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 一醉(1 / 1)
这一刻,凤如卿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会觉得慕天像自己师父的原因了。即便同样让人捉摸不定,但冰冷指尖却含着温柔,其实他们都是同样复杂的不可以从一面来认定的人。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琴徵略显不安的声音响起,“凤公子,轻羽姑娘回来了。”
“少宫主……”轻羽总是纤柔如人的声音越发的轻弱,仿佛带着幽怨。
凤如卿看了眼慕天,拉下慕天的手,轻握了一下,依旧冰冷,“我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
“好。”慕天点了下头。
凤如卿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就见一脸泪痕的轻羽,心中微痛,“轻羽……”
“少宫主。”轻羽望着凤如卿咚的一声跪下,哭噎道,“你不要轻羽了吗?”
“轻羽,你先起来。”凤如卿扶起轻羽,怜惜般的拭去轻羽脸上的泪,“轻羽,我没不要你,而是……你该回家了。慕容山庄才是你的归宿。”
“少宫主?”轻羽怔怔的望着凤如卿,“轻羽没有家,少宫主的身边就是轻羽的归宿。”
“轻羽,我不想看你老死秋水宫,一辈子只当一个婢女。”凤如卿不愿意轻羽只能和所有秋水宫宫女一样,只要她回到慕容山庄,她的亲人都会爱她,慕容山庄的人会尊敬她,将来她也能风光的嫁给一个好夫婿,会有更多的人比自己更怜惜宠爱轻羽,她会过得比在秋水宫好百倍千倍。“轻羽,回到慕容山庄,你就是慕容家的二小姐,你会有哥哥和父亲宠爱你。”家人,是凤如卿渴望却无处可求的,而轻羽可以得到,凤如卿是为她开心的。
轻羽握住凤如卿的手,眼泪将小脸妆点得越发凄楚可怜,“少宫主,轻羽只想呆在少宫主身边。轻羽不需要做什么二小姐,轻羽只要做少宫主身边的一个婢女就好。”
“轻羽。”凤如卿凝重的蹙眉,拉下轻羽的手,“你该回去。你已经错过了十二年人伦之情。身为人女,你必须要回到你爹身边,为他尽孝,身为手足,你不能让你哥哥继续担心你。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可以辜负了他们,他们是你最亲的人。”
轻羽哽咽了好久,抬头望着凤如卿,看清了凤如卿的坚定,“少宫主,你是不是嫌弃轻羽不会武功,拖累了你?”
“不是,轻羽,我从没觉得你拖累我,一直我都很感谢你。”凤如卿看轻羽悲痛的模样,心里也难受,“轻羽,在秋水宫,除了师父对我恩深情重之外,你和沁心姑姑就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主仆而已,我从没把你当作婢女,对我而言,你就像是我的妹妹。轻羽,我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所以才让你回慕容山庄。”
“少宫主……”轻羽拽着凤如卿的衣袖缓慢跪下,“你真的知道轻羽要怎样才算过得好吗?”
