10 亲自训导(1 / 1)
一年后。
吱呀声一前一后,一身白衣的颜渊伸手将落发绕到身后,侧头看隔壁伸着懒腰步伐不稳的朝歌从房里出来。
“师父早……”对比颜渊温柔的颔首,朝歌显然还没从梦中完全苏醒,一下被门口的篮子绊倒,师父眼疾手快伸手带住,朝歌终于清醒。
颜渊一边给她整理衣襟,一边责怪道:“就这样乱糟糟的出去?”
“可是去晚了散融又要罚我抄《昆仑志》了。”
从现在的角度俯视朝歌,她似乎长高了少许,“进屋为师给你绾发,不然有失形象。”
“哦,迟到了师父负责。”
“嗯,为师负责。”
一手推着朝歌往里,一手拾起篮子,颜渊进屋,卧房里旺旺蜷在床铺的一角正在睡觉。
朝歌安安分分的坐到梳妆镜前,颜渊站于身后给她梳发,铜镜里映出一张褪去三分幼稚,增添七分秀色的容颜,“朝歌,为师闭关的那一段时间,没有闹事吧?”
“师父让清凝监视我,大师兄督促我,朝歌哪有时间去胡闹?”
“是吗?”颜渊稍许弯腰,装作严肃道,“可覃长老告诉为师,你三次偷偷下山被抓到,还偷吃了他池子里养的上古神兽衡公鱼;更有迟长老也是参你道,你带着旺旺玩耍把他宫殿的牌匾抓了三道痕迹,还差点扯掉了他的胡须。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个安分法?”
被说得一无是处的朝歌低头沉默,颜渊又道:“虽然清凝对你严格,可你的过失她丝毫未向我汇报,要不是昨天去了两位长老那里,为师也不会知道。朝歌,不是清凝他们包庇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哦。”
看她诚心不足,颜渊凑到她耳边道:“还是说,仗着师父宠你,不打你骂你,你就改不了胡作非为的本性了?”
“没有!”关于这点她是绝对否认,因为也正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本,可是这样被戳穿让朝歌情何以堪,即便死不承认也掩饰不了脸上的愧赧之色。
看她死鸭子嘴硬,颜渊捏住她小巧的耳垂,稍稍用力,她便立马跟被人踩着尾巴一样想要跳远,“师父!师父你干嘛啊?”
“这叫耳提面命,做错事无所谓,就怕你愈演愈烈,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要出大事的。好了,坐下来。”
朝歌揉着耳朵嘀咕几声坐回原地,“朝歌以后不敢了。”
“你若再犯,以后为师闭关你就跟着来伺候。”颜渊不轻不重的警告,这种先礼后兵的逼问倒是让朝歌学到了一套,“来就来,就我和师父两个人,他们羡慕都来不及。”
“你倒是脸皮越说越厚,这一年是谁教你说话这么吊儿郎当的?”
朝歌回头看一眼颜渊,又神经兮兮的转向铜镜:“师父你再这样逼供的话,我早课真要迟到啦!到时你帮我抄《昆仑志》。”
“巧舌如簧,没一点正经。是否还记着师父闭关离开的事情,到现在都不肯好好跟我讲话?”
朝歌蹙眉扭头:“那晩师父明明答应了我去书房睡的,结果朝歌半夜给你送被子你却人不在,不遵守约定的人是师父,朝歌没有错。”
最后插上紫萼,拢一下秀发便如瀑布流泻下来,颜渊轻拍她的脑袋:“那朝歌要师父怎么补偿?”
得逞的人立马露出最为天真无邪的笑意,转身抱住颜渊请求道:“我要师父带我下山!覃长老实在太坏了,一直派人拦着我,连大师兄带着都不肯!”
“山下人来人往,长老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休得胡说。”
“好好好,我不胡说!”朝歌仰着脑袋单纯的渴望,“只是下山也不行吗?师父陪着也不行吗?”
“昆仑有法,新入门弟子三年内不得下山。”
“难道我就不能例外吗?”
“你是掌门的徒弟,更要遵守这些章法,否则为师威严何在?”
一年没有相见,昨晚也只是匆匆在后山遇到,朝歌把师父当做空气一样无视了,积原拉着她上前问候,她却闹脾气自己跑回房里睡觉,怎么解释她都不肯开门,好像一年前她要离家出走的吵架还在持续着。可是现在她就在跟前,哪怕说话没大没小,性子也是比起以前更加恶劣,却是让人爱不释手。颜渊躬身抱住她的时候,直觉正要反驳的人突然一颤,僵直了背脊,“……师父。”
“朝歌要求的,为师都办不到,那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得寸进尺的人是她,反过来道歉的人却是长辈,朝歌心里油然而生罪恶之感,说话也是支支吾吾:“只要……只要师父以后不再不告而别就好。”
“师父是怕……”颜渊近在咫尺,连同他说话的气息都喷薄在耳侧,让人心神不宁,“如果那晩你提前知道我会去闭关,定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昆仑了。只有先留下你,我才有把握离开。”
“那师父……以后还要去闭关吗?”
