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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维克多刚从庆祝的酒会上逃出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房间。为了不在女儿醒来时刺激到她脆弱的嗅觉感官,他忍住强烈的睡意到浴室洗了个澡。

蹒跚着走出来,一头倒在沙发上,用毯子盖着头,很快还是发出了少有的呼噜声。他本不愿喝太多的酒,但禁不住上尉和威廉的轮番轰炸,拯救过他的妻子女儿的士兵们敬的酒他又不好推辞,一杯接着一杯,厕所都跑了好几趟,反正也高兴,那就敞开肚子喝吧。

那时,大概天刚刚亮,能喝的人还在继续,酒会还得持续一段时间,维克多刚刚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女儿哇哇大哭的声音便将他吵醒。

那时他头疼欲裂,如同在阵地上坚守了七天七夜的士兵一样,一旦撤出阵地,给他一块空地他就能倒下去睡上三天三夜。可是他不能让自己继续烂醉在那里,他的女儿也许饿了,还要换尿布。

他爬起来,抱着她,先眯着眼哄她,可她一点也不给爸爸面子,哭声渐渐大起来。维克多把她放在沙发上,替她换尿布,还好,他差不多会这些了。替她擦干净了屁股,他还亲了亲那细嫩的肉团。她依旧还是大哭,眼睛都没了力气睁开,看来她是饿了,维克多把她抱出房间。

到了厨房,让即将离去的厨师把炉子重新点着,把新鲜的牛奶倒进锅里,等着煮开。

厨师们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时,维克多让他们回去了,他看得出来,他们比他还累。

时间过了一会儿,当牛奶的香味飘满这个房间时,熄灭炉子,将其纳凉些。期间维克多抱着女儿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也许是牛奶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子里,而她却喝不到,于是维克多的努力都白费了,她的哭声差不多快要把整个基地的人都吵醒。

好不容易牛奶的温度降了下去,维克多把奶瓶的瓶口打开,放在灶台上,然后用一只手端起平底锅,把牛奶倒进去,撒了不少,但好在他本就煮得多,他的宝贝不会因为爸爸拙劣的手法而吃不饱。

维克多先给自己喝了好几口,确定不会太烫后,便把奶嘴放进女儿的嘴里,小家伙一有了吃的,便没有心思再哭闹。维克多一手抱着她,一手扶着奶瓶,微微倾斜,不断调整,怕会呛到她。

就慢慢往回走,她轻极了,在他手里几乎没有重量,但是在他心里却是万般沉重。他一步一步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太累了。这是他身为人父所付出艰辛的第一步,以后也许会在在半夜被女儿吵醒,玛利亚哄她,他去给女儿热牛奶。或者刚累得睡下,她却无缘由地大哭起来,没有尿也不吃东西,总是大哭,哭累了才睡去。一想起那样的画面,总是哭笑不得,如果宝贝真的那样任性的话,他可得有好几年的苦日子要过,想必他的父母也是经历他这样的折磨才把他养大的。但是呢,到时有玛利亚会帮他,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幸苦又算什么?更何况,那样的幸苦源自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生命与灵魂的延续,他们的宝贝女儿,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小宝贝吃饱后就甜甜睡去,玛利亚的妈妈又在这时候赶来守着她们母女,维克多终于能够再次躺下,虽然疲累,睡着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维克多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那时玛利亚还没有醒。

李曼夫人告诉他:“玛利亚大概会在傍晚醒来,如果她痛得受不了,就来叫我。”

那时,维克多的房间里多了些老太太,大概是卡钦斯基奶奶的朋友,她们把小宝贝捧在手心里,挨着传看。她刚刚又一次醒来,吃饱喝足了准备再一次睡去。维克多看见她半闭着眼睛,想要睡觉,又被老太太们的笑声逗得微微睁开了一只好奇的眼睛,稍稍打量,刚闭上,又睁开,嘴角露出一点点笑容,还学得不太像。

老太太们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她们不会逗宝贝太多的时间,一会儿就把睡着的宝贝交还给维克多。他把她放到玛利亚身边,要让玛利亚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女儿。

老太太们离开后没多久,卡钦斯基夫人给维克多送来的午餐。但是她有些不高兴,板着脸对他说:“你不应该喝那么多酒,有人说你天亮的时候才回到房间,昨晚你可以去同他们一起庆祝,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你应该让我到这个房间来守着玛利亚和孩子,万一她们醒来,玛利亚动不了,孩子滚到地上怎么办?你更不应该在头脑还不清醒的时候就自己抱着孩子到厨房那么危险的地方去,那里太热太潮湿,对婴儿的皮肤不好,还有火和滚烫的牛奶,万一撒在孩子身上,谁能向玛利亚交代,你吗?”

