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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夜里,奥古斯特中尉带着党卫军的士兵闯进了卡钦斯基家。
那时,他们还在温暖的餐桌上,威廉谈起瑞士的雪山和风车,维克多提醒他风车不是瑞士的。
他便岔开话题,他说他想要一块好的手表:“如果我有了一座大的饭店,我就需要更好地把握做菜的时间,因为我的客人更挑剔了,我需要一块好的手表,记录精确的时间。我会详细地告诉我新雇佣的那些厨师正确的做菜方法,而不再是凭自己的感觉告诉他们该等多久能揭开锅盖。”
维克多答应了他,会送块好表给他当作开业的贺礼。
威廉就进一步要求:“得是情侣款,两块,我要亲自为安娜为戴上,这么些年来,我都不曾送过她什么贵重的礼物。”
维克多可不答应:“若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应该你自己去买来才对!”
威廉觉得也是那么回事,便不再这个问题上过多得纠缠。因为他已经看中了维多克手腕上的表,他让维克多摘下来给他看看,维克多欣然同意。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发出嘲笑说:“如果我把它带着睡一晚,第二天它就散架了,这是块破烂,远看着很漂亮,仔细一看就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也许看上去是很旧了,但它的确是个宝贝。在我的祖先还没姓海因里希时,它就存在这个世上了,虽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表,到了现在依旧准确无误,是块好表!”
“既然这么好,就把它送给我吧,我妻子那块等我的饭店在瑞士开业后,我会买给她的。”
说完,威廉就擅自把那块表戴在自己手上。
“这怎么可以,这是我要留给辛德瑞拉的!”
维克多想要去抢,威廉离开餐桌躲开。
“等我死了,我会把它留给我的外孙女的,同你给她是一样一样的!”
这个时候,这个胖家伙就很灵活,维克多怎么也抓不住他。
“把抢来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外孙女,她是不会要的!”
“不不不,这块表见证了她的外祖父和她的爸爸的伟大友谊,她会收下的!”
就在大家都被维克多对威廉的追逐逗笑时,卡钦斯基家的院门被踢开了,一队持枪的党卫军士兵冲了进来,冲进了卡钦斯基家的饭厅,打乱了卡钦斯基家最后的晚餐时间。
面对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大家都觉得莫名地害怕,任何反抗都会让自己更早地送命,威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维克多愣在那里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奥古斯特中尉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神情严肃,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风趣的少年,反而像一条黑恶的走狗,残忍的刽子手。
中尉让手下的士兵都先出去,他用波兰语向大家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抓住了一个人,按照规定,我们没有通过上尉就把他带到了我的上司面前。他带着一副地图在勘察地形,他们总是不那么聪明。经过确认,我们认定这是从基地里流出的地图,一定是有人偷偷绘制了这副地图,它太精确了,不可能是游击队自己画的。考虑到卡钦斯基家的男主人在基地工作,他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机密,我们认为,这是他的杰作。那个被抓住的人,也供认不讳,为此,我必须抓捕卡钦斯基家的每一个人!”
“你一定是搞错了,威廉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绝不会冒着全家人都被处死的危险去帮助那些该死的波兰游击队,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不会这么做的,他有妻子有儿子,还有年老的妈妈,他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绝对不会,我以我身为国防军少校的身份保证,他们是无辜的!”
不论维克多怎样辩解,奥古斯特都没有做出任何妥协,他摊摊手,表示帮不到维克多:“我只是奉命行事,海因里希少校,带着你的妻子和孩子离开这儿,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去。”
或许,奥古斯特中尉想让玛利亚和辛德瑞拉躲过这场灾难。
但是,玛利亚却站了出来,把怀里的孩子给了维克多,她对奥古斯特中尉说:“我也是卡钦斯基家的人!”
“不,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说你不是就不是。我说你是德国人,你就是德国人,为了你的辛德瑞拉,你现在必须承认自己是德国人!和卡钦斯基家撇清干系,这是现在我惟一能为你们做的!”
“你会把我的家人怎么办?”
“只要他们交代出游击队的下落,我保证他们会活着回来,以我和未婚妻将来的幸福做担保。”
“那就只带走我的爸爸好了,我的妈妈,我的祖母,小汤姆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我无能为力,我的上司认为,把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一同逮捕,会让他更好地交代出有用的情报。”
“那就用我去换小汤姆,那副地图是我画的,我出入上尉的房间就跟维克多一样方便!小汤姆只是我们收养的孩子,他来我们家没几天,他就跟辛德瑞拉一样,是无辜的!”
