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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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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去。”

我屈服了,“我去还不行吗?”

男孩子终于把脸移开,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胜利地笑了。

笑吧,笑不死你丫的。

跟葛尔斯报了备,回丹渥的临时住处收拾东西,衣服绿来绿去左右就那么两套还真没什么好收拾的。房顶挂着我家三麻,她正悠闲地沐浴着午后暖阳,阳光把她的网一丝一丝照得闪亮。三麻是我从南部带来的黑寡妇,跟了我两年有多。

想了想,还是找来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它装了进去。

被三麻咬一口,救得不及时是要截肢或者死人的。莱恩对我为什么要养这种高危险性的东西一直很想不通,我只是告诉他,放心,三麻不会咬我的。

你知道不被它咬的秘诀?

他疑惑地望着我。

是的,我知道。

怎样的秘诀?

很简单,但我不告诉你。

######################

冬宫在丹渥西郊,前面是开阔的平原,后面是由一个裂谷造成的悬崖。什么叫裂谷?我问为我开车的红头发莱恩,他告诉我,裂谷就好象是大地的撕裂伤一样。

奇怪的比喻,让人无端觉得疼痛。

远远能望见插在宫殿四角上高高的了望塔,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见突兀的轰地一声。我整个人哆嗦一下子。

“哦,那个是从山谷里腾起来的火球。”

他在旁边这样解释。

原来如此。刚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迫击炮。

“常常会腾个把火球起来吗?”我开始有些担心,“这让人怎么睡?”

到了地方以后发现人家的墙是中空的有半米来厚,窗户上装了三层玻璃,隔音效果良好,压根就不用我来担心。轰响被过滤过后只剩下类似香槟走气的卟卟声。分给我的房间,所有的窗户正好面向裂谷。如果是另一面朝向平原的可以看到一派和平气象,但这边的景色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深灰色寸草不生的谷地,两边都是直都都难以攀越的陡峭悬崖。也没有河从谷里流过,但或许有地下水脉。因为始终蒸腾着浅白的雾气,所以往下打望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底。稍微等一等就可以看到绚丽的暗红色火球穿过白雾高高跃起,大的小的,大的有一个人那么大,小的象拳头。

如果天上有鸟飞过,被这种东西打中一定当场就烤熟了。

火球华丽地登场,在不断上升地中变得越来越暗淡,直到熄灭得差不多了,就散成很多小块跌回谷底。离得这样近,原以为会有热腾腾的气浪扑到我脸上却没有,本能地后退,末了才想起来我们之间还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户。我望着火球的粉末四下里飞扬,不知为什么就发了痴。

有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忘却,有些场景却又如此地相似。

“准将!”

有人在叫我吗?

我转过头,在房门边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具体是谁,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我猜得到。

“喊了你有八遍了。”

陆西书的语气里流露出些微不满。

“对不起,刚走神了。”

我小声辩白,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又很懒不想伸手去擦。

“哇,你又……”

他朝房间里走了几步,象是终于看清楚了我脸上的东西一样嚷起来。

小皇帝话没讲完,怔了怔便开始重复他最为常见的举动。

他的衣服上永远缝着掏不完的衣袋,左边右边,外面里面。地板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一地,与初见他时毫无二致。

等到他终于把所有的袋子翻完,才尴尬地告诉我对不起,手帕我今天刚好没带来……但你为什么早不哭晚不哭要这个时候哭呢?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了。我的眼泪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看,都快干透了对吧?

准将。

他略偏了头看着我。

你还真是爱哭。

是吗?我也觉得,或许是我老了。但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这辈子总共就只哭过三次,你相信吗?

他沉默了良久。

这么说有两次我都刚好撞见。那还有一次呢?还有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小孩子在这样问着,黑暗中的另一个我开始本能地后退。我想过用自己一贯地方法把刺竖起来,但最后还是默默地退开了事。

抱歉陛下,我忘记了。

您是来找我的吗?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西书这才回神,跪下到地板上找了良久,从里面找出一把套在一起的闪亮的金属环。

“准将,你会拆这个吗?”

他竟是因为搞不清楚这种玩具的玩法来找我。

“不会。”

难道我看起来象是会这种东西的人吗?

