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再见,凉子(4)(1 / 1)
我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我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凉子深深地看着我,她的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我们就这样默然相视。我突然记起我们同居的第一个晚上,她就在她现在的位置,我就在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向她学(日rì)语,我们互相鞠躬道谢,结果脑袋撞在一起的窘态……
我望着凉子,知道有些东西将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上午,猎户和艳秋用车载着凉子去医院包扎了伤口,上了药。
中午,艳秋通知了仲村幸男,让他下午两点半在裕兴大厦前接走仲村凉子。我们在艳秋的(身shēn)边,都能感受到来自电话那头仲村幸男的沉默。
仲村幸男沉默半晌才说:
“我能听一听凉子的声音吗?”
艳秋将手机递给(身shēn)边的凉子,凉子迟疑了一下,用未包扎的左手接过手机,举在耳边。
“凉子……”电话那头传来仲村幸男轻声的呼唤。
两行清泪倏地从凉子眼里流下来,凉子想用胳膊抹掉不争气的泪水,泪水却越抹越多,顺着脸颊滚落在地上。
“凉子,是你吗?我是你的哥哥啊。”仲村幸男又在电话里呼唤道。
“哥哥……我想回家……”凉子举着手机哽咽道,“带我回家吧,带我回(日rì)本……”
凉子又用(日rì)语将这句话重复一遍,然后已然泣不成声。
“带我回家吧,带我回(日rì)本。”这是我听到的凉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带我回家吧,带我回(日rì)本……
下午两点十分,艳秋、胡悦悦和我同乘一辆车,就已经等在裕兴大厦旁的停车场上。猎户和渔夫将在两点半准时驾驶另一辆车前来交接凉子。
艳秋坐在驾驶座上,慢悠悠地抽着带有薄荷味的女士香烟,我坐在她旁边,抬腕看表。
“怎么,还惊魂未定?”艳秋问。
“没,没,我只是看一下时间。”我说。
“对不起,张昊,让你受惊了。”
“我没什么。”我挠头讪笑,“当时还真以为你们都被干掉了呢!”
艳秋笑了一下,说:
“你真会说话。”
我眯起眼,一只乌鸦从我脑际穿过……
艳秋吐了一个烟圈,又说:
“我们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于是提前准备了对策。”
“所以,那辆路虎车是空的?”我恍然大悟道。
“没错。”
“你们是将计就计,瞒天过海?!”我大喜道。
“没错!”艳秋也大喜。
“那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一声?”我又说。
“……”
艳秋也眯起眼看我,我猜在她脑际中,也刚穿过一只乌鸦。
“忘了。”她说。
“什么?”
“我们忘记通知你了。”艳秋讪讪地说。
我险些两脚朝天,栽倒在座位上。
靠——!假如凉子当时心念一闪,扣动了扳击,我死的也太冤了吧……
这时,胡悦悦在后排发岀“嘘——”的一声。我立刻(禁jìn)声,但我很快意识到我们在车里说话似乎没人能听得见。
于是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车来了。”胡悦悦指着前方说。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猎户驾驶的别克轿车缓缓驶到裕兴大厦门口。戴着墨镜的猎户从车里走出,来到路对面,开走了另一辆别克车。
两分钟后,西敏大志从裕兴大厦里踱岀,直奔载着凉子的别克车。西敏大志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别克车一溜烟就驶进车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木然望着瞬息之间消失的车影,感到一下子空落落的,即使把整个太平洋的海水浇进去也填不满。
随着别克车逝去的,还有我和凉子共同度过的时光。从此,凉子就像一个梦中的幻影,在我的人生岁月里消失得了无踪迹……
很多年以后,我偶尔翻阅一本文学评论杂志时,获知当年的(日rì)本江户川乱步奖(以奖励(日rì)本国内推理新人为主要宗旨的文学奖项)颁给了一位名为高鹤美知子的女作者。她的获奖作品是她的第一本,黑色自传体《黑龙》,描写的是作者本人早年在中国作为一名帮会边缘人的生活经历。由于存在大量的□-(情qíng)节,《黑龙》一书始终未(允yǔn)许引入中国大陆地区,但是该书一经在(日rì)本出版便轰动(日rì)本,影响波及韩国和中国台湾、香港地区。
在评论文章结尾,有一小段关于《黑龙》作者的资料——高鹤美知子,原名仲村凉子,1996年出生……
15. x先生
15.