“嗯,仙魔大战迫在眉睫,为师不能坐以待毙。”
听到这点朝歌如梦初醒,放在膝盖上的手抓住衣襟试探道:“师父……是要和魔尊大战?”
“这倒不是,朝歌很怕吗?”
她是害怕,从各方面而言都很害怕这一场兵戎相见,所以听了颜渊的话才有所平静:“原来如此,朝歌怕师父受伤,也怕……”
颜渊以为她是害怕自己失去可以依赖的靠山,便松手拍拍她的脑袋:“朝歌放心,师父自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
“哦……”有些整理不清自己的思想感情,朝歌回头看一下窗外的风景,这才发现时间不早,立马跟弹簧一样跳起来:“师父我要走了!我们晚上再说!”
但看她匆匆忙忙跑出门,又折回拎了串葡萄贼笑一下才狂奔离开,颜渊不禁苦恼,这个已经年岁近千的小狐狸,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变得稳重淑女呢?
朝歌前脚踏进早课,下一秒就已经跪坐到了散融身边。
“小师妹真是死性不改呢!”散融微笑的脸带着邪恶的意图,“《昆仑志》十遍,三天后交给我。”
朝歌耷拉下脑袋,都是师父的错,跟她废话这么久。
“啊对了,小师妹你嘴边还有葡萄汁,这样鲁莽有失体面,回头去祠堂跪个两个时辰,明白没?”
朝歌瞪着散融的目光简直可以将他千刀万剐,到嘴的话也只得咽回肚子。
早课过后是积原的陪练,相比于散融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而言,积原就好欺负得多。听闻她要罚抄《昆仑志》,更是忽略了今天修行的内容帮她一起,两个人在葡萄架下抄得天昏地暗。
清凝路过时丢了一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昆仑志》的内容,“喏,这是以前的,给你废物利用了。”
朝歌大概的翻阅,惊叹道:“原来师姐也罚写过啊!不过字写的好差。”
正要离开的清凝回头大吼一声:“你爱要不要!”
看她火爆走远的气势,大有将勾陈宫踏穿的意味,朝歌撑着下巴道:“清凝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口是心非呢。”
积原道:“但是小师妹说话却越发有师弟的感觉了。”
“没办法,谁让他教我早课,大半的道理都是从那个家伙那里得来的。不过说实话,散融师兄确实很聪颖呢,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安排到去教最底层弟子们的基础早课呢?”
积原道:“我们五曜众人,德标和藏睦是师父的随行护卫,清凝一般传达两位长老的意思,算是师父的助手,散融他为人自在,当初是他自己选择教授弟子们《昆仑志》的。”
“唉?那大师兄呢?”
说到自己总是有些不自然,积原回想道:“我因为进入昆仑的时候尚不是神仙,需勤于修炼,没有正事安排,日久天长也就成为惯例了。”
“我知道!”朝歌凑过去大为赞许道,“大师兄是昆仑首屈一指的弟子,师父不让你忙东忙西,是希望你好好修炼,然后在仙剑大会上夺得佳绩为他争光!我听弟子们说,积原你一直都是仙剑大会第一名呢!”
被这样直截坦率的表扬,本是不苟言笑的积原更是面红耳赤,朝歌故意靠近点看他的窘样:“大师兄真可爱,比我还容易羞涩,连散融都道,清凝要是能有大师兄一半的性子,也会招师父喜欢得多呢。”
“怎么……又胡说八道。”
“没啊,因为和大师兄,才敢胡说八道。”
被朝歌直视的人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只得瞻前顾后,突然指手那片藤蔓:“好像……好像结葡萄了!”
朝歌一下瞪大眼睛回头,只见那一片青翠欲滴的藤蔓之中,有几点尤为显眼,立马丢了笔跑过去,欢天喜地道:“真的!真的!以后就不用大师兄一直往山下跑了!”
积原也是眉开眼笑,心想就算葡萄成熟了,这点还是不够你吃的,小师妹。
师父正站在湖边,鱼儿们便全都游了过来,似乎期待他扔下点吃的,也似乎在静静的观望他风华绝代的容颜。
朝歌本是想跟师父埋怨自己又要罚写,但看师父这么专注的神游天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清凝也是在树荫下站着,等到发现朝歌的注目便立马转身,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
天气有些阴沉,秋风萧瑟的吹过来,掀动了颜渊的衣摆,也让他若有所思的回过神来:“朝歌?”
