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百零四章 情断边城(1 / 1)
凤如卿抱着明月一路疾奔回明月酒馆,脚下丝毫不敢停滞,一是因为明月的昏睡不醒,一是因为想要快点让慕天放心。
飞落酒馆后院,凤如卿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明月……”凤如卿唤了一声,躺在他怀中的明月却依旧酣睡,丝毫没有反应!凤如卿不多犹豫,快步走进慕天的住居,用剑轻敲门,“慕天,我把明月带回来了。”
屋内静静的毫无回应,凤如卿试着一推,门自然打开了,屋内的烛火一阵跳跃。烛火映着面上还有泪痕的琴娘,一身不同平常鲜艳的素衣,神情凄然。看见凤如卿怀中抱着的明月,琴娘无声的伸手讨要。
凤如卿心中很不安,便将明月交给琴娘,越过琴娘走向卧室,烛火映着床上安然静躺的人,面朝上仰卧,没有盖被子,衣着整齐,双脚平直,双手交贴压在腹部,被顺到窗外的头发低垂下,地面是一团水湿的痕迹,苍白的面容透着几许如月光的温柔。
凤如卿心中松了口气,走近床帏轻唤,“慕天……明月回来了!”床上的人无所觉,双眼紧闭,凤如卿拉开锦被给慕天盖上,“天气这么冷了,怎么不盖棉被?”触及慕天的湿发,凤如卿微有责怪道,“头发怎么也不擦擦,就这样睡会风寒。”
抱着明月的琴娘进来,就看凤如卿拿着干布在帮慕天擦拭头发,眼眶微红,哽咽道,“公子已经……感觉不到了!早些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珍惜他?”
凤如卿微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琴娘,回头继续擦拭,“琴姑娘,你在说什么?"
琴娘垂下泪眼,“公子让我告诉你,他不想让任何碰他,就由你将他入殓,也由你将他的棺椁送回凤凰山寒月殿。”
凤如卿手僵了半刻,“琴娘,不要开这种玩笑!慕天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凤如卿注视着慕天安然的睡容,只越来越觉得和师父很相似。
“公子死了!”琴娘悲愤的怒吼道,“是你没能好好保护他!他是因为你才死的!”
凤如卿握着的柔软发丝和白巾一起垂落,几近无声,但凤如卿却觉得那声音宛若重锤,重重的砸在胸口,“慕天不会死!他不会!”凤如卿盯着慕天的容颜,不敢去触碰,“慕天,你醒醒,别吓我!慕天……”
琴娘冲上前,一手抱住明月,一手将凤如卿的手抓起,按向慕天胸口,“不信你可以摸摸看,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公子……他死了!”
手下冰冷,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凤如卿的心猝然缩紧,“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凤如卿扭头紧盯着琴娘,愤怒的责问道,“你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怎么还会死?你是他的妻子,你怎么没好好照顾他?”
“就算我是他的妻子,他爱的人是你,承诺要保护他的人也是你!”琴娘同样愤恨的瞪着凤如卿,“你走的时候,那是回光返照!不爱他的是你,没能保护好公子的人也是你!全部都是你!不是你,公子不会受伤,也不会躺在那儿!都是你!”
是我?凤如卿踉跄跌坐在床头,面色灰白,双眸也失去了神采,整个人仿佛瞬间明珠蒙尘,没了原本的光彩。没能保护的慕天的是凤如卿!“是我!”凤如卿自责的呓语道,“是我没能保护好他!是我没保护好慕天!”
琴娘看着凤如卿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明天,我会准备好一切,到时候,就劳烦凤公子送公子去大漠了!”