威廉想说些什么,玛利亚是他惟一的女儿,而小汤姆是无辜的,但是若要在心里选一个人活下来,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却说不出口。
卡钦斯基夫人替她丈夫说到:“玛利亚,别傻了,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完全不知情,作为你的父母,我们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中尉,请你相信我们的话,这一切都和玛利亚没关系!”
“如果我坚信,这一切都是你一人干的,你的父母完全不知情,考虑到你确实能有机会得手,或许能瞒过我的上司,你若一口咬定且独自承担,或许可以保全其他人的性命,不只是小汤姆,我说的是其他人。”
奥古斯特中尉突然对玛利亚这样说到,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的爸爸除了块头大以外,脑子并不好使,他没有读过书,只知道养家糊口,胆子又小,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危险的事,而我的家人,我的妈妈和祖母都是老实本份的人,只想过着平静又不缺乏食物的生活,小汤姆更不可能与我的计划扯上关系,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甚至我接近维克多的目的亦是为了我们波兰的解放!如果要抓,就抓我吧,放了我的家人!”
“玛利亚就是个傻瓜!”
如果这时候维克多站出来——没人会相信他会出卖自己的同胞,去和波兰游击队合作,他仅仅是被人利用而已。
他不能站出来承认地图是他画的,那会白白失去话语权。
“玛利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胡说!你一直同我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你做了那样的事。”
维克多把玛利亚揽到怀里,绝不能失去她。
“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你刚才的决定让我更加愿意尽全力来帮助你的家人。看在辛德瑞拉的份上,我不会逮捕你,你的丈夫亦不会同意,我相信你的家人亦不愿意以你来换取他们的苟活。但是呢,刚才,我使用的是或许一词,我的长官在波兰战阵中失去了他的兄弟和儿子,我不认为玛利亚独自承担后不会殃及家人。他不喜欢波兰人,如果有机会处置一些,他会很高兴,越多越好。所以,玛利亚,不要太天真,我只能救你和你的孩子。长官让我逮捕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我都还没想好怎么替你们开脱,见好就收吧,别让我太为难。”
“那至少,我不能把小汤姆交给你们!就说他是我的儿子!”
维克多如此说,他绝对忍心见到小汤姆被纳粹党卫军抓走,如果关进集中营,这样的年纪,必死无疑。
“我的长官不是傻瓜,小汤姆倒像是卡钦斯基家的儿子,别得寸进尺,那样反而会暴露玛利亚的身份,要不要冒险,决定权在你的手上,如果骗不过我的长官,会危及玛利亚和辛德瑞拉,总之,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卡钦斯基家的人不再说话,小汤姆还不明白当前的状况,他只是害怕得钻进奶奶的怀里。大家都看向维克多,或许他能做出选择。是玛利亚和辛德瑞拉,还是小汤姆,是冒险,还是就此放弃掉一条生命?
就像那小男孩和鱼,却比小男孩的选择要难得多。
他像遭受雷劈一样,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抉择。
时间可不等人,一瞬间维克多就有了决定。
“玛利亚,我们回家!”
维克多拉着玛利亚的手,要就此放弃。
“你这个懦夫,难道你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吗?”
玛利亚想要挣脱维克多的怀抱,想要给他一巴掌,却没能下手,辛德瑞拉在这时大哭起来,却不能让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也软下心来。
“不要把这种事情塞给我来决定,你知道,辛德瑞拉才是你我最宝贵的!”