维克多这才知道在自己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中,在别人眼里会有这么多的失职之处,抚养孩子还有太多太多的讲究需要他学习。

不过卡钦斯基夫人并非一味责骂维克多的不是,她还是表扬了他:“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到了傍晚时,卡钦斯基老太太开始给小宝宝清洗身体,她经验丰富,李曼夫人则在一旁给维克多讲解:“现在是夏天,孩子的出汗多,每天都要清洗。婴儿的皮肤非常的娇嫩,分泌物过多的累积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比如长大后会有皮肤病,甚至有的孩子会因为清洗不当而夭折。清洗时要注意室温,最好在二十五度左右,水温三十八度,稍稍高于体温一点较好,要注意室内空气的流通,但是不能让风吹到孩子的身体,她的肚脐眼不能受凉,那样会拉肚子---”

太多太多的注意事项,维克多都恨不得拿出笔记本一一记录下来,卡钦斯基夫人告诉他:“这些事情,当你做了几次后,就会养成习惯,记在脑子里比记在本子上要好得多,更何况,这是你的女儿,这些注意事项,你会铭记在心的。”

一九四二年六月一日 是个晴天没错!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日记。

我低估了当一个好爸爸所需要的必要知识,好在我现在知道了些。以后,我再也不会把女儿抱到厨房去了,要是我一不小心把滚烫的牛奶打翻在她的身上,我想,就算是我的妈妈也不会原谅我这样的蠢行!那太可怕了,一个小小的不注意,就会毁了孩子的一生。此刻,我深感身为人父的责任重大,在注重对孩子的思想教育,让其成为一个对人类有所作为有所贡献的人的同时,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让其健康快乐的成长,更是我的首要责任。

不久前我才知道,洗澡对婴儿而言是那般重要,他们的皮肤娇嫩,一旦沾染上脏东西,或是肮脏的空气,或是他们自己分泌的汗液,若不及时清洗,必将留下巨大的隐患。他们的皮肤严重缺乏抵抗力,对他们来说,汗液不仅是会挥发出臭气的脏东西,更是带有腐蚀性的病毒,它们会阻碍毛孔的排泄,严重损害皮肤的健康。

我可不想我的女儿长大后不能穿裙子,明天,就由我来亲自给她洗澡,

洗过澡后,小宝宝便没了睡意,即便喂饱了她,也不再闭上眼。她闪动着明亮的眼睛,随着我手臂的晃动四处张望。我向她介绍她的外曾祖母,祖母和祖父,还有小汤姆,大家都忍不住捏她胖嘟嘟的脸蛋,冲她笑。老人们说刚出生的婴儿三天才能看见一米以外的地方,她才刚出生一天不到,或许我应该让她贴着我的脸,她才能看清她的爸爸到底长什么样。

小汤姆还亲自抱了一会,亲吻她小小的额头,抚摸她稀疏的头发,她喜欢小汤姆。他对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充满了好奇。

他问我:“这是从玛利亚的肚子里出来的吗?”

“当然,小汤姆长大后就会彻底明白的。”

“她在肚子里没吃的么?这么小?”

“额,这个问题,还是等你将来上学时由你的老师来解答吧,我实在不擅长回答这种书本上明确写着,我却记不清又说不明的问题。”

看着卡钦斯基家的人围成一圈,对着宝贝使出浑身解数只为逗我的女儿笑一个,以前总总的不愉快总算都消失殆尽。一旦孩子出生了,威廉那些对我不满的声音便消失无踪,他对我也不再是总板着个脸,偶尔也会把对外孙女的笑脸分一点给我,更多的时候,他是对我的女儿爱不释手。他并没有像他以往所说的那样,非得要一个孙子不可,就算是个女孩,只要是玛利亚的孩子,他都疼爱得不得了,我想,我们男人大致都这样吧。

这些都坚定了我以后带着女儿去见爸爸时的勇气。我想,那时,他一定会放下妈妈塞给他的园艺剪刀,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又戴上,看着我们三个,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我的女儿跑过去,开口叫他祖父,他才会回过神来,抱起我的女儿,像威廉那样,用他那张大嘴亲了又亲,还磨蹭她的脸,一边喊着妈妈的名字,一边让佣人来替我们拿行李。

也许,再次见面后的前几天,我们还是不会有什么话说,但总会有机会的,我们有共同的话题,我想,我的女儿会成为我和爸爸打开心结的一把钥匙。

李曼夫人说玛利亚会在傍晚的时候醒来,但是显然,她还想多睡会儿。那样也不错,早醒早受罪。可是我的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玛利亚早点醒来,她还没有见过女儿呢,她们母女应该早点见面。

等到了半夜,小宝宝睡着了,卡钦斯基家的人也累了,我让他们回去休息,如果玛利亚醒了,我会去叫他们的。我想玛利亚会在明天早上醒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睁开眼,我抱着醒来的女儿守在她的床边,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

玛利亚动了一下,她要醒了!