“怎么办……”听我这样一说,小皇帝的脸迅速地垮了下来,“那丫头说这东西她七分钟就能拆开,我要是拆不开这个,不就连她的智力都不如了?”

“所以你很不甘心?”

“没错。”

“那好,我教你一个办法。”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会?”

我朝他笑笑,转身从极近的地方取来莱恩的剑,从他手里取走那一把金属环。

“你……你要干什么?”

他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把金属环放在房间里的榉木桌上。

然后举起剑,微眯眼睛测了测位置,一剑砍了下去。

桌子被我砍出一个凹槽来。

“看,这样不就一个个全拆开了。”

把散开的金属圈拢到一起,拉过他来,递到他的手里。

男孩子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准将,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很老旧的故事。”

“什么?”

“就是王者的绳结啊,你没听过?”

我摇摇头,小孩子好为人师不忍看到我这么愚昧,于是讲给我听。

传说时代的高迪阿斯王在战车上打了一个巧妙的结子,无人能够解开。神使说谁能够打开它,就将会成为比高迪阿斯更为强悍聪明,领土更为广大的国王。

后来年轻的亚历山大来了,连绳头也没找,一剑斩断了绳扣,就这样解开了高迪阿斯的结子。

他说准将你真厉害,竟然没听都没听过这个故事,就想出了和古代的亚历山大大帝一样的方法。

我心想你过奖了,我用这招只是想让你出去而已,歪打正着。

结果他并没出去,并且晚饭还是大家一起吃。

明亮的水晶灯照着长长的黑色餐桌,一头坐着陆西书,另一头坐着因为长了过敏性皮疹而头戴面纱的德姆德德。面纱上绣着火红莲花的图案,跟她不小心溢出来的头发一样的红。因为半透明可以看到小姑娘大致的轮廓,还好,至少长得应该不象她爸。

两个人一起吃饭,算是将来共同生活的实习吧。

我观察小姑娘的时候发现小姑娘正好侧过头来看我。严格说起来我不喜欢太过娇贵的物种,但实际情况往往不以我的喜好为转移,没办法只好对着她笑笑。

人家两个是未婚夫妻,你说我一个外人夹中间算哪门子事。从前我是带一个孩子的保姆,现在则是带两个孩子的保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路金老师,陛下常跟我说起您呢。”

原以为会碰到一个狐假虎威,趾高气扬的小丫头,德姆德德的第一句话却礼貌乖巧得出人意料。

陆西书常说起我?承蒙他看得起。

“陛下说我很凶悍?”

“没有,”小姑娘摇摇头,“陛下只是说老师不易取悦,难于讨好。”

换种说法就是很难搞。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了。我望一眼另一边的陆西书,他的神色颇为尴尬。

“陛下本人也的个性也很难于取悦不是吗?”

我看着他问德姆德德。

我的难搞之处在于看第一眼就知道难搞,而陆西书则恰恰相反,第一眼以为很好搞,当你以为已经完全搞清楚他以后,会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差得远。

“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老师您也这样觉得。”

小姑娘附和我,“如果不是因为厨师长的事情,恐怕陛下到现在也不会搭理我。”

嫁给这样的陆西书,似乎有些难为这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了。

“不是告诉我你我那几天比较忙吗?”

小皇帝信手抓过一个理由来对付,想了想搜了搜两边衣袋,掏出来一把散开的金属环放在桌上。

“对了,这个我已经解开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能做到吧?”

“真的?”

德姆德德的眼睛里疑窦满满:“这么快?”

“那当然……”

陆西书明明心里有鬼,面上也能装得坦坦荡荡演技逼真,“我是谁。”

“你怎么解开的?”

小姑娘不依不饶地追问。内侍把金属环从陆西书这头拿了过去递给她。她接过认真地检查起来。

我以为陆西书接下来就会露馅,但她看了半晌放下了,似乎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吧,既然这样……”

德姆德德泄气地向后靠着椅背,叫来女侍,为她切开面前的食物,“厨师长的事情我不追究了。虽然说她竟然敢把没有详细调查过的食物拿来给我,很让人生气。不过我奇怪,她到底是什么人,陛下这么在意她?”