这像是在宣判小汤姆的死刑?“法官”也很难过啊。
“奥古斯特,你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的命令是让你把卡钦斯基家的人走抓起来,为什么还不动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是地狱来的恶魔,他跨了进来,满脸的疤痕,是个高大的中年军官,却没有他这个年纪本应有的深沉稳重,把一切恐惧的元素都暴露在那张脸上,一副吃人魔王的形象,每踏出一步,就会让身边的生命之花枯萎。上尉跟在他的身后,抽着苦闷的烟,吐出无能为力的烟,不忍去看卡钦斯基家人那绝望的脸。
一见到他,维克多赶紧又把玛利亚揽到怀里,并用乞求的眼神告诉她:“什么都别说。”
“这个基地的最高长官海因里希少校也在这儿,他的妻子刚生产,卡钦斯基家的夫人比较有经验,他为了更好地照顾妻子和孩子,所以暂时住在这儿。我们把他的孩子都吓哭了,我正在向他和他的妻子道歉。少校不相信卡钦斯基家的人会是游击队,他正在为他们辩解,阻止我们的逮捕行动。我想,少校他并非故意要阻拦我们,只是不了解情况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个恶魔打量了一下维克多,他却对外貌像个小女孩的玛利亚产生了怀疑,他饶有兴趣地说着:“妻子?更像是他的妹妹,但年纪不是我所关心的。”
他问奥古斯特,中尉坚定地点了点头,上尉也站出来证明玛利亚就是维克多的妻子:“事实上,她是法国人,是海因里希少校的妈妈特地从法国为他挑选的妻子,海因里希少校的爸爸是海因茨-冯-海因里希,他的妈妈是个法国人。”
上尉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打消了恶魔的疑虑。
“那个大资本家啊?”那个恶魔马上露出一点虚伪的笑容对颤抖着的维克多说:“既然是这样,那还请海因里希少校速速带着你的小美人和孩子离开这里,现在这是我们党卫军的事,既然上尉的上司让我们来帮忙解决游击队,那就与你们无关了,我不希望就此产生什么误会和矛盾,为了几个即将死去的波兰人,似乎没那个必要。”
维克多抱着女儿拖着玛利亚来不及看卡钦斯基家的人一眼,刚刚跨出卡钦斯基家的房门,就听见那个恶魔的怒吼:“把他们全绑起来,拖到镇广场上,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我要让这里的波兰杂碎们看看和游击队勾结的人是什么下场!”
“那个小男孩也要一起抓捕吗?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奥古斯特中尉最后的努力。
“当然要一起带走,他是让他爸爸开口的最好的筹码!我们需要知道游击队的巢穴,然后把他们全杀光!”
维克多头不敢回头,他只想着把玛利亚和孩子带回基地去,卡特琳娜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可是玛利亚并不愿挪动她的脚步。
“我的家人即将死去,你让我跟你一样,像个懦夫一样,丢下他们逃走,独自苟活?!”
“你要我将来怎么跟辛德瑞拉说?她的妈妈像个傻瓜一样去陪葬?!”
“中尉,请告诉你的上司,我想和我的家人一起把这最后的晚餐吃完,我是个厨师,我不希望我做的东西被人剩下,那是对我的不尊敬,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请把维克多和玛利亚还有他们的孩子也一起请回来吧,他们在这里也有自己的席位。”
“没问题,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我也挨过饿。”
那个恶魔竟然答应了,就算是恶魔,也知道食物的可贵,特别是对一家人而言最后的晚餐。
很快,和游击队勾结的卡钦斯基家的人被绑住双手押到了小镇的广场上。
越来越多的人被从家里赶了出来,被赶到广场上,目睹卡钦斯基家的人,老人,小孩,男人和女人,即将被德国刽子手处死,许多人忍不住哭泣起来,为他们的英雄哭泣。那样的声音,在恐怖的枪口面前,却显得无助和渺小。
维克多和玛利亚抱着女儿混杂在人群中,他本想带着玛利亚回到他们在基地的房间去,去等待那划破夜空的枪响,然后做一个长长的噩梦,这一夜就过去了。
可是,玛利亚说:“我要我的女儿和我一样亲眼目睹亲人死去,好把这仇恨深深刻在心里,我恨你们德国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你救不了他们!”
