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师徒(1 / 1)
“你离开秋水宫已经三个月了,想必也经历了不少。”师芸姬将双手负于身后,再次望向一片苍绿碧波千顷的河流,“如果有什么疑问要师父解答的,可以现在就问。”
凤如卿心底关于桃花谷一行的疑惑自然的浮出头来,“师父,如卿此行去了桃花谷。”
“桃花谷?”师芸姬表面看来惊奇并不大,仿佛只是淡然习惯了而已。“我前几日收到消息,桃花谷已经被毁,和你有关?”
凤如卿没料到秋水宫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么其余各大世家和门派呢?凤如卿坦诚道,“不敢隐瞒师父,那夜,如卿正在桃花谷。”
“谷若虚死了吗?”师芸姬冷淡的发问。
凤如卿听不出师芸姬话里的情绪,但面对师芸姬的发问,凤如卿从来只有坦诚二字,别无其他。“谷主重伤昏迷,目前还没醒。”对于这件事,凤如卿一直挂心。
师芸姬似是欣慰的轻笑了一声,“听你的语气,你很担心他?”
就算只是江湖道义也会关心,何况谷主还可能是自己外公。“是!”凤如卿也不回避,“师父,如卿有一事想向师父求教。”凤如卿谨慎道,“关于如卿的身世。”
“你的身世?”师芸姬沉下声音,“谷若虚告诉你了些什么?”
凤如卿慎言道,“谷主和谷主夫人说,我是师伯的遗腹子。师父,这是真的吗?”凤如卿也不知自己是否希望这是真的。如果是,那么师父就是自己的姨母了。如果不是,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
师芸姬沉默了一阵,转过身来,透过轻纱的双眼专注的看着凤如卿,“如卿,你一定要知道吗?”
望着师芸姬被河边轻风撩动的衣袖,凤如卿一时间竟然犹豫了。从小到大,师父似乎都不愿意提到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的很重要吗?比师父重要?“我……”可十六年来,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样是对的吗?凤如卿犹豫着……
“都十六年过去了。”师芸姬再次慨叹,微顿了半刻,又道,“如果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师父……”凤如卿有些迟疑,因为师芸姬突然的感叹。
“你长大了,凡事该自己做主了。”微风拂动轻纱,显露出师芸姬的面具,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
“是,师父。”
十六年,等了十六年的计划,已经开始了,而他是最重要的那颗棋。师芸姬目光凝着眼年的男子,才承认凤如卿是长大了。从襁褓中的婴儿到青葱少年,不过转眼,这红尘俗世,十六年不长不短,不过一念天涯一念咫尺。
“师父?”凤如卿发觉师芸姬似乎一直看着自己,记事以来,师父很少会看自己,冷冷的瞥开去总是最多,突然这样,凤如卿自然有些惊异。
师芸姬别开眼,望向茫茫碧波,似被河面波光所迷而微眯起眼,“如卿,人生苦短,江湖险恶,你事事小心,只求快乐些就好。”
“是。”凤如卿并未懂这番话的由来,只能先存于心中,日后只当能参悟。
“回去吧。”师芸姬扬了下手。
凤如卿并不立刻离开,反而沉思片刻躬身询问,“师父,您此来是为了武林大会吗?”
“可以说是,可以说不是。师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师芸姬语气蓦然凌厉,拂袖道。
“如卿不敢。”凤如卿心头一凉,“如卿知罪。”
师芸姬转身一手拉住求罪下跪的凤如卿,凤如卿站直身,师芸姬道,“如卿,师父一直以来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
凤如卿恭敬回话道,“没有。师父严厉也是一心为了如卿,师父的教诲,如卿铭感于心。”这个世上,如果现在要说对凤如卿最恩重情深的,只有师父一人。
“如卿,师父有件事要你办。”师芸姬松开凤如卿的手。
“如卿一定不负师父期望。”凤如卿并不多想,也不用想。
师芸姬微微赞赏般颔首,“如卿,你已经十六了,也该是扬名立万的时候了。我要你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夺得魁首,以振我秋水宫声威。”
“是,师父。”凤如卿毫不犹豫的领下命来,心底却突然有了些许疑虑,分明自小师父加教诲不必过分追求虚名,而秋水宫更是宫规明定:不求声明远达,只求俯仰无愧天地。
“以你的能耐,应该不会让师父失望。”师芸姬再次背过身去,单手负于身后,“先回去,这几日做好准备。还有事,我会随时通知你。”
凤如卿本欲问师芸姬的落脚之处,但因着前一次的鲁莽造成师芸姬的气愤,这次便不再多话,“师父保重!如卿告退。”
绕开礁石后,凤如卿回头看了眼沉冤河三个大字,想着礁石另一面的人,心有戚戚。
凤如卿强令自己不再留念,转头离开不过片刻,一蒙着绿色面纱身着水绿裙装的女子飞跃而来,半跪道,“绿羽拜见宫主。”
“监视好少宫主的举动。他接触了什么人全部来报!”师芸姬一挥手,礁石上多了一片冰晶,一个冒着白烟的明晰掌印入石三寸。
“是。”绿羽垂下头,额头冒出冷汗。
师芸姬一掌击在礁石上,礁石顿时噼里啪啦的裂出口子,石后传来一声痛叫。
“啊!”礁石另一面来男人不甘心的抱怨,“这都能知道。”
“什么人?”绿羽起身要追去。
师芸姬一扬手,沉声道,“不用追。追不上的。”
“是,宫主。”绿羽躬身再跪下,不再动分毫。
师芸姬瞥了眼礁石上的裂痕,侧转身扫了眼俯首帖耳的绿羽,“沁心人到哪儿了?”