听到这里我略怔了怔。

说来这个问题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不管有可能得到什么答案,如果是我就一定不会问。连对它的好奇都要小心掩盖,不流露出来一星半点才好。

“她为我工作了四年多,我不应该在意她吗?”

“四年啊……”

她重复一遍。

“四年也只不过是个仆人而已。”德姆德德小声自语,突然心血来潮,抬头问旁边为她切食物的女侍,“喂,你为我工作了多久?”

“回小姐,您三岁的时候我就在您身边了。”

“那不就是八年了……”她说着说着转向陆西书,“可我现在连她的姓氏都还叫不出来呢。”

“这说明你要多留意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

陆西书笑笑。

男孩子的话说得在情在理,虽然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他那种身份的人说得出来的话。

顺便,我觉得我也应该多留意留意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了。

莱恩住在我楼下的房间,晚饭后我过去找他,让他把明天我要教给陆西书的课提前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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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样是犯规的。”

听到莱恩这样讲,我略松了手,他刚好一剑打在我肩膀上。

“……不过既然抓住了就不要松开……痛吧?”

他马上就改口了,大约见我皱了眉毛,收了剑过来问我。

“没事。”

我条件反射,回答得干脆,其实真的很痛。

“我再说一次你听好了,不可以用手来挡剑或者试图把我的剑夺下来,这是规则。”

“到底是谁订的烂规则……”

我扔了剑直插到木地板上,坐到一边开始抱怨了,“莫名其妙,根本就不实用。”

“如果允许的话,那么先发出攻击的一方一定稳输,这样还叫比赛?”

说得也是。分解一下:他先攻击我,我用手挡住,反正这种剑的剑身圆滚滚的没有刃不能伤我分毫;短时间内他的攻击无效,接下来我刺他,他就可以下场了。

“为什么以你这种程度去教皇帝,这么多天了还没让人给撤职?”

他对这一点很不理解。

“大概是……”

我恬不知耻地回答,“人格魅力胜过专业技术本身吧。”

果不其然,他扛不住作势欲呕。

我笑得憨厚。

“对了莱恩,你明天上午帮我跑一趟丹渥,看看葛尔斯那里有没有什么变动,如果他有事,记得立刻回来通知我。”

“知道了,保姆嬷嬷。”

我垮了一张脸,他见状立刻告诉我天地良心,这个绰号不是他起的。

“什么时候的事?”

“参考院早就传开了,你还不知道?”

我的确是刚知道。这份差使严重地祸害了我素来的形象,也许我应该认真想个办法让自己从保姆嬷嬷的位子上光荣退下来才好。

击剑黏答答出了很多汗,反正附近有温泉不用白不用。去温泉的路上要经过是冬宫庞大的室内花园。不管外面有多吵这里依旧很安详,不管外面有多冷这里却是暖烘烘的。站在花园中央的宝瓶树下,透过茂密枝叶往上看可以看到穹顶的透明玻璃。支撑玻璃的不透明结构就象三麻结出来的网。玻璃的更上方是夜空,月亮已经出来了,被装在蜘蛛网的某一个网格里。

远处有女孩子的嬉笑声,有人走到灌木后面小声地说着什么。

我并不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但偶尔她们说高兴了能传过来一句半句,这不能算是我的错。

“早就有人怀疑了,只不过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

这个声音比较年长,不过也长不到哪里去,严格说来还是个小姑娘。

“那他……有可能是园丁和厨娘的孩子?不会吧?这多可怕。”

这个的嗓子要幼细一些,并且似曾相识。

“小姐,您见没见过那厨娘?蓝眼睛黄头发就好象前代皇帝,据说她丈夫是黑发红眼的多倮祖人,跟皇太后是一个族的。”

听到这里心知不妙,赶紧走了。

不过山水有相逢,该遇到的东西换个地方也一定会遇到。

出来以后神清气爽,坐在小桥的栏杆上,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走近,扭过头去一看,是一条半人高的大狗。

狗很精神,毛色纯白。

但它冲着我挑衅地叫了一声。

我有特殊才艺,可以从狗的叫声里听出来狗的个性,判断它是善意地叫还是恶意地叫。这话我跟莱恩讲过,他当时的反应我记忆犹新。那人心口不一,嘴上说是这样吗?大人您是不是太多心了;眼睛里写的是大人您是个疯子吧?