对此,维克多只能默默忍受这来自他最心爱的女人最致命的言语伤害。
从两辆汽车车头灯射出的灯光聚集在广场的中央,四周是被持枪士兵组成的人墙挡住的平民,中间是被绑住双手,眼睛被黑布蒙住,被士兵驾着的卡钦斯基家的人。他们把腰杆挺得笔直,不曾低下自己高贵的头,小汤姆被两个士兵提起来,双脚离地,他被吓得动弹不得,不敢做声,什么都看不见,无边的黑暗让他浑身都在颤抖。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终归不是好事,和拿枪的德国人在一起,那就是件极可怕的事。
那个恶魔的皮靴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他手里拿着恶毒的鞭子,挥舞一下,空气就被撕裂,发出啪的一声,若抽在身上,定会皮开肉绽,没人可以撑住十下,连躲在人群后面的维克多都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如果卡钦斯基家的人在他面前被活活打死,那足以让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安睡。
那个恶魔并没有急着亲自动手,他开始发表演说,尽管他所要面对的听众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还是情绪激昂,用最大最恐怖的声音嘶吼,然后由奥古斯特中尉翻译给大家听:“相较于犹太人,德国人对波兰人已经算得上非常友好,我们是朋友,过去的几年里,时间见证了我们的友谊。对于被占领国的居民来说,你们是幸运的,我们的士兵不会在半夜闯进你们的家,把你们赶出去,杀你们的男人,强奸你们的女人,我们不会那样对你们。我们是朋友,相较于犹太人,你们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样!你们有吃的,也许偶尔会缺乏食物,那也源自你们的懒惰,与我们的贪婪无关!总之,我们让你们活着,你们应该感激我们的仁慈,而不是背叛!那是不可饶恕的!我们不会随意杀害老实的平民,你们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但是当你们中的某些人危害到帝国以及帝国军人的安全时,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来维持彼此的友谊和交往能持续下去。正如大家所见,卡钦斯基家的人,就是这些被逮捕在这儿的人,他们,与波兰游击队勾结,替他们提供情报,致使五十二名帝国军人遇难。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本应该就此处死,但我们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只需说出游击队的下落,就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并得到帝国的奖赏!我将当着大家的面兑现我的承诺,以后,若能提供情报,你们也能得到奖赏!”
“这太恶毒了,就算那个恶魔能在你的父母说出游击队的下落后放了他们,他们也会被自己的同胞所抛弃,甚至杀害!”
维克多恨得牙痒痒,但是他却无法用更大些的声音在玛利亚耳边说话。
“你以为我的父母会为了活命而出卖我的祖父,还有那么多为了波兰的解放,为了波兰人的自由而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的人?不,他们什么都不会说,那些傻瓜什么都得不到!”
这时,辛德瑞拉在妈妈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我们需要你的答复,卡钦斯基先生。”奥古斯特中尉用尽量不显生硬的口气对威廉说到。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朝地上重重吐了口痰,借此表达他的不屑。
这样的行为无疑惹恼了奥古斯特的长官,他冷冷地说:“倔强又愚蠢的驴总是在挨打后才会听话!”
那个恶魔挥舞着他的鞭子,狠狠地抽了出去,却没有砸在威廉身上,他本紧绷好脸上的肥肉,实实在在地挨下那一鞭,可是,发出痛苦惨叫的却是他的妈妈,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哪里经得住这样的一鞭?
威廉和他的妻子破口大骂,那个恶魔却得意起来,他说:“我就知道,当这些鞭子砸在你的亲人身上时,往往比直接抽你更管用,就像拨开你的皮,直接打在你的心脏上一样,那绝非是来自肉体的痛苦,而是在拷问你的灵魂,是说,还是不说呢?是现在说,还是当你失去你的某位亲人后再说?你在犹豫不决吧,你骂得越厉害,你的内心就动摇得更厉害!只需我再给你的妈妈一鞭,你就会乖乖打开你的嘴巴,把我们所想要的都吐露出来,我们来打赌?就以你妈妈的性命为赌注,如果你说一点点有用的情报,我就放了她,如果你选择让她死,我保证让她死得很痛苦!”
那一鞭又砸了下去,老人很快就昏了过去,威廉没有开口,玛利亚把脸埋在维克多怀里,不忍去看。
“我情愿他们一枪把她杀了!”
“如果让我上去,让你的爸爸开口,我还有办法救他们,我有金子,我能收买那个长官,然后送他们去瑞士,现在就去。”
“你敢!”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痛苦的死去?”
“他们只是第一批,如果他们开了口,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的人被逮捕,会死得比这样还痛苦,而你,维克多,有人会把你供出来的!”