我端起望远镜向对面的大楼望去。
我调了调焦距,眼前的图像立刻清晰起来。
映入我眼帘的首先是一个赤着上(身shēn)的纹(身shēn)男,他正坐在阳台上啃西瓜,他每啃完一块就随手将西瓜皮砸到楼下,楼下立刻响起一阵狂躁的狗吠声,纹(身shēn)男则把头伸岀阳台冲楼下哈哈大笑。
我移开望远镜,低头抹汗。靠,现在的人都是什么毛病……
我又端起望远镜,继续向大楼里望去。这次看到的是一屋子在打麻将的人,三位老太太外加一个老头,他们出的牌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视线向右移动。旁边的房间内,只见一哥们正对着电脑敲键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纹丝不动。就在我的目光即将从他(身shēn)上移开时,他突然抬眼向我这个方向看来,我和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对视,魂魄险些吓飞了。
不过,我马上提醒自己,我距离他如此之远,他用(肉ròu)眼根本看不见我。好在他低下头,又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电脑屏幕。
靠,不持家不知柴米贵,干什么都不容易,想做一名出色的偷窥达人也是得具备良好心理素质啊!
我的目光通过望远镜在楼层中寻找、位移,最后在一扇挂着枣红色窗帘的窗户上停留下来。我仔细观察了一分钟,然后放下望远镜,疑惑地问站在我右边的猎户:
“你确定那就是Y女士监视我的据点?”
自从上次执行完交接凉子的任务后,猎户就在鼻梁上架了一款黑色太阳镜,越来越像一位孤胆杀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猎户反问。
“是啊。”我讪笑道,“大白天拉着窗帘倒真是很奇怪。”
站在我左边的艳秋轻咳一声,我又把头转向她。
艳秋看着我说:
“已经有充分证据证明,隐藏在你(身shēn)边的卧底就是这个代号‘Y女士’的女人。”
“不是黄小民?”我问。
“不是。”
“也不是老黄?”
“不是。”
“也不是小黄?”
“其他人都可以排除了。”
“小黄是只猫。”
“猫也可以除外。”艳秋抹汗说。
猎户被我们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看来他今天的心(情qíng)不错。
此刻,我们正站在我公寓附近的一幢写字楼的天台,向对面一幢居民楼张望。我的公寓在两幢楼中间,从天台看去,只有火柴盒大小。
“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说。
“什么事?”艳秋问。
“既然她那么害怕暴露(身shēn)份,为什么前天在交给凉子那只装着手枪的木盒时,偏偏要经我转交?”
“她也许只是想摸摸你的底细。”
“哦,好可怕的女人。”我吐了一口气说。
“这就可怕了?”艳秋瞥了我一眼,“可怕的对手还在后面呢,最近将有一个代号‘X先生’的男人前来和她接头,到那个时侯才真正可怕。”
我傻傻地看着艳秋,艳秋坚定地朝我点了一下头。
靠,我不玩了!我泪花四溅。“我要搬走!我要换房!”我哭喊道。
“不行。”艳秋拉住我,“你不仅不能搬走,你还要像平时一样,不能让他们对你产生怀疑。”
“你是让我死吗?我现在就跳楼!”我恨恨地看着她。
艳秋再次拉住我说:
“我们也研究了你的人(身shēn)安全问题。所以,为了充分保障你的安全,我们为你安排了一位临时的同居者。”
这时,猎户摘下黑色太阳镜,凝视着我。
“是猎户?”我大喜过望。
“不,不是我。”猎户抹了一把汗说,“我只是想擦一擦镜片。”
一只乌鸦从我脑际穿过……
“那是谁?”我眯着眼问艳秋。
“胡悦悦。”
“谁?”
“胡悦悦。”
我泪流满面。胡悦悦一枪能打到天花板上,要她来保障我的人(身shēn)安全?
扯淡吧……
“张昊,你怎么哭了?”艳秋不解地问。
“我太激动了,能不哭吗?”我讥讽道。
“张昊,你别多想啊,你和悦悦只是假扮(情qíng)侣。”艳秋解释说。
靠!艳秋这样的妖精竟然也没听出我在说反话?
我只好挑明说:
“你认为胡悦悦能保障我的人(身shēn)安全?”
