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天与地是同等荒凉的白色，了无一人的踪迹可寻。
没有了方向，没有了来时路，也便没有了远方。
风将地面吹上云端。
云端随风降至地面。
掩葬的莫如归逝，苍梧之下，一缕缕清寂而荒凉的幽咽。
归逝的可堪留驻，苍梧之巅，一声声广漠而无涯的浩叹。
“梧风吹……梧风飘……吹渡梧花……香袅袅……”
白雪回风，落满青空，烟云吹雨，淹没林扉。
另一方晦林深处，她面无表情的停下了脚步。
……
他遁着已不再是来路的来路，茫茫然独行。
每走一步，都会被回雪的流风遮抹了踪迹。
他侧举双目，遥望无遥无近的另一方晦林深处，凛冽的烟风正将大雾一团团的吹送过去。
但见一丛丛青碧色的花朵蓦然浮上雪面，如同在人间的第一次降生，又如同生命的最终。
它们凌于半空，缥缥缈缈的回旋来，缭绕过他的身躯，依旧回旋向再无方向的方向去。
那是谁带来的，又是带给谁的？
是谁曾将它们掩埋，又任瑟瑟寒风吹开了荒冢？
它们曾殷勤而漠然地带来了谁，又将漠然而殷勤地，迎送谁的归逝？
……
晦林深处，她悄无声息的躺在雪面上，渐渐为杳然的烟云所吞没。
纷纷濛濛的白雪，相回升天入地的飘风，正自身畔，向着玄冥遥迢而去。
委地的长发散满荒凉的结界，吞吐着每一寸晦雾，如若云崖上四下飘荡的荒烟。
心口正中，静静地插着一柄水果刀，伫屹在风中，与世隔绝一般。
猩红的鲜血蔓延在明净的衣襟上，尚未如何涌流，便已凝成了霜。
那柄刀插得很深，当初一边旋转着，一边破碎了胸腔，抵触至脊骨。
上面，残余着他的鲜血，或者仅是鲜血的余味，一如往昔梦魂的气息。
“谁共……梧风……唱……梧谣……”她幽幽然仰望，寂静，而又安详。
也许是风在吟唱，便将她的双眼，缓缓地吹合上。
也自吹合去，那至终的一缕，淡淡的忧伤。
……
大抵终是了却了，你我的梦境，与相逢。
那些梦而未彻的相逢。那些相逢而未通的梦。
他不再遥望无遥无近的晦林，似是极自然地丧失了全部的感知。
在他的记忆中，那些青碧色的影，究竟是梦中的，还是梦外的？
亦或是，梦里是，梦外亦是，因其皆是，便梦里梦外，皆不是。
究竟梦为何物，如何为梦？是惨淡，是幽柔，亦或是虚妄？
是漫长，是空茫，亦或是无相？
晦林已被杳然的烟云吞没了。
他背回身，逐渐走出林去。
从未有过一步的寻返回溯。
也未尝有过一次的回眸环顾。
广漠，无涯的……
……无涯的林落里，
飞雪匿迹、烟云……
……匿迹、烟云沉息。
仿似，从未有……
……从未有人来过。
也永远，再不会有人来了。
五更消逝了，天光荡漾，空中的雪云重重叠叠，曾在滂滂的涷风中泫然欲裂。
自泫然欲裂的雪云上，依稀洒下轻盈而薄凉的天光，遥远、荒芜，而又明亮。
曾经遍地苍苍茫茫的白雪，终于，于天空中落定。
曾经漫天澌澌雰雰的烟云，终于，在地面上沉息。
苍穹上氤氲而荒忽的身影，终于，被曾经遥迢而上的飞雪掩埋。
东方是你，西方是我，南面是幼时的你，北面，便是幼时的我。
我们彼此背离，各自辗转，或静守在流光里，从未期待过只言片语。
“流光也是一种光。”你说，却不告诉我。我听不到，但是我知道。
自东方泛起清光，湖水一般，一谷谷蔓延向西方，流经南方与北方。
此刻，我们便穿萦于各自的遥远、荒芜与明亮中，同时迈开脚步。
自此分逝，漠然而默然地，隐入各自飘摇、幽晦、而孑然的所在……
那是永无相通的所在，从未期许有人到来。
也永远，再不会有人到来。
同逝
虔引：
“吾所居兮，青埂之峰。
吾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吾逝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红楼梦》”
料峭苍茫的山崖之上，
烟雨迷离。
采撷一束清幽的龙胆，
向风中遥寄。
半入浩荡的青冥，
半锁谷地的荒棘。
听，风中，云天上，
盘桓徜徉的祈语。
……
纵然春来似春去，
半生梦寐有无中。
莫忆，或莫再思念，
尘烟荡，归残红。
云边夕阳落，
潭心浮萍涌，
此情可在可堪浓？
踏荒山，
访不见何处是归鸿，
天尽地也穷。
追随风，
任我同逝水共漂流，
任过往皆成空。
半生悲歌泪应涸，
蓦回首，望绝崖千重。
勿枉忧，或勿枉愁怨，
木叶尽下，唯余白雾蒙蒙。
浮世犹苍茫，
万年亦匆匆，
何日有常何日终？
踏荒山，
访不见何处是归鸿，
天尽地也穷。
追随风，
任我同逝水共漂流，
任过往皆成空。
听晚钟，
雨潇潇瑟瑟魂无踪，
自此无相逢。
追随风，
任我同逝水共漂流，
任过往皆成空……
任过往皆成空……
（全书完）
二零一二年七月十二日午初稿
二零一二年七月十七日午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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