不管他信不信,我信就行。

白色大狗叫得很恶意。

要不是看到它后面的主人,我搞不好一脚踢过去跟它打起来,打死了正好煮一锅。听人说狗肉的味道不错,我可以请客。

“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白狗脖子上的金链子另一头被拽在戴薄面纱的德姆德德手里:“这是国王,来,国王,跟老师打招呼。”

德姆德德身后跟了个侍女。国王又冲着我吠一下。

“我听说过。它现在还想家吗?”

“好多了。国王别的都还行,就是有些多愁善感,容易得抑郁症。”

大约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和多愁善感的狗分别以后我烟瘾犯了。等到一搜发现身上没有,当时就有些傻眼。

我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作为一个有十数年烟龄的老烟枪,我竟然在这种方圆百里内都买不到一支香烟的地方弹尽良绝了。

我打个哈欠,望一眼天空。月亮从一个格子跳到了另一个格子里。

没有烟,夜这样长,我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太阳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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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理所当然地失眠,看着黑寡妇三麻在天花板上劳劳碌碌,把自己的旧住处吃到肚子里,再小心翼翼地吐出来做成新家。窗户外偶尔会腾起来大大小小的火球,亮光可以穿透厚重的窗帘。

第二天到日上三杆以后依旧睡眠不足。不过时间到了,我揉着太阳,精神颓靡地去找陆西书。血液里烟虫作祟,我一边颓靡一边又有些烦燥不安。

陆西书的房间在室内花园的另一面,从长长的走廊进去发现一路上空无一人,我不禁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如果听不到有人在尽头的房间里弹钢琴,我也许会半路上就折回去了。

琴声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曲子是我听过的曲子,很简单,陆西书教过我。所以我知道曲子并没有弹完,而是停在了不该停住的地方。

走到门边,门虚掩者,我叩了叩门。

“谁?”

陆西书在里头大声问。

“陛下,是我。”想了想补充一句,“二麻路金。”

里头良久地沉默着,既没说让我进去,也没说让我不准进去。同时还有若有若无的水响声。

大概他房间里有个温泉池。

“陛下,如果不方便,我晚些时候再来找您?”

不明所以地等了半晌,我于是这样建议。

“不用。”

他那边终于开口了,“准将,你进来吧。”

我于是推开门,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陆西书的房间很大,层高也高,至少有我的房间两层那么高了。采光很好门内大亮,这让方才经过阴暗走廊的我眼睛有些缓不过来。窗户外面正对着平原,大略望去看得到平原尽头的墨绿色的树林。

水响声还在继续。

并且水响声里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陆西书衣服齐整地站在雾气氤氲温泉池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水里的东西。

水里有一块鲜艳的布,上面绣满了蓝色的水纹。

我只是望了一眼就说不出话来。

德姆德德纤细娇小的身体被泡在水池中央。脸朝下我见不到她的模样,但她的红色长发浮在水面,杂乱地纠结着。

陆西书只是看着。

眼睁睁看着年仅只有十一岁的小孩子,从挣扎到放弃挣扎,一点点地溺死。

水声终于停止了。

很久没有其他的动静。从头到尾,她没来地及跟任何人呼救。我也不知道她的侍从去了哪里。

我盯着年青皇帝的侧面。

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水面,转过头来望着我。

“准将,你好。”

依旧很有礼貌的问候。

如果忘记水池里的东西和方才看到的场景,我会误以为他还是那个被映在钞票上女里女气肖似天使的温和的男孩子。

“你今天迟到了。”

他回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告诉我,“不让我迟到自己却晚来,不是很公平吗?”

他跟我说这个。

可现在这个应该不是关键才对。

我二十五岁的人声虽然短暂,好歹也算阅人无数。

但我承认自己完完全全看错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你的钟时间不对,”我好容易顺着他的话走,“至少跟我的不一样。”

“是吗?跟你的差多少?”