“轻羽……”凤如卿扶住轻羽的双手,“我或许是不知道你要怎样才算是过得好,但是我只能做到我能为你做的。现在,让你离开秋水宫,就是我能为你做的。”
“少宫主。”轻羽松开手,凄惨的笑了笑,沮丧般垂下头,“少宫主……”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轻羽,你回到慕容山庄,有时间,我就会去看你。”凤如卿扶起轻羽,“轻羽,你的病必须要有一种特别的药才能救治,慕容山庄有这种药,才能保住你的命。为了你的病,你也必须去慕容山庄。”
轻羽忍了忍,眼泪如珠般泣落,“少宫主,轻羽不想离开你。”
“不要哭,轻羽,看着你哭,我会难过。”凤如卿心疼轻羽,十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尽数涌上心头,那个惹人疼惜让人觉得必须要好好护着的小妹妹已经长大,原本以为会一辈子相处却现在就要分离,看她难过,自己又何尝不是不舍。但是,只要她离开,就会有更多人宠爱她保护她,她可以过不一样的更好的生活,即便私心你还有不舍,但凤如卿还是决心要让轻羽回去慕容山庄。抬手轻拭去轻羽脸上的泪水,凤如卿轻柔的笑道,“轻羽,你要过得幸福快乐,我才能放心。”
“少宫主。”轻羽痴痴的望着凤如卿一阵,恋恋不舍的泪光在眼中闪烁。她望着她似乎已经很久,似乎还要更久,就那么一直执着不悔的下去,一辈子甚至永恒。
凤如卿忽然微微明白了什么,不自觉的将轻羽轻拥入怀中,“轻羽,对凤如卿而言,除了师父,就是沁心姑姑和你最重要。师父是凤如卿最敬最爱的人,沁心姑姑是最关照凤如卿的长辈,而你是唯一的凤如卿在秋水宫与我相伴也对我最关怀的同辈,你像我唯一的玩伴,像我的朋友,也像我的妹妹。”
“少宫主……”轻羽紧靠在凤如卿怀中,呜咽不成声。
“回去吧,你哥哥在等你。”凤如卿将轻羽从怀中轻推出,转过身去,面对一脸关爱走上楼来的慕容端祥。“他会对你很好,你的家人在慕容山庄,慕容山庄的人也一定会对你很好。”
轻羽呜咽一声,转过身来,“少宫主,你保重。”轻羽跪下拜了一拜,“少宫主,轻羽暂别。”说完利索的爬起身,走向慕容端祥。
慕容端祥拿出一根手绢,满眼关切,“妹妹……”
“哥哥,我们走吧。”轻羽接过手绢,又伸手拉住慕容端祥的手。
慕容端祥看了眼凤如卿,四目交汇,两人似乎心已通明,点了下头,慕容端祥跟着疾步逃离的轻羽离开了明月楼……
凤如卿静立在盛夏燥热不安的风中,看着轻羽和慕容端祥的身影消失不见,黄昏暮色洒下一片金辉,眼眶只觉微微酸涩。虽然师父说人世间离合悲欢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但真逢此事,心底还是会难过。
悄无声息的,一双微凉的手轻覆上凤如卿的手背,“你舍不得吗?”
“是舍不得,但是……这样是对轻羽最好的。”凤如卿回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慕天,慕天面上的表情是冷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和他手掌的温度是一样的。“我也难过,但是我也很高兴。”
慕天笑了笑,“你记不记得,我们还有一次酒没喝?”
“记得。”凤如卿看着慕天,“你还要喝吗?你在乔家堡地牢里说过……”
“我是气话而已,你也当真?”慕天松开凤如卿的手,笑道,“你很多时候都太认真。越是认真的人,越是容易被伤到。离合悲欢,人世常态,嬉笑怒骂,才是自在。”慕天瞥了眼守在门口的琴徵,“去准备酒菜,我要和凤公子畅饮。”
“是……”琴徵
“等等……”一个黑影突然闪出,长臂一伸,挂在凤如卿肩上,“喝酒可不能忘记我。怎么说我们三个也都熟识了,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你们太没义气了吧,明知道我最爱酒,喝酒都不找我。”一柄黑骨扇摇得啪啪响,急切的似乎是闻见了肉骨头的狗。
凤如卿瞥了眼冷墨轩,“冷公子是真酒鬼。”
慕天也负手笑道,“哪里有酒,哪里就不能少了冷公子。”
“凤兄弟、倾云公子,你们都越来越了解我!”冷墨轩啪嗒一声合拢折扇,仰头哈哈大笑。
凤如卿和慕天对望一眼,两人也跟着笑了。不知为何,看到冷墨轩这样的人,凤如卿的心就不自觉的放松,任何悲伤的情绪也似乎都走远了。
看着三人,琴徵也不觉的笑了,“琴徵告退。”快步走开,去依照慕天的命令安排。
琴徵很快领着婢女排开酒宴,婢女们功成身退,只有琴徵和琴商留守字慕天左右。
“两位请随意。不必拘礼。”慕天先在主位席地而坐,自顾自的提壶斟酒。凤如卿和冷墨轩各自一左一右落座,倒也不拘束的各自斟酒。
冷墨轩端着酒杯闻了酒香,懒洋洋的靠着桌案道,“这是沙雪镇的梨花雪。”放下酒杯,冷墨轩意兴阑珊道,“这酒太淡,适合女人,可不适合我们三个大男人。”
“冷公子确定这是沙雪镇的梨花雪?”慕天单手举起酒杯,旋转着酒杯,“这酒不叫梨花雪,叫雪中枯。”
“雪中哭?”凤如卿微讶,只觉得名字实在古怪,杯中的酒闻起来香淡冷清,倒是有梨花的如雪无瑕之感,若说叫梨花雪还颇为适宜,这雪中哭的叫法才有些让人不解其意。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冷墨轩瞥了眼桌上的酒,再看向慕天,“你能告诉我何意吗?”