维克多把日记本和笔扔在一边,跑到床边,抱起女儿,她害怕玛利亚稍稍动一下就会把女儿压住——更多的,他想要把女儿抱起来,放在玛利亚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他爬到了床上,坐在玛利亚枕头旁边,让睡着的宝贝坐在他盘着的腿上,他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玛利亚睁开眼。

玛利亚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醒来,甚至没有因为伤口的疼痛发出一点声响。

维克多大概等了十分钟,玛利亚依旧没有醒来迹象,他只好下了床,让女儿能用比较舒服的姿势睡觉。

突然有个声音:“维克多,我饿了。”

大家都在等着玛利亚醒来,很快便齐聚一堂。

威廉在祝贺女儿平安后赶到厨房去做玛利亚最爱吃的,李曼夫人提醒他,最好做些流质的清淡的易消化的东西。

卡钦斯基夫人亲自在玛利亚的背后垫上两个枕头。“她最好不要坐起来,这样半躺着最好。”她这样对维克多说。

“不要让她有剧烈的活动,伤口快速愈合需要静养,如果她要上卫生间,不管什么时候,请通知我或者我的护士,由我们来告诉你该怎么做,如果出现伤口开裂的情况,我们也好及时处理。”李曼夫人告诫了维克多,又转而去问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的玛利亚:“如果感到很痛,无法忍耐的话就告诉我们,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缺乏那样的韧性才对,不过你总是让我惊讶,你是个非同寻常的妈妈,或者,当妈妈的女人都是这样吧。”

玛利亚摇摇头,表示她还可以忍受麻药消退后伤口带来的疼痛:“生孩子的时候我却晕了过去,那太丢脸了,将来我都不好意思向我的女儿讲起。”

“不,我猜,那只是因为你心里的紧张和害怕所致,那时维克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来找我们,那里没有开灯,仿佛一切都是空荡荡的,你又忍受着痛苦的煎熬,没有这样的经历,在精神上,自然容易崩溃。”

“的确是那样,维克多走后,我好害怕,万一在你们赶来前,我就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维克多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微笑着对她说:“看,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都在,忘掉那些噩梦吧,幸福美好的明天在等着我们呢。你可得快些好起来,照顾孩子的重任若是落在一个人的肩上,那一切乐趣都会消失,转而化为负担的。”

在威廉送来对玛利亚极具诱惑力的食物后,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让大家都回去休息,让维克多来喂她好了。

她害怕维克多不消息把冒着热气的食物滴落在孩子脸上,便把孩子放到身体的另一侧。

他就像照顾女儿那样体贴她,每一口,都要放在嘴前吹一吹,万一烫着她了,烫坏了嘴,滚进肚子里,引发她剧烈的动作,那总是不好的。

“妈妈说,你也这样细心照顾女儿。”

“那是自然,因为是我的女儿嘛,我会比我小时候照顾生病的小猫更加细心百倍地来疼爱我们的宝贝。”

“可惜有段时间我帮不上忙,而且我也需要维克多这般费心,把我当小孩子来照顾,甚至更麻烦,不能乱动,连吃东西都没有力气。”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就是,玛利亚是拯救了我的英雄,当你了负了伤的时候,由我来照顾你,那是你所应得的,安心养伤,放心享受,这是一段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之一,你想想,我,还有孩子,与你这般接近,这样平和幸福的场景,不值得你我刻骨铭心吗?”

“就你会说!”

玛利亚露出前所未有的愉悦的表情,她问维克多:“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很久以前你就在想了,现在,说出来吧。”

“对于给孩子起名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应该体现家庭的民主,那并不是爸爸的专利,我想先听听玛利亚是怎么想的,你若有自己喜欢的名字,还是你先说。”

“我想管我们的女儿叫苏珊娜,她只比我的妹妹小五岁,就像是苏珊娜复生一样,她们还长得那样像,那样可爱,你觉得呢?决定权在你那儿,你是这个家的主人。”

这个名字,维克多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那样的念头在脑子里刚一生成就被理智否决了,像是天空划过的流星,来不及划过天际,到了半空就消失无踪。

“这个名字,当你这么叫女儿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苏珊娜?是否会让你难过?当你的妈妈,你的爸爸,你的祖母这样叫我的女儿时,他们是否会想起他们的苏珊娜?没有人是可以被代替的,与其让大家都有个不愿面对的回忆,还不如将起遗忘,也许那很难,但至少,不要刻意去提起。”

“我想你是对的。”玛利亚让维克多把食物放到一边,她吃不下了,抱起女儿,亲了又亲。

“我早想好了,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叫辛德瑞拉,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虽然有着坎坷的经历,但最后终将收获幸福,在黑暗中依旧能看到光明,在虚伪污秽的环境里依然能保持纯真善良的心,一切美德与她同在,幸运常伴左右,这,就是我们的辛德瑞拉,我们的宝贝女儿,辛德瑞拉-冯-海因里希!”

玛利亚很喜欢这个名字。

辛德瑞拉也很喜欢——辛德瑞拉

第二天,当维克多把大家召集到房间,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女儿的名字后,威廉马上抢着质疑说:“这个故事我知道,是安徒生写的,但是,故事里不是说,辛德瑞拉的妈妈很早就死了,你难道准备娶第二个女人回来欺侮我的外孙女?”

这样的说法马上就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唾弃。

维克多不想告诉威廉,《灰姑娘》出自格林童话,那会让他更加反对辛德瑞拉这个名字。

上尉说:“名字和故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始至终都能有一颗善良的心,像辛德瑞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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