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勇敢 1（1 / 1）
排练计划是每周三天，从第二天起陈美再也没有来周忆锦家，于是给演员们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任务很自然的落到了闲人庄晓梦头上。
她正愁没有新的研究对象，站在一堆忙碌的人群里显得自己格外的无事可做，于是屁颠屁颠的举着饮料往来穿梭。
同学们碍于她异常的工作热情和亲切态度，一杯接一杯的喝完了庄晓梦好似永无停歇的续水，于是去厕所的人越来越多，慢慢的同学们明白若是不出言谢绝，庄晓梦的热情将永无尽头。
庄晓梦再次得了自由，再次发配到了墙角开始“做研究”，倍感无聊，于是转移阵地到客厅。
周忆锦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喊道：“庄晓梦，水！”
“唉！”庄晓梦忙给他和于子琪面前的杯子添满水。
一会他又喊道：“庄晓梦，地板太脏了，掉了那么多饭渣，打扫一下！”
“唉！”
“人怎么那么多？二氧化碳浓度太大，把窗户打开一点。”
“唉！”
“庄晓梦……”
“唉！”
“庄晓梦！……”
“唉！”
多年以后，当庄晓梦回忆起高三的那个寒假，她想，或许就是那时起，自己喜欢上了那一声声清脆有力的呼唤，喜欢上他那么叫自己“庄晓梦！”，或是喜欢上了那个当每次她处在困境中、彷徨中、失落中用一声呼唤拉自己一把却又表现得盛气凌人的人。
第一周的第三次排练结束后，每个人的角色以及出场顺序基本已经定位，同学们穿戴好开始三三两两的出门。她没有所谓的好朋友，自然落在了最后，扣好棉服抬头，正好看见张怡往外走去。
这两天被陈美和周忆锦的事情闹晕了头，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张怡，此时看见还颇觉诧异，上次在学校公告栏的情景在脑中闪现。她追上去叫了一声。
张怡应声回头，静静的看着她走近。
“这两天也没有看到你。”
“我每次都在厨房看小说，有事吗？”
“啊？哦，没事，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庄晓梦没做好接受大爆料的准备，一时间顿住，“你……看什么小说？”
“小言。”
“笑颜？是小说的名字吗？”
“是言情小说的意思。”张怡翻翻白眼。
庄晓梦干笑两声，说：“呵呵，没想到你还看这种腐蚀性的东西呢！”老师家长们都习惯对孩子说：小说都是腐蚀人类心灵的东西，会毁了你们的未来！
张怡再次面对这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笑容，想提醒她女孩子要端庄一点，转念又想干嘛管人闲事，于是扭头拉开了门，一股冷风趁机灌入，她急忙拉高了衣领。
“哎，等等我！你也坐车走吧？我也是，一起吧？”
胸前一紧，棉衣的后摆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耳后传来周忆锦的声音。
“庄晓梦……”
“唉！”几乎反射性的答应转身，正对上周忆锦诧异的双眸，脸上的表情颇为尴尬。
“干嘛那么大声！吓人呀！”他松开了拧着她衣服后背的手。
庄晓梦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他一声叫唤就把自己给美得跟中了头彩似地。“我也不想吓人呀，吓鬼而已，还是带颜色的鬼。”
“什么颜色的鬼？”本以为被她将了一军，结果对方不但不上套，还反将她一军。
“……色鬼。”果然看到他瞬间僵化的表情，她满足的微笑点头。
“彼此彼此，女流氓！”周忆锦以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狠狠回礼。
似曾相识的对白让庄晓梦心底涌起了些微的欢乐，她极力压抑着嘴角上翘的动作，板脸昂首，问道：“干嘛？有事吗？”
他咳了一身，答道：“你留下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不能，你进来再说。”
心底犹如平静的湖面，一阵清风吹过，湖面便由内至外荡起了涟漪，大脑不受控制开始猜测起他要说的话，他会说什么呢？“不进去！有话快说。”
他皱眉，“先进来，外面冷死了！”
僵持不下，两人在门口摆开了拉锯战。
张怡冷冰冰的声音飘了进来，“你们慢慢说，我先走了。”