“你将失去了你的妈妈,是你葬送了她,你失去了这次机会,让她活命的机会。”
一鞭,两鞭,三鞭------当第十鞭打在早已倒在地上的卡钦斯基老太太身上时,整个广场都沸腾了,波兰人和德国人发生了冲突,维克多和玛利亚被人潮挤着向德国士兵的人墙冲去,但很快,人潮就被枪声击退。
那个恶魔向倒地不起的卡钦斯基老太太开了枪,正好打在她的脑袋上,没救了。
“把你们统统杀掉,只需要半分钟!”奥古斯特中尉迫不得已地大声翻译了这句话,他得阻止更大的悲剧发生。
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党卫军士兵们拉响了他们的枪栓,只要长官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从基地调来协同维持秩序的士兵却没有动,他们都去看上尉的反应,如果是他下令的话,他们也会开枪的。
上尉只是站在那位长官旁边不远,抽着烟,不发一言,没有任何命令,基地来的士兵便维持刚才的状况,再次排成人墙,不允许平民往前一步。
待波兰人的情绪波动平定后,那个恶魔把卡钦斯基老太太死掉的消息告诉了威廉。
“你的决定左右我的决定,我可以说,扣动扳机的是你的手,与我无关,是你害死了你的妈妈!现在,轮到你美丽的妻子了,对于这样的美人,我并不忍心用皮鞭撕裂她美丽的皮肤,也不打算把她带去我的房间,玷污她纯洁的身体总会让我在身体上获得愉悦时灵魂也备受煎熬,她就像我妻子一样美丽,我永远都不会让她痛苦,我会很快就送她上路。”
那个恶魔慢慢走进了卡钦斯基夫人,他用手堵住她的嘴,他掏出寒冷的匕首,贴在她的脸上,慢慢滑到她的脖子上,威廉看不见,如果他看见了,或许会马上开口。
“现在的我马上就可以让你的妻子同你的妈妈一起上路,你可以尽一切可能来想象我将用怎样的手段杀死她,我只需要你一个答复,一分钟,对点个头来说,这很充裕,你不需要考虑太多,你只要想,你是要你的妻子活,还是要让她死呢?”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要那人一失手,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会割断卡钦斯基夫人的喉咙。
就连维克多也不忍看下去,如果这时候,他站出来,说出游击队的下落---
威廉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心爱的妻子的死活一样。
那个恶魔割断了卡钦斯基夫人的喉咙,鲜血喷了他一脸,她倒在了地上。
“我并不介意失去这个筹码,因为你还有个儿子活着。”
他冷笑着,他以为他赢了。
维克多冲出人群,基地的士兵没有拦住他,玛利亚跟在他的身后,想要阻止他,却被自己的邻居拦住,任她怎样也冲不破那钢铁的牢笼。
他步履蹒跚跑到上尉的身边,他想向他认罪,只求上尉让那位长官放过威廉,还有小汤姆,他不知道自己将遭受怎样的命运,但这是他惟一能做的,也许已经晚了,也许还没有晚。
他在犹豫着,他想再看玛利亚一眼,他多么希望这时候她和孩子已经跟着父母去了柏林,而不是留在这儿,留在这个染血之地,亲眼目睹家人的死亡。
上尉狠狠抽了一口烟,把还剩大半截的香烟扔在地上,像踩臭虫一样踩灭。
维克多还来不及开口,上尉就把自己的枪悄悄塞给了维克多,并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小声对他说:“我受够了,原本打算不惹火烧身的,如果痛快一点,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但那个家伙让我非常讨厌,我讨厌他杀人的方式,那简直是对人类的侮辱!或许我们本就这样肮脏,但他表现得太露骨了,你去杀了他,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这给了维克多莫大的希望和信心。
那个恶魔一只手就把小汤姆提了起来,他用手掐住小汤姆的脖子,渐渐用力。
“现在,你的儿子在我手上,我会慢慢掐死他,慢慢用力,他撑不了多久,你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是什么样么?慢慢地,不能呼吸,如同掉进了大海的漩涡里,不会游泳,只能下沉,而你这个爸爸就在岸边,你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子死去还是跳下海去救他?你要当一个无情的爸爸么?你要目睹自己的儿子溺毙在波涛中么?你可以救他的,直要你开口说些我想知道的,我就会松开手,你儿子的时间可不多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想见到一个活着的儿子,还是一个一个窒息而亡脸色苍白的儿子,你想看到那样一张脸吗?由你决定!”
这一次,威廉渐渐死去的脸上有了波澜,他没有妥协,只是将那些辱骂的言语加上更恶毒的诅咒再重复一遍:“总有一天,会有人把枪架在你的头上,一枪打爆你的脑袋,脑花四溅,我的灵魂会收集这些汁液,把它们做成食物,分给那些地狱的恶鬼,他们将撕扯你的灵魂,将你的灵魂连同肉体通通撕碎!”
“无能的人才只会用恶毒的言语来伪装自己脆弱的心,当你在辱骂诅咒我的同时,你其实在渴求我的慈悲,你越生气,就表明你越来越需要我的仁慈,我可以施舍给你,一切都取决于你对我的虔诚!”