“五六分钟吧。”

忍了又忍,末了还是没办法假装没看到,毕竟如果水池里淹死的是德姆德德,很快就会天下大乱连我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我焦躁地指了指那快蓝色水纹的面纱:

“这怎么一回事?您不准备跟我解释吗?”

年轻的凶手回答我事情很简单,就象你看到的一样,她失足落到水池里溺死了。

“好好地失足?”

凶手很认真地想了想。

“她不是鸟类过敏吗?房间里飞进来一只鸟,她见到吓着了就落到了水里。”

空旷的房间里,密闭的玻璃窗户。既没有鸟的声音,也没有鸟的影子。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关于这一点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她非死不可?”

“因为有人告诉我,这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很特别的小道消息。”他一边说一边走上房间内的楼梯,“我觉得小孩子的嘴巴不牢靠,很担心她说出去。”

我想起昨天去大温泉池的路上偷听来的对话。

那些话在我只不过是偶然听见,而表面对世事漠不关心的陆西书却能够了如指掌。

德姆德德只有十一岁,她的确不象是能够守住秘密的人,尤其她的父亲是帝国手握重兵的大将,象我上司一样,怀里随时揣着化家为国的野心。

所以陆西书做了所有皇帝都会做的事情,很干脆地封住了一张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嘴巴。

“奇怪,”他已经上了二楼,把快了五六分钟的黑色挂钟从墙上取了下来,“准将,为什么你见到这个一点也不惊讶?”

“我不惊讶吗?”也许我天生就是处变不惊,很木然的长相,“其实我挺惊讶的。”

他一边遥遥望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脸上找出点别的什么,一边折腾自己的百宝衣袋。以前类似的动作往往会持续很久,这一次却是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皇帝打开随身携带的怀表看了看。

“你说对了,这个钟真的不准。”

他如是说着,把挂钟拨慢。

“二麻路金,你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说吧? ”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来称呼我。

“那我猜,准将突然很瞧不起我了,对不对?”

“我没有。”

这回答寐着良心。

“少来。但如果我告诉你我这样做并不是为我自己呢?”

那是为谁?为了社会安定,国计民生?

“这种谣言传开其实并不会威胁到我。从一出生开始,我的身份从来都是被怀疑的,但这么多年我不也过来了?”

他校好了时间,小心地把它挂回去。

“我是为了保护阿夜。她跟我不一样,很容易会被流言害死。”

我认真地思考他的话。陆西书是皇帝,他背后有整个帝国的强权。但是那个厨娘并没有。假如他名分上的母亲皇太后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会怎样?

“陛下,只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

“为什么阿夜能一直活到现在?”

身为皇太后的女人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一对夫妻。

“当然因为有我。我呢……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从楼梯上下来,自我标榜着,“……有时我想,她或许真的是我母亲也不一定。”

“怎么连你也不确定?”

“这么说吧,”他走到我的面前平视我的眼睛,“我有九成九九九的把握,但最后的零点零零零一,我却一直都没有机会,也不敢去证实。”

我认真计算着九成九九九加上零点零零零一到底是不是真的等于一。

不过算术这方面我还真不怎么在行。

“您没有亲口问她对吧?”

他应该不能问厨娘,也不敢问皇太后。

他笑了笑。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差不多,准将,难怪葛尔斯要说你闻一知十。”

“是他过奖了。那这个你到底要怎样处理?还有我,”我指完池子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呢?我不小心知道了这种事情,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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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高的窗户外面是萧瑟的秋景。苍青色的天空,高大的针叶乔木即使没有掉叶子也仿佛镀上了一层灰,地面的草枯衰没有生气。这是名副其实的冬季行宫,是我们来早了。

如果深冬的时候来,这些窗户外头白雪皑皑的景色一定很好看。

外面冷虽冷,但房间里却热得让人直冒汗。

我忍不住松了松领带。

“准将,你有秘密吗?”

“什么?”

我拉领带的动作不自觉停了,诧异他的思维三级跳,居然一下子跳到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东西。你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我,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怎样?”

手里不小心握住了别人的小辫子,乖巧的人为了防止别人猜忌自己,应该马上把自己的辫子递过去。如此双方才能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卜剌在很久以前教导过我。

不过我疑惑,这句话到底是出自他念的哪一本经?