“沁心姑姑今夜就到镇上。”绿羽谨慎的回话道。
“让她到明月楼找少宫主。”
“是。”
“退下。”师芸姬一挥手,绿羽飞快离开,丝毫不敢滞留半刻。
绿羽走后,师芸姬依旧是望着河面许久,接着抬起手掌,一掌击向河面,水面丈余内皆化为冰,白气袅袅。
“人生长憾何如我,世上如卿能几人?芸姬,我和他的孩子就叫如卿好吗?”那时候,姐姐笑得真,那时候自己以为姐姐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生当如凤,人只如卿。好!”随口而已,不过讨姐姐欢心而已。
“如卿,姨娘说你的名字好……你就叫如卿了。如卿……”
“姐姐。”轻喃一声后,师芸姬收掌负于身后,掌上的白霜消褪。姐姐,如卿长大了,那个小小的婴孩已经长得和他可恨的爹越来越像了。
第一次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小得让人担心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杀死他。
第一眼的时候,他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上一双眼天真的好奇,然后突然裂开嘴笑了,“咯咯……”
还记得又过了快一年,通红的脸带着眼泪的小娃娃咯咯笑着,仰望着自己,“只父……师父……”小小嫩嫩的手拽着自己的裙裾,松开沁心牵着的手,犹站不稳的扑倒过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腿,童真的眼望着自己,明亮无垢的双眼泪汪汪的像是哀求,“师父……”
“乖。如卿真乖。”蹲下身抱起小小的泪娃娃,看他一脸泪,又从袖中拿出手绢擦去。
“师父。”凤如卿咬着手指天真的发笑,“嘻嘻……”
“小宫主,小少爷会说话了,会叫师父了。”沁心欢喜道,“恭喜小宫主。小少爷一上午看不到小宫主就老是哭,看到小宫主马上就开心了。小少爷是真心喜欢小宫主。”
“做你该做的?多余的就不要多嘴。”自然知道这小娃开口第一句话会叫师父是沁心教的,除了自己看顾,都是交给沁心的。抱着凤如卿往屋里去,忽而想起,便随口吩咐道,“去拿些粥饭过来,半上午了,待会儿如卿会饿了。”
“是,小宫主,沁心这就去。”
小娃趴在自己肩头,张口咬着衣襟,已经长出的乳牙咬得吱吱响,又像喝奶吸允自己手指似的吧唧吧唧的吸着,口水很快湿了轻纱,一会儿,似乎觉得味道不好又往可能觉得会可口些的脖子上咬……
“如卿乖,不能乱咬。”将胡作非为的小娃放到床上,打算去换了衣服。
“师父……”似乎察觉自己要走,小手慌忙扑上来抓住腰带上的飘带,“师父,呜呜……”小脸上满是眼泪,委屈的口齿不清的叫着,“师……父……”
“别哭。”犹豫了片刻,坐回床边,“师父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双手将软绵绵的小娃抱回腿上,轻拍后背道,“如卿乖,不哭。不哭,师父才会喜欢。告诉师父,上午跟沁心学了什么?”
“师父……师父……”带着泪水的小脸露出笑容,张开的嘴想出长牙的牙床,小手抓着衣襟,小脚乱折腾,“师父……”犹带着泪水的小脸红彤彤的……
两岁开始习字,三岁读书,四岁时候,他便想要学武,追在自己脚边好几次,总让人觉得一不小心户踩着他。那时候是无心的宠着他,只因为他是自己仅有的希望。
那年秋天,再一次读书后休息时候,他兴高采烈的跑来,跪在自己眼前,双眼满是恳求。“师父、师父,如卿想学武。”
“为什么想学?”原本也差不多开始打算了,倒是他自己提出来却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想师父教。”垂着脑袋,倒像是犯错认错似的。“师父教,如卿想学。”
“跟我来。”领着他到了月影居外人高的假山前,“看到这座假山吗?”
“看到了。”好奇的瞪大眼望着假山。
顺手从婢女那儿取来几乎和他等高的剑,递给他,“等你将这山劈开的时候,我就开始教你武功。”
“是,师父。”双手抱着剑,小脸熠熠发光。
如果没有后来知晓真相,一切或许会不同……曾经,是有真的只把他当做最后的寄托和期望……
如卿,师父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师芸姬笑着,面具掩去了张狂而冷媚,片刻,笑声犹在,河边冰霜化白雾,而那一袭白影已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