朝歌放下思绪跑上前去,佯装生气道:“师父好过分,有闲工夫在这里发呆,也不帮我抄书。”
颜渊不知所谓的笑起来,这样看来在阴翳的气氛之下,倒是点亮了无数光彩:“果然被罚了吗?”
“啊啊,拜师父所赐,接下来朝歌还要去祠堂跪个两时辰。”虽然有责备的意思,但是单纯的口吻却没有透露一丝一毫的低落情绪,颜渊摸摸她的脑袋,“师父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看来是跪了好多次了,到现在居然悔意全无,显然面壁思过对朝歌而言已经没有效果了。”
朝歌开心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跪了?”
颜渊笑道:“当然……不过朝歌要跟为师去书房学习,散融治不了你,为师有的是时间和办法。”
“啊?那我还是去祠堂好了——”正要逃匿的人却被逮个正着,颜渊捏一下她的脸蛋,“跟为师过来。”
书房里德标正是守着,师徒二人进来之后便识趣离开,回头看一眼可怜兮兮抓着脑袋的朝歌。
师父坐到书案前,朝歌搞不清楚状况道:“师父要我做什么?”
“书架上的书,按照书名首字从易到难排列放置,完成了即可。”
“什么?!”朝歌不可思议的仰视靠墙的书架,足足占据了整面墙壁,“师父你是坏人。”
“朝歌若是闲着没事做,为师还可以安排很多事情让你忙碌起来。”
朝歌举手投降:“好的,师父,我现在就整理。”
寻常而言,整理书架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若是这样庞大的书架,并且高过朝歌头顶伸手也是够不着顶端的话,这就是难上加难。
于是朝歌便拖着凳子跑来跑去,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这样看来倒是比跪祠堂有趣得多,尤其是翻阅着手里这些各色各样书籍的时候,都让人意外惊叹。藏书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品味,而师父的收藏则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医药膳食,无所不有,让人眼花缭乱。
朝歌上蹿下跳着整理,一边阅读一边思索,一边不小心撞上书架,让翻看文书的颜渊忍俊不禁。
好不容易将最上方一排整理完毕,朝歌拍拍衣裙,跳下凳子,开始查找下一排的内容。
地面零散的书籍堆成小山,朝歌钻进去搜索,颜渊无意看她一眼,连忙侧过头去。发现要找的书在另一边,朝歌欢天喜地的捡起来,对上颜渊不太自然的表情,“师父?”
颜渊扶着额头,反应过来:“怎么了?”
朝歌趴在地上,初来时给她定制的道袍已然嫌小,遮着紧俏的曲线,娇小惹火的身材反映衬着一张天真明媚的脸,“师父,要是到晚上也整理不好,可以明天继续吗?”
“……可以。”颜渊不自在的斜过脸去,等她回头专心致志了又是忍不住继续观察她。朝歌来这里两年不到,性子变成熟许多,撒娇少了,埋怨多了,以前只是缠着师父一个人,现在和长辈们的交谈都习以为常,情况很是乐观,却让人总觉得少了一种十分珍重的感觉。
正是深入思考着,突然架子另一侧有书籍落下来,将颜渊惊醒。朝歌尖叫一声,却见那书沿着小山滚落,一直到书案底下打住。
颜渊正要俯身去捡,朝歌已经跳下凳子,匆匆过来拾掇,“对不起,吓着师父了吧!”
少女撩过耳际的发线伏地去捡,甚至穿过颜渊的脚边,让座上的人有些震惊。不再像一年前那样还会撞着桌子,朝歌这回小心翼翼尽量匍匐着出来,站起来道:“没事了,师父看书吧!”
一个时辰后,第二排也是有模有样的排列清楚,朝歌满意的看着成果,深吸一口气爬上凳子继续努力。
而这期间,无事可做的颜渊一直在观察着她,有时朝歌发觉了回头嫣然一笑,“师父坐着是监视我吗?放心,这点小事太简单了,朝歌一个人肯定能完成。”
颜渊笑道:“以往积原替为师整理过书架,但他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等你有了他那样的水准,为师便不会让你再做这些事了。”
“大师兄……他肯定是用法术的!”
“自然。”
“唉,难道师父的目的是要我动用法力吗?”
“不,只是训练你的耐心而已。”
“原来如此,那我还是脚踏实地慢慢来吧,不过也挺有趣的。”
但是这种“有趣”,在颜渊以各种不同的排列方式让她整理之后,再好玩的游戏也成了枯燥无味的重复动作。
两个月后等到朝歌对任何一种排列都熟悉之后,颜渊反倒不再让她碰书架了,推一杯茶道:“按着架子上《茶道》那本书,今天试炼第一道。”
朝歌轻叹一声,爬上凳子去拿《茶道》,小声嘀咕:“师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乎,德标侍奉茶水的本分转交给了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