慕天敲了下桌面,琴徵微微上前,盈盈笑道,“雪杀天下本无色,葬尽百花月亦枯。这雪中枯是用百余种新鲜花朵融冰山雪水酿造,梨花只是其中一味,雪中枯的主引是大雪后霜降的月下白梅,梅花生于雪枯于雪,百花葬于雪枯于雪,所以这酒就名为雪中枯。此酒适于冷饮。”琴徵挥了挥手,“拿进来。”
三个婢女端着三个盛放着化了一半飘着寥寥白烟的木桶进来,各自放在三人桌上,再退出。琴徵于慕天身旁将酒壶放进去,再微一躬身退后去静立着。
“有趣!”冷墨轩也照着琴徵所做的将酒壶放进冰桶,将先倒出的一杯酒举起,“先试试这杯。”
凤如卿也做了一样的举动,将满杯酒举起,浅酌一口,酒性微凉,实在平淡,几乎像甜水,倒是真适合女子。将一杯酒饮尽,放下酒杯,凤如卿刚要开口,突然觉得喉头一阵滚烫,如有火烧,这酒入口实在太淡,甚至不像酒,但化进口中却是滚烫炽热。或许这酒不该叫雪中枯,该叫雪中烧。
冷墨轩也恰好放下酒杯,“果然不是梨花雪,这酒……奇特。”
“能让冷公子称一句奇特,那也就足够了。”慕天笑着将自己桌上的一杯酒饮尽,“也不枉费我爹用了十年才酿造了这一坛酒。”
“你爹?”冷墨轩挑眉,“你爹也是酒鬼?否则怎么会这么懂酒?”
“我爹可不是酒鬼,但他是个懂酒更懂得用心的人。”慕天将冰桶中的酒壶提起斟酒一杯,“我娘爱酒,更爱尝新,我爹酿这酒原本是为了我娘,只可惜他们都……没能等到开坛之日。”慕天将一杯凉酒饮下,“今日,与两位共享,也是缘分。”
冷墨轩并不说话,只是默然斟酒一杯,举起,“敬令尊令堂。”仰头一饮而尽,回味后叹道,“好酒!”
凤如卿也斟酒一杯,“我敬我们今日得前辈之幸,共品此酒。”
“我爹和我娘都不是受束缚的人,所以今日为了这酒,我们也不必拘泥什么。”慕天抬手道,“两位都随意。今日,我们只管开怀畅饮,闲事莫问。”
“好,闲事莫问。”冷墨轩高呼道,果真迫不及待的畅饮。
凤如卿只笑了笑,为这融融其乐的气氛感怀,只觉此生如此,便也不负。
一直到深夜,永夜居都是气氛和乐,杯盏交错,笑声不断。子时将至,笑声零落,碗盘中的酒菜几乎都空了,酒壶翻倒一旁,三个人也左歪右斜。
“慕哥哥……”一抹绿影也倏然推开门冲进来,直扑进慕天怀里,双眼却怒瞪着右位的冷墨轩,嗔怒道,“慕哥哥,你怎么也和那个酒鬼一样,大白天喝酒喝到现在?你喝醉了怎么办?”