凤如卿没有回答琴娘,甚至他根本没听到琴娘的话,转身面对床铺坐着,将慕天的手从拉来,静静的握紧,看着慕天沉静的面容,强扯出难看的笑容,眼泪滚落,“慕天……”
琴娘一阵哽咽,强忍着默然退出了门,将屋内的一切交给了凤如卿。
如果没到这一刻,凤如卿怕自己永远也无法察觉,心底慕天的分量。“慕天……”愧疚太重,所以连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口!凤如卿分不清心底把慕天当做什么,但绝对不止是朋友,也不止是师父的影子,但是很清楚,慕天很重要,失去他这一刻,才发觉他在心底占有一个无法忽视的位置,有着无法计量的重量。
凤如卿轻柔的抚摸慕天冰冷的脸颊,双目紧紧的盯着慕天的面容,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坚毅的两颊,一次次朦胧一次次清晰,都是静静的看,从眉眼开始,想要烙印在心中,自此永恒!片片记忆闪过,初见的惊为天人,那些无缘由的一路走来,没有怨尤的铭记!好一会儿后,凤如卿将慕天的手放回腹部,叠好如初,再拿了根干净的白巾,细细的擦拭慕天的头发,静悄悄,相对无言,发丝半干,眼泪也已经干涸!
翌日,天刚亮,琴娘已经让人将棺木送来,准备好入殓。凤如卿依旧坐在床前,就坐了这一夜,擦干慕天的发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个神情,一个眼神,专注的静静的看着,直到烛火燃尽,视线还落在那一处,看不见,却能描摹出他躺在那儿的模样,就这样看了一夜,想了一夜……
“凤兄弟,生死有命。”冷墨轩终于出现在凤如卿身后,看着床上的慕天,也有了些悲伤,低语道,“我原以为你不是个普通人,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可是现在才想,就算不是普通人,也会死!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常态,一如喜怒悲欢、聚散离合。”
见凤如卿精神颓败,仿佛不堪一击,只怕说重了一句话,他就会崩毁一般,琴娘也不忍苛责,只低声道,“凤公子,别让公子一直这么躺在他不喜欢的地方,早些将他入殓,我们也好上路,将公子送回他想回去的地方。”
凤如卿终于动了动,缓缓的向前握住慕天的手,“慕天……你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
“凤公子,棺木和车粮都备好了,你将公子放进去,就带他走吧!”琴娘再度哽咽道,“公子原本就不喜欢这红尘,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回去他来的地方而已。”
凤如卿寂然的将慕天抱起,小心翼翼的紧紧压在怀中,“我送他走。”低声呓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凤如卿没看任何人,目光空落,装不进任何多余,步履沉稳而缓慢,穿过冷墨轩和琴娘之间,走出门……
小心翼翼的将慕天放入铺了锦被的棺椁中,凤如卿还整理好慕天的衣着和头发,这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将棺盖拉上。
棺盖碰撞的声响让凤如卿心底为慕天而存在的那一块分崩离析,从此这世上再无凤如卿爱过的慕天,也再没有倾云倾心一公子!“啊——”仰天长啸,悲切如嘶鸣,眼眶瞪着天空,瞪得发痛,却是无泪!慕天……凤如卿手扶着棺木砰声跪下,“慕天……慕天……”一声大过一声嘶的吼,划破晨昏寂静的长空,凄厉哀绝,如灵魂悲唱……
昏暗的天空飘落白花,这年冬季的第一场雪静静的飘着,在指尖化为水,冰凉!
看着凤如卿,冷墨轩也不禁悲从心来,眼眶微涩,“凤兄弟!”冷墨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悲怆,“慕天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慕天是凤如卿这世上第二个爱过的人。这一生,凤如卿都负了他!”凤如卿跪着没动,手掌抚摸着棺木,是错过的惋惜,也是追悼,“慕天,若有来世,让凤如卿偿你此生。”偿你的命,你的情……凤如卿手掌用力一滑,棺木的棱角留下一片湿痕,红色的液体顺着棺木淌下,一滴滴滴落地面。
“凤兄弟!”冷墨轩凝重道,“我们早些上路吧!”
凤如卿扶着棺木起身,静静抚摸着棺木,仿佛抚摸过珍爱的人,作最后的告别,手心不断流出的血染在漆黑的棺木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湿痕。
好一阵后,凤如卿将手移开,看着棺木,微笑道,“我们走吧!”