那个恶魔哈哈大笑,手上的力渐渐加大,小汤姆连最后的挣扎都没了力气,他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他的生命在流逝。
如果威廉不做出选择,维克多帮他选,他必须这样做,他不能目睹小汤姆死去,他握着上尉给的手枪,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这样的举动,让即将沸腾起来的广场一下冷却下去,大家倒吸了口凉气---
“维克多-冯-海因里希少校?”
那个恶魔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转过身来,像是抱着必胜决心的将军突然被自己的随从打倒在地般,以不甘心就此失败的语气:“一个德国人,为了一个波兰人,竟然把枪指向自己的同胞?这是何等的耻辱!”
“他是我的朋友,把他放下来,我不杀你!”
那些党卫军的士兵们都傻了眼,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这时候上尉一声令下,原本那些忙着阻挡波兰人的基地士兵转而将枪口对准了党卫军士兵,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服从上尉的命令。
奥古斯特中尉马上站出来命令手下们:“都把枪放下,不要让流血惨案发生,他们不会杀我们的,我想这只是个误会。”
不出上尉的预料,他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并要求波兰人保持克制,退后退后。
“上尉,你可知你这样做是会送命的?奥古斯特,不必管我,把他们全逮捕!”
那个恶魔最后挣扎着,如同即将被康斯坦丁送回地狱,准备拼死一搏。
但是中尉并没有让他的手下冒险去捡起已经丢弃的枪,他无动于衷,甚至眼神中带着憎恨。那个恶魔显得惊慌失措,这是他预料之外的情况。
“你不是位让人喜欢的长官。”
奥古斯特中尉轻描淡写地回答,给自己点了根烟。
“所有的责任我都会承担的!”抢在上尉之前,维克多这样说,表情坚定。
“你这样做可是会波及你的父母哦,海因里希少校,不管你的父母多有钱,在叛国罪面前,就算他是元首的兄弟也会失去脑袋,你可为自己的家人想过?为了一个波兰人?一个敌人的小孩?你却拼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你敢吗?我不相信你会开枪,我讨厌别人把枪对准我的脑袋,我怕死,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希望你能搞清楚状况。”
如果因此威胁到父母——这是维克多所没有考虑到的情况,如果放了这位让人憎恨的长官,他和他的家人才是必死无疑,如果杀掉他——
“如果你放过我,我保证,我会忘掉这一切,怎么样,我们做个交易?”
“先把孩子放下!”
“不不不,你先把枪放下,握住他的性命就等同于把握了自己的性命一样,我可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挡箭牌!”
小汤姆的情况很糟糕,他的脸色像冬天的雪一样白,在恶魔的手里,他一动不能动。
“我他妈让你把孩子放下!”
维克多太激动了,他并不会用枪,他只是对着那恶魔的脑袋扣动了扳机,把他的脑袋打了个大窟窿——小汤姆一同倒在地上,却再也没能站起来,他已经没办法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了,尽管其中已经弥漫着血腥,并不让人喜欢也不会怀恋。
在奥古斯特中尉的命令下,党卫军的士兵在放下武器后站成一排,把手放在头上,像俘虏一样。上尉让他的人都把枪举起来,瞄准他们,趁党卫军的士兵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前,他带头开了枪。
基地调来士兵们彼此看了看,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他们愿意服从上尉的任何命令,但这样过分的行为——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好跟着照做。
“很好,这样一来,大家手上都沾有同胞的血,这是我们大家的秘密,不要对无关的人提起,把他们的尸体带到森林里去,伪装成被波兰游击队伏击的样子。”
威廉的眼罩被取了下来,手上绑着的绳子被解开,看到倒在地上的亲人,抱着妻子和妈妈的尸体,像个疯子一样哭起来。
玛利亚抱着辛德瑞拉冲上前来,这一刻,她还能说什么呢?任何安慰的话只能留在脑子里,把孩子交给发傻的维克多,和爸爸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卡特琳娜去舔倒在地上的小汤姆的脸,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再也不能摸摸它的头,带着它到院子里嬉戏,它便呜咽起来。
维克多把女儿放在一边,他蹲下来,用手去触碰,去抚摸小汤姆那张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干点别的什么。
而后,他到了那个恶魔的尸体旁,用那把染血的匕首,对着那具发臭的尸体疯狂发泄起来。
割开他的气管,挖出他的眼珠,割掉他的舌头耳朵和鼻子,将他的手脚戳烂,开膛破肚,将他的内脏全掏了出来,撒了一地---
如果那时我再大点,一定不会相信那就是我的爸爸——辛德瑞拉
“我很抱歉,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我一开始并不想冒险,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我害怕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会葬送自己的未来,才致使你的家人---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我不能回去了,带我去参加波兰游击队吧,我来自苏台德地区,我不是德国人,我的未婚妻在那里等我回去。”
奥古斯特走到威廉的身边,一点安慰也送不出。
他放下妻子的尸体,站起来,擦掉眼泪,他对年轻人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同志,我们将并肩作战!”