慕天拍拍水碧绿的脸,好似醉眼迷蒙的看着水碧绿,“你这丫头,大白天都不见人影,忙些什么?”
水碧绿颇不自在道,“慕哥哥明明知道人家在找东西嘛。”
“你呀。”慕天点了下水碧绿的鼻头,瞥了眼右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家伙醉了,嗯……”
水碧绿瞅瞅冷墨轩,“他看起来很清醒啊。”冲着冷墨轩大吼,”喂,混蛋!”
冷墨轩冲着碧绿恶劣的咧嘴笑,“死丫头,你想知道我醉了没有?”
水碧绿扭头对慕天撅嘴道,“他明明没醉。”
“冷墨轩是一个最懂得如何伪装的人。”慕天起身,身体也不禁微摇了一下。
水碧绿慌忙出手扶住,“慕哥哥,你也醉了。”
“还好。”慕天扶着头,“冷墨轩可以骗过所有人,甚至他自己。”缓步走向左边同样醉得迷糊的凤如卿,“可是冷墨轩其实最骗不了你。”
“他明明每次都骗得我团团转。”水碧绿不信的扭开头,但还是偷偷的瞅着冷墨轩,嘀咕道,“他明明没醉。”
“冷墨轩越是迷糊就越清醒,越清醒就相反越是醉了。他戒备所有人,除了你,你进来的瞬间,他放松了片刻,迷糊了一下,显出了醉意。他的清醒是在防备我,果然是好警觉,比他爷爷要机警得多。碧绿,带他走吧。”慕天脚一软扑倒在凤如卿身上。
“公子。”琴徵和琴商惊呼一声。
“师父……”凤如卿轻喃。
慕天攀住凤如卿的肩趴下,“我不是你师父,我是慕天。”
“哦。”水碧绿不再多追着慕天,蹑手蹑脚的走到冷墨轩身边,大眼直瞪,“混蛋,你醉了没有?”
“我当然醉了。”慕天笑着捏住水碧绿的脸颊。
“混蛋。”水碧绿,一拳打在冷墨轩头上。
咚,冷墨轩四仰八叉的躺平了,哼也没哼一声。
水碧绿拽住冷墨轩的一只腿,直接往外拖走,骂咧道,“死猪一样!”缓缓的将人拖出屋。
“公子。”琴徵缓步靠近,“公子,你醉了。”
“不对,我不是慕天。”慕天软软的伏在凤如卿身上,“呵呵……我活了这么久,只醉了这一次。真好。”
琴徵和琴商对望一眼,便双双上前,打算将两人分离,要搬走慕天。
“都退下。”慕天蓦然睁开眼,冷静非常的命令道。
“可是,公子……”琴徵犹豫了一下,“那我让们把凤公子带走吧,他醉了。”
“你们怕我吃了他?”慕天又眯起眼,迷迷蒙蒙的模样,拉了下凤如卿,两人都翻倒在地。
“公子。”琴徵忍不住惊呼一声,不安道,“公子你从没醉过,琴徵是怕你醉酒误事啊。”
慕天压在凤如卿胸口,还往上爬了爬,似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长吁一口气后命令道,“下去。”
琴徵无措的看了看琴商,琴商盯着慕天好一会儿,最后点头,两人躬身道,“琴商\琴徵告退。”退出永夜居,带上了门。
慕天一翻身滚下凤如卿身上,摊开四肢。
“师父……”凤如卿苦皱眉头,痛苦的梦呓,“师父别走。别生气……”
“生气?”慕天翻身滚进凤如卿怀下,伸手搭在凤如卿身上,“无趣!”以臂长量了量凤如卿的腰围,慕天啧叹道,“那么小的娃长这么大个了,真奇怪!”拍拍凤如卿硬实的胸口,哄道,“乖,睡觉。”
凤如卿睡梦迷蒙的握住胸放在口的一只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