庄晓梦错愕的看着她快速消失在灌木丛的尽头，周忆锦则嘴角沾着浅笑，眼底闪着琢磨不定的光芒。
冷冽的寒风刮过，路边光秃秃的杨树枝抖了抖，两三个冰凌稀稀落落的掉了下来，落在的树下枯萎的草地上，有一个渐起的冰渣子蹦到了庄晓梦的脚边。
她搓着手，移开了一步，牙关冷得轻轻抖动，“周……忆锦，这就是……你说的抄近路？…….一个人都看不到……”
“你不是人？”
“……是。”庄晓梦白了他一眼，还想说这条路一眼也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还有多远，算近路吗？却不防一股冷风迎面灌入，刚到嗓子眼的质问急忙咽了回去。
周忆锦得瑟的笑，“这就是前几天一直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没有我陪着千万不要走这里，阴森森的……不安全。”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好心？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多受几天罪，都别提每天坐3个小时的车是多么难受了！啊......嚏！这里，啊......嚏！怎么不安全了？”
“风这么大，你少说点话，乖乖的走路。”
他将她头顶的帽子往前拉了拉，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庄晓梦顿时觉得一股暖流随着他的气息从耳朵上方传入，慢慢的漫过心房，抵达五脏六腑，最后冲上了脸颊。
没有人说话的世界突然那么安静，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血液流过指尖的声音，感觉到他垂在旁边的手正散发出一股焦灼的热量。后颈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侵湿了衣领，寒风吹过便如冰块划过皮肤一般又冷又痛。
她不敢伸手拉扯衣领，也不敢确定他是否也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越想越焦急，越焦急走路的姿势便越僵硬，双手摆动的频率比脚慢了半拍，最后尽然变成了同手同脚。
“庄晓梦！”
“唉！”她再次暗暗鄙视自己这样自然的应答。
“你挺僵尸呢？”怎么走路的时候身子跟着做摇摆运动，一颗小石子就能将她绊倒了。
“哈哈，你说这个啊？太冷了，都冻僵了。”庄晓梦夸张的甩了甩直挺挺的胳膊，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快到了没有？再冻下去我就真要变僵尸了。”她详装着急，长眉微蹙。
她本意是要催促周忆锦快走，怎料到周忆锦听到她的话竟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我们再等会吧！”
“干嘛？”
“我想看看人是怎么变成僵尸的。”他笑了笑，右手食指摩挲着下巴。
走到了荒草地后面的路口的时候，她终于认出了这条路。
曾经无数次猜想着林荫路有多长，猜想着路的那边是什么样的景色，偶尔也像小女孩一样想象着那边的世界便是她今后追求的目标。如今她尽然从路的那头走了过来！
仿佛提前到未来逛了一圈，回到真实世界的时候有种茫然的不真实感，好像刚才温柔体贴的周忆锦并不是真实的，眼前依旧是冷清着脸、不苟言笑的周忆锦。
“到了。”他说。
“是呀，回来了。”她轻叹一声，再美的梦也该醒了。
“这个……给你！”
手中多了一个深蓝色的物体，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双毛线手套。“咦？送给我的吗？”大小应该刚好合适吧。
“我以前的，太小了戴不了，放在家里占地方。”他说，一会后又补充道：“颜色不好看。”
原来只是这样。
“谢谢你，我正好没有手套呢！”她扬了扬干净的手掌，微笑着说再见，“我回家了……”她招手，“拜拜！”然后跑向了通往胡同的街口。
手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扯着上面崭新的标签，心想，他小时候的手肯定很大，要不然这么大的手套都戴不进去？嘴角不禁弯弯的上翘，那就相信他是手太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