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营寨(1 / 1)
一路马蹄车辙声,:
娉婷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觉得他们绕了几个弯子,最后停在一个人声嘈杂之处。
嘈杂,却不是她想的水匪营寨的那种嘈杂。
乱,却似乎乱得有序。
没及细听,娉婷便被水匪从马上抱了下来。
“先生。”
听得出是匪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先前的凶煞。
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水匪营寨里居然还有先生?
娉婷心里嘀咕着,难怪他们行为并不像寻常匪徒那般放肆,原来竟是群受教化的贼。
“这是怎么回事?”
娉婷听得出来,这显然说的是自己。
更听得出来这声音似曾相识。
一阵无声,娉婷刚猜测是不是匪首与那“先生”在耳语,便被身旁水匪拉起来带走了。
虽知道这群水匪是不会伤她性命了,但不知匪寨底细,娉婷也不敢乱来,就由着水匪把她带到了一间屋里,按到椅子上坐下。
有椅子,有炭炉烧水的细微声响,无风,应该是间屋子吧。
这么干坐了约有半个小时,娉婷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进来。
“哎,”娉婷壮着胆子站起来,“你们都把我带回来,怎么还不把我松开啊……这么绑着我,我怎么给你们干活呀?”
“干活?”
是那“先生”的声音。
清冷里带着一分嘲讽。
声音是熟悉的,却一时想不起。
“是是是,”娉婷只好接着演下去,“我真的什么都会干,真的……”
话未说完,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就被扯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眼睛又被一只手捂上了。
“帐里燃着灯呢,别急着睁眼。”
这样的声音配上这样的温和,只能是那一个人。
“元平哥哥!”
可他怎么会在贼窝里?
“小点声……听话,我给你松绑,你闭着眼睛数到十,再慢慢睁开。”
娉婷点了头,那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才拿开。
乖乖闭着眼睛,出声地小声数着数,一如儿时游戏那样。
数完,捆绑在身上的绳子已被解下了。
睁开眼睛,正是郭元平站在面前。
“元平哥哥!”
郭元平微笑着接过娉婷给他的这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我这些部下都是粗人,让你受惊了吧?”
部下。
娉婷这才想起水匪的事,直起身来细看眼前的郭元平。
四五年不见,除了声音和微笑里的温和没变,其他都变了许多。
黑了,瘦了,胡茬杂乱。
还有一身陌生的军装。
不是北洋军的军服。
那在这个地方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里……是南军的营地?”
郭元平点头。
“那些水匪是南军?”
仍是点头。
“那……你是……”
郭元平含笑道:“护法军,也就是你说的南军。”
“可是……”娉婷浅蹙着眉,“你们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
微微一怔,郭元平略带惊诧道:“你知道那些货是什么?”
娉婷点头,“上船之前三哥告诉我的。”
惊诧愈深,“子韦让你上的这条船?”
娉婷又点了点头。
郭元平蹙起眉来,沉声道:“娉婷,你是为什么离开南京?”
本也没想瞒他,现在又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娉婷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前后讲给了郭元平。
紧皱着眉头听娉婷说完,郭元平沉默了半晌,轻轻拥住娉婷的肩,“别担心,到这里就没人能查到你了。”
娉婷敛起伤感,对郭元平展开一个小女孩样的笑容,“那是当然,郭先生都成郭将军了,我还有什么要怕的呢?”
郭元平苦笑着摇头,“千万别乱叫,这里可没有什么将军……军队里的事不好跟你细说,你只要知道,这是护法军里一支特殊的小队,我是这里的队长,他们知道我以前是教书的,就都喊我一声先生。未免麻烦,在人前你就暂且跟他们一样叫我先生吧。”
说到这声“先生”,娉婷突然又想起来那批军火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啊?”
郭元平微笑摇头,道:“不是抢,是接。我们的行踪不能轻易泄露,就和八号商船约好了这样的接货方法。两方并不见面,只按约好的方法各鸣几枪,他们就躲起来让我们运货,等货搬完了他们再出来把船开走。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被当成是匪徒劫货了。”
看着半清楚半迷惑的娉婷,郭元平笑着道,“你只要知道这笔生意已经成功做完了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你就先在这间帐子里住下,不要乱走,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的人说。”
郭元平刚要走,就被娉婷叫住。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郭元平站住脚,转回身来,看着娉婷仍是温和地笑着,“好。不过说好了,今晚这是最后一个。”
娉婷点头保证。
“你……怎么成了革命党呀?”
听到了意料中的提问,郭元平淡然一笑。
“之前莫然对我说,他坚持的信仰是来自于对一个革命前辈的感情。当时我还让他再好好想想,没想到最后想明白的居然是我……”想起那个飘雪的除夕夜,想到当夜一起赏雪之人已经不在人世,郭元平温和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黯然的感伤。感伤到底是一笑而逝,郭元平依旧那样温和地看向娉婷,道:“说白了也没什么,以后你总会明白……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里的每一个人投身革命的理由都是与对人的感情有关。”
说罢,郭元平走过去把炭炉上正烧开的水壶拿了下来,把一旁桌上的茶壶蓄满。搁下水壶,郭元平淡淡微笑道:“这里是军营,不比府上,生活只能将就。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做吗,那照顾自己会不会?”
娉婷也回给他一个饱满的笑容。
她一时还不懂他,也不懂他们,但她一直都相信他是有道理的,他们是有道理的。
“会,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