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在南天门战斗中,“铁锤支队”缴获的战利品多数都被丢弃了,有两辆摩托车,陈九川硬是逼着俘虏开过来了。到了郭阳镇,陈九川就让俘虏教他开摩托车。俘虏把摩托车开到淮河大堤上,还没跑出三里路,回来的时候他同陈九川的位置就调了个,他坐在偏斗里,陈九川开着摩托车,一会儿呼呼喘气,一会儿风驰电掣,精神抖擞,耀武扬威,那俘虏从偏斗里下来,脸色还是白的。
陈九川有了这辆摩托车,就找到感觉了,派人到郭阳镇买汽油,买不到,就把郭阳镇上最大一家杂货铺老板常相知给抓了过来,限定他三天之内给“铁锤支队”送一千斤汽油。常相知哭丧着脸说,报告长官,我们只经营山珍河鲜,不知道从哪里搞汽油。汽油是军用品,除非到国军那里去抢。
陈九川说,到哪里去搞我不管你,三天之内不把汽油给我送来,我把你人吊起来,把你的杂货铺一把火烧了。
这件事情是中午发生的,下午冯知良就知道了,找陈九川谈话说,陈副团长,你不能这样处理问题。我们要讲群众政策。
陈九川说,什么狗屁群众政策,这狗日的是财主,不是群众。对这些狗日的,老子只有一个政策,那就是榨他的油。
这件事情要是放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冯知良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但是现在冯知良已经没有那个底气了。
没想到就出事了。过了两天,常相知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还真的给“铁锤支队”送来了几桶汽油,没有一千斤,也有四五百斤。陈九川快活得哈哈大笑,吆五喝六地让俘虏把油加好,他要骑摩托去旅部开会。
这当然是假话,因为旅部根本就没有通知要开会。冯知良对陈九川的半吊子行为正在暗暗发愁。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半吊子。指导小组的梁楚韵听见外面轰轰烈烈的,跑出房间一看,陈九川骑在摩托车上,立马就来了精神,问陈九川,陈副团长,你要往哪里去?
陈九川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到淮河大堤转一圈。
梁楚韵跳脚喊道,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冯知良急忙阻止说,梁楚韵,你疯了,他根本不会开摩托车!
梁楚韵二话不说,跳上了摩托车后座。陈九川更加得意,一脚油门下去,摩托车嗖一下蹿出老远。梁楚韵吓得赶紧抱住陈九川的腰。
冯知良在后面大喊,你们给我回来,你们这是在破坏纪律!你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陈九川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小腿一伸拉鸡巴倒。
梁楚韵在后面说,陈九川,不许说脏话!
陈九川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既不是我婆娘,也不是旅长,你的话不是脏话是鬼话。
梁楚韵大怒,松开陈九川的腰说,陈九川,把车停下来,让我下去!
陈九川说,是你自己跳上来的,不是我逼你上来的,上车容易下车难,上了我陈九川的车,就由不得你了。
梁楚韵大叫,你混蛋!
七
江淮军区被整编为华东野战军十一纵队,淮上独立旅为该纵三旅。纵队开完成立大会,曹政委单独找袁春梅谈了一次话,内容是什么,赵子明不知道,陈秋石也不知道。袁春梅谈完话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也让赵子明满腹狐疑。
中途在皇岗休息吃饭的时候,趁袁春梅上茅房的工夫,赵子明跟陈秋石嘀咕,不对劲啊,曹政委为什么单独找袁春梅谈话,你我是军政一把手,我们旅里有什么事,不应该通知我们?