然后,威廉对瘫坐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维克多说:“安葬好我们的家人,我的妈妈,我的安娜,我的小汤姆,让他们去陪伴苏珊娜,我得赶快离开这儿,照顾好我的玛利亚和辛德瑞拉,保护好她们,用你的生命!”
维克多几乎忘了点头,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玛利亚要求和爸爸一起去,威廉竟没有很强烈地反对,或许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你疯了?你走了,我和辛德瑞拉怎么办?”
维克多马上扔掉匕首,他把早已醒来,被他放在血泊里对着鲜红的颜色一脸好奇的辛德瑞拉抱起来,递到玛利亚眼前:“你忍心,让她失去妈妈?”
玛利亚并没有从维克多手里接过女儿,她害怕拿起后就放不下,她只是亲了她的小嘴巴。
“你会照顾好她的,因为你是她的爸爸,一个好爸爸。而我,是一个波兰人,我必须为了我的祖国而去战斗,若辛德瑞拉长大了,而波兰还没有解放,我也会让她和我一样。我不想她上战场去,所以,我得在那之前,替她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
“那也轮不到你!”
维克多怒吼着,他的脸上全是血,并非是焦黑而是鲜红的人类的血,看上去,他才是个恶魔啊。
“你们只是两个人,而在你我的身后,有我千千万万的同胞,如果他们不站出来,我也不站出来,那么我们都将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没有人一出生就带着锁链,在面对独裁暴政时,有人牺牲性命去反抗,有人乖乖伸出了脖子,而我,是那个选择对纳粹说不的人!”
维克多想要用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去抓住玛利亚的手,但是威廉带着玛利亚逃到了一边。
奥古斯特挡住了维克多:“他们身上都背负着极大的仇恨,那样的仇恨必须在战斗中用入侵者的血才能洗去,就像你的愤怒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发泄一样,我们都能理解,她也希望你也能理解她,当她决定和女儿分开的时候,那种心情,是你能改变的吗?你*那具尸体时,我可不认为我能拦住你。”
维克多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玛利亚坚毅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哑巴,说不出像样的话来挽留她,变成了瘸子,怎么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没事的,维克多,放心吧,维克多,我和威廉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只比我的未婚妻差那么一点点,相信我,只是一点点。”
奥古斯特拍拍维克多的肩,他脸上的笑容又出现了,还是那个风趣幽默的少年啊。
玛利亚终究是离开了小镇,不曾多看维克多和辛德瑞拉一眼。
在一旁默默抽着烟的上尉突然冲着消散在黑暗中的背影大喊:“如果再一次打劫我的车队,东西你们拿走,不要再杀我的人了。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作为我们冒险救了你的回报。他们只想等战争结束后平安回到家人身边去,很久以前我曾经答应过他们要让他们平安回家的,而维克多,我想他和我想的一样!”
远处传来威廉的回答:“知道了。”
那时,维克多的脑子似乎被震耳的枪声搞傻了,他本应该冲上去,抱着玛利亚,就算她对他拳打脚踢,咬他骂他,他都不会松手,绝不会让她走。
可是,他像真的傻了一样,他冲她消失的方向大喊:“玛利亚,我和辛德瑞拉会等你回来的!”
“一定要在这儿等我,我会回来的!”
玛利亚,是你害死了我的维克多——辛德瑞拉
上尉看了看那些在地上沉睡的人,对眼睛里也流出血的维克多说:“我们也忙起来吧,有人得去陪苏珊娜了,我的小天使再也不会寂寞了。”
在维克多怀里的辛德瑞拉在这时大哭起来,她把沾着鲜血的手指不小心放进了嘴里,她饿了,但那样的味道,并不是她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