“我没有什么是不可告人的。”

“我不信。”

我长久地沉默着。

其实我的秘密很多,多到让我不知道究竟应该说哪一个出来。

自己的秘密,跟别人有关的秘密,乃至与我无关的别人的秘密,可以装好几卡车了。

“那这样吧,”他见我犹豫不决,就自己替我决定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哭好吗?在教堂的时候和昨天下午,准将你到底在哭些什么东西?”

“……你不担心我随便编个故事搪塞你?”

“你会吗?”

“不会。那个……”

我的眼睛游移不定,“我以前有个大哥。”

“嗯。”

“他比我大很多,很多人见到我们两个的时候,都会问我们是不是父女……”

“后来他死了?”

“……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说‘以前’。”

“我说过吗?陛下,你有没有烟?”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你接着讲你的。”

……

我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打哈欠。回忆与烟瘾,这两种东西的来回煎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我很难过,心理跟生理上都双重难过。

“您在教堂跟我谈鸢罗花。那些话他也讲过,一模一样你信吗?”

“一个字都不差?”

我点点头。

“那好二麻,”

“什么?”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我身上有你大哥转生后的灵魂?我知道你信转生和轮回的。”

“怎么可能?”

我诧异了。

“的确不可能,我只是开玩笑。”

“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不要耍我。好了讲完了。你还没告诉我她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

“她”指的是房间里德姆德德的尸体。

“放心,天塌不下来。我要立刻见三个人,他们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哪三个?”

“蹇足,葛尔斯和多桑骛。”

“这种时候你还敢见蹇足?”

“为什么不敢。我还要直截了当告诉他他女儿死在我这里了,是意外,让他再送一个女儿过来。”

这样的确是欺人太甚了。我想他的意思,是要逼蹇足自己造反。

“准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葛尔斯和多桑骛会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扩充实力的机会。但是消灭蹇足……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吗?”

多桑骛那边我不知道。但我晓得葛尔斯其实是外强中干。有南面扈林隼人的牵制,他其实很难在北边有所作为了。不过这个是葛尔斯的弱点,我还不能跟面前的人老实讲,否则就是出卖上司。

“你等着看吧。别到处乱跑,和葛尔斯谈话的时候也许会出现有趣的东西,我到时再叫你过来。”

################

我坐在桥栏上,看着室内的人工河流冒着热气从我脚下经过。

脑子里已然是一团乱麻。

我努力猜想我上司听到这个消息到底会有什么反应,而他又要怎么摆脱扈林隼人的泥潭。

仿佛有一种很不好的东西潜藏在暗处,让我觉得脊背微凉,连周围也是阴森森的。

尽管周围实际上很温暖。

我站起身听到身后叶子摩擦的声音。

转过头时,从草丛间猝不及防地窜出来巨大的白色的影子。下一刻我发现自己被德姆德德的国王扑倒在桥上。它的唇齿间一片鲜红,唾液垂成长长的丝,尖利的牙齿就在离我的眼睛很近的地方。

它脖子上垂着一根空空的金链子。昨天有人拉住它,不过今天没有。昨天拉住它的人刚刚死了,我在旁边看到她死去的全过程,没有去救她,也没有出言阻止。

然后我为了保命跟国王扭打在一起。它咬了我的肩膀,头顶上也挨了我好几拳,肚子被我揣过。这狗太大了,身体很沉重推不开,我只能努力用双手撑开它的上下颌,不让它咬下来。

我的腰上明明有配枪,但是却没有机会把它□□。

如果拿到它多好。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耳际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枪声的余音在密闭的花园里长久地回荡着。汩汩的血水从国王头顶冒了出来,滴到我的头上脸上。它的眼睛迅速失去了光泽,身体一点一点瘫软下去。

终于得救了。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把它的身体推开。它后面很远的地方站着莱恩。莱恩手里的枪还来不及装上消音,枪口冒着青色的烟雾。

看来他从丹渥回来了。我不得不说他回来得正及时,恰到好处。

“怎么会这样?”

“天知道。不过莱恩,你有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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