陈秋石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老赵怎么回事,这么疑神疑鬼的。
赵子明说,我能不疑神疑鬼吗?这个鸟新式整军运动,好多干部都重新登记,刘汉民为什么被审查,不就是因为他当过几天国民党教官吗?你我都是国民党黄埔军校毕业的,我在西路军的时候还被俘过,没准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呢。
陈秋石说,你讲的这两条都没有问题。我们是南湖分校毕业生,这是不错,可那是组织上派去的,袁春梅也是,她不出问题我们就不会出问题。至于你在西路军被俘的事情,组织上早有结论,证明你没有变节。我估计曹政委找袁春梅谈话,不关你我的事,你不要多疑。
赵子明说,老陈,我跟你讲,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袁春梅,自从开展新式整军运动之后,她就很活跃,找了不少人谈话,调查我在西路军被俘时候的表现。她还怀疑她男人在白区工作被俘,同我有关系。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那时候她男人在芜湖国军的军统站工作,我们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十万八千里,可她硬是捕风捉影,说是我把情报透露给太行山的国军特务,导致她男人被捕变节。
陈秋石吃了一惊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闻所未闻啊。
赵子明说,说起来还跟你有关系。那时候你犯病,说是相思病。成城司令员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暗示我们做袁春梅的工作,让她跟你重叙旧情。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结果她就认为我搞阴谋。听说袁春梅把我祖宗八代的历史都查出来了,连军阀给我爷爷做寿的事情都翻出来了,看来她想把我打成投机革命呢?你也得小心,别看你们过去是恋人,这个女人要是钻进牛角尖,那是六亲不认的。
陈秋石说,老赵,我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袁春梅不是那种整人的人。
赵子明说,那就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赵子明这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曹政委找袁春梅单独谈话,确实通报了几个情报,也多数同三旅有关。关于袁春梅爱人在芜湖做地下工作被俘的事情,现已查明,确系叛徒出卖,但这个叛徒不是来自太行山,更不是军队,而是芜湖地下组织内部的人。但是袁春梅的爱人最后也成了叛徒,这件事情组织上不希望成为袁春梅的包袱。曹政委通报的第二个情况是,有人反映,淮上独立旅在跳出大别山之前,陈秋石和杨邑有过一次单独见面,就在觉灵寺内,曹政委说,如果这个秘密会晤真的存在,那问题就很严重,联系到陈秋石抗战之后的表现,令人忧虑,至少要对这个同志监控使用。纵队党委赋予袁春梅同志秘密监视任务,一旦发现陈秋石同志同杨邑秘密接触,或在战场上有异常行为,要及时向纵队报告,必要时采取果断措施。这就是袁春梅心事重重的主要原因。
曹政委还向袁春梅通报了另外一个瞠目结舌的情况。早在她接替陈秋石担任军事调处执行小组负责人之后不久,江淮军区接到的《关于陈秋石同国军的交往》是署名的,写信人就是淮上独立旅参谋科长、也是她当时的直接下属冯知良。军区出于保护干部的目的,没有公布冯知良的名字。后来军区情报部门侦察出来了,冯知良写这封信,是因为同国军女军官王梧桐发生奸情,为敌人胁迫。我方没有对冯知良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敌人也没有对王梧桐采取进一步的措施,都是一个目的,放长线,钓大鱼。目前看来,冯知良在返回部队后,没有做过间谍工作,一方面可以解释为洗心革面,一方面也可以解释为隐藏得更深。曹政委说,关于冯知良的问题,我们有专人监控,你们旅里,也只限于你本人知道,留意就行,不到紧急情况,没有必要向陈旅长和赵政委通报。
从纵队部回来后不久,袁春梅就带了两个干事,到郭阳镇检查“铁锤支队”新式整军运动。
八
梁楚韵这段时间心情好多了,用袁春梅的话说是到基层感受了朝气蓬勃的战斗生活,她在同陈九川的接触当中逐渐改变了对这个人的看法,发现陈九川并不是她原先认为的草莽英雄,而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这对于她认识革命者、认识这支军队,都是有益无害的。尤其是后来陈九川教会了她开摩托车,简直太浪漫了。那段日子,她似乎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爱情受挫的痛苦,甚至忘记了战争的严酷现实。生活在郭阳镇上的梁楚韵,就像回到了少女时代,天真活泼。陈九川给她的印象越来越好,接触了一段时间,她甚至忽视了他是一个战功卓著的副团长,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弟弟。陈九川比她小三岁。
陈九川在跟梁楚韵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很轻松。一起散步,聊天,陈九川总是要问她,大城市的人是不是顿顿都有肉吃,大城市是不是有很多摩托车,大城市里有没有大河,大城市里的人睡的是什么样的床。她告诉陈九川,等把国军打败了,他就可以当一个大城市的人了,他要是好好学文化,还可以当大城市的市长,市长比县长官还大。
跟陈九川在一起,她快乐,陈九川也快乐。她没有想到,有一棵危险的苗子已经在陈九川的头脑里生根发芽了。
农历十六那天,陈九川并没有打算带她一起去左家庄,陈九川的理由是他去执行任务,帮助地方干部巩固政权。梁楚韵脑子一热说,我也去看看。陈九川觉得带上这个既漂亮又有文化的来自大城市的女干部,正好可以抬高身价,就同意了。
早晨吃过饭,陈九川让七连副连长岳麓山选了十几个战士,驾着两辆马车,他自己则开着摩托,驮着梁楚韵,耀武扬威地出发了。
在左家庄,陈九川和他的随行受到了极高的礼遇,连国民党区公所的官员都知道陈九川当年只身要饭参加公审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这个人从十二岁就参加游击队,在抗战中屡建功勋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