冷墨轩帮凤如卿将棺木移到悬挂着白幡的丧车上,准备好一切后,凤如卿接过琴娘给的地图,便告别了琴娘,只嘱托她照顾好明月,别的没有多说。
琴娘犹豫了片刻,才道,“前路恐有凶险,你别忘了你师父,所以你要活着回来。”
凤如卿点了点头,“多谢琴姑娘!”跨上车,和冷墨轩并坐在车前,由冷墨轩驾车,只因为他显然不放心由凤如卿来。白雪纷飞中,马车离开了明月酒馆,往大漠方向缓缓行去。
到了城门,丧车被守备军将士拦下,为首的守将好心建议道,“下雪了,这边关雪一下就是几个月,出大漠凶险万分,两位公子还是暂停几个月,等春天再走!”
冷墨轩道,“你也看得出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可以等,但车里的人不能等。”
守将更不赞同的摇头,“奔丧也不至于拿活人的命去拼。死者已矣,何必让活人跟着受罪,甚至可能送命!”
“如果我们执意要走呢?”凤如卿开了口,“这是我对朋友的死诺,江湖人最重承诺,若我不能达成,也该一死谢罪!”
“见过江湖人,没见过你这么……唉!”守将直摇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出关本需要牒文,但武林人士除外,是不成文的规定,只是这几日管得紧,武林人士也需要文牒方可出关。我看两位似乎是不知道这回事。”
冷墨轩笑道,“这位军兄,朝廷不限制武林人士,是因根本管不了。今日你执意要管,你得先考虑,凭你这几个兄弟能拦下我这位凤兄弟吗?”
守将看着凤如卿沉吟了半刻,倒是看不出凤如卿有多大本事,倒是反而冷墨轩让他不放心,“出于好心……我还是想劝劝你!但若你们执意,我这些兄弟怕也拦不住!”
“既然知道拦不住,那兄台就别无辜牺牲你的兄弟了。”冷墨轩笑着抽出扇子敲打后颈。
“若两位执意,那我也无可奈何。”守将惋惜的摇头,“希望两位平安!”守将挥手,守城的将士将城门打开,风雪穿过城门从茫茫大漠吹来。
凤如卿和冷墨轩出了边城……风雪扑面,前路茫茫!
“我说,凤兄弟,我们这一去,可真可能死路一条!”冷墨轩正经问到。
“冷公子,水姑娘之前在明月酒馆。”凤如卿拉过缰绳,“慕天出事后就没见到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平安。”凤如卿相信水碧绿是没事的。
“你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那丫头也在明月酒馆?”冷墨轩面色冷沉。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她。”凤如卿说了实话,当时,心神已经全部被慕天占领,别的人,真的没心思去注意到。
冷墨轩想了想,也没怪凤如卿,只深吸了口气,“凤兄弟,你会活着回来吧?”
“会!我还有师父!”凤如卿看向前方,“还有你这个朋友。”
冷墨轩愣了愣,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啧……我现在头晕。”手臂往旁边一伸,搭住冷凤如卿的肩,“你这个人其实很会做人。”
“如师父所说,我一直都只是感情用事。对你对慕天……”凤如卿仰头望着雪落下,落在脸上化了水,冰冷了脸颊,“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有目的才接近我,但也相信你不会害我,你也是真心相结交我这个朋友。”
“看不出来,你知道的很多。”冷墨轩是真惊奇,原本以为凤如卿是个很天真甚至有些蠢的人,但看来他虽然天真,却根本一点不蠢,他不懂人心险恶,却不代表看不透人心。“真让人出乎意料!”冷墨轩拍拍凤如卿的肩头,飞跃下马车,黑衣在风雪中被吹得刷拉刷拉的响,挺拔的身躯不常见的傲然逼人,如山海般深沉,“凤兄弟,你要记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真认我这个朋友,就记得我这个朋友的命可是绑在你的命上的,你若死了,我会很快到下面找你算账!”冷墨轩转过身来,如常态的嬉笑道,“而且你要是死了,我想你师父不会为你难过,只会生气而已。”
“嗯。”凤如卿很随意的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认真。
冷墨轩从腰间取下酒囊,扔给凤如卿,凤如卿伸手接住,笑而不语,冷墨轩握着扇子挥了挥,笑道,“天冷的时候,这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多谢!”凤如卿将酒囊挂在腰上,“我会记得还你的,你这个酒鬼没了它,会不方便吧。”
“所以,你记得早点回来,我肚子里的酒虫不经饿。”冷墨轩潇洒的挥手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