“两个人至少比一个人强。”她说,“你毕竟不是我们妖仙派的人,信息沟通起来要麻烦很多,可是胡悦悦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她都可以及时向我们汇报。”
我双手叉腰,举头望天,做深思状。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人心都是(肉ròu)长的,怎能成为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假扮的(情qíng)侣也是(情qíng)侣,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挡不住(日rì)久生(情qíng)假戏真做。
况且,刚送走了凉子又来了胡悦悦,在李嘉面前如何交代呢?送走豺狼迎来虎,我的花心大萝卜形象岂不要在李嘉心里根深蒂固?
我又想到李嘉凶巴巴的眼神,不(禁jìn)噤若寒蝉。
手机又响了,依然是《猪八戒背媳妇》的铃声——我不堪再听《把悲伤留给自己》的熟悉旋律。我接听手机,是沈括这小子的电话。
“喂,张昊,下午的书法课你来不来听?”
“书法课?”我惊叫,“我选的可是古琴课!”
“就你那二把刀还弹古琴,识谱吗你?我已经给你改了,我们一起上书法课!”
“靠,你给我改课也不跟我说一声噻!”
“没功夫跟你说了,下午的书法课和中文系的一起上,中文系女生多嘛。”
“女生多有啥用嘛,中文系整个就是一座侏罗纪公园,你乐意和恐龙共舞?”
“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下午直接来上书法课!”
“喂!喂!……”
我对着手机又叫了两声,不过沈括这小子挂得更快。我冲着手机暗骂一声,抬腕看表——从时间上说,现在蹬上我那辆超拉风敞蓬自行车往学校赶还绰绰有余。
我长舒一口气,对艳秋说:
“你也看到了,我下午还有课。”
“我们开车送你?”艳秋说。
“不用,我还是习惯自己的交通工具。”
艳秋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我说:
“别忘你可是被监视的人。”
我们乘电梯下楼,在楼门口分手。我回公寓蹬上我的宝贝超拉风敞蓬自行车,一路高奏交响乐去学校。
路过那家绿色店牌的“(日rì)本料理之王”时,我的眼睛(情qíng)不自(禁jìn)地湿润了一下,我摸了摸眼角,还好没有眼泪洒下来。
我加紧脚步驶进学校,学校的主路两旁栽种着一抱粗的法国梧桐,中午的阳光很好,天空中闪着金灿灿的光,路面上铺满了斑驳的暗影。我骑至主楼的车棚,锁好自行车,再次踩着上课铃声窜进教学楼。
我来到书法课教室,只见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正端坐在讲台上传授书法之道。
靠,单瞧这位老师的模样,我还以为是讲养生课呢……
老神仙第一节课只讲了一个问题——何谓“道”。我们在台下听得哈欠连天,几个哥们欺负老神仙老花眼,听了一半就走后门溜掉了。
第二节课是实战课,老神仙打开纸扇,端坐讲台,一言不发。
我们围坐成若干小组,研墨的研墨,铺宣纸的铺宣纸,刷毛笔的刷毛笔。我和沈括在一个光棍组,清一色光棍男。
研墨的男生用清水在砚台里调配了半天也没能研出适合的墨汁,我们等得心急火燎,最后还是沈括趁老神仙一个不留神,从桌子下面抓起一瓶现成的墨汁,倒进砚台里。问题就此解决。
我们纷纷提起毛笔,蘸了墨汁,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狂书起来。
没片刻功夫,第一个搁笔的男生说:
“哥几个,来领略一下我的墨宝。”
“我靠,你写的这是火星文吧!”第二个搁笔的男生拿起第一个搁笔的男生的字说。
“彼此彼此。”第一个男生说,“你写的水星文也不错嘛。”
“哎。”沈括停笔小声说,“你们知道咱们为什么总写不好吗?”
七八双眼睛同时看向沈括。
“咱们在这破纸上写根本找不到感觉,真正牛叉的大师从不在宣纸上写字,人家都是找一位**女模特,在女(性xìng)柔软的**上练书法,那才是书法之道的最高境界!”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发岀低低的猥琐笑声。
此刻,老神仙在台上轻咳一声,我们重新埋头伏案练字。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奋笔疾书,我写的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沈括比照我写的是“想摸个一筒,就是个一筒”(“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反过来念)。
我看着沈括的这张狂草书,不(禁jìn)低头抹汗。
下课铃声响起后,正当我们拾掇书法文具时,发生了一件令我尴尬至极的事(情qíng)。就在我和沈括将毛笔宣纸一股脑塞进书包,准备走人的时侯,项枝朱不知从哪个地缝里钻了出来,挡在我们面前。
项枝朱保持着她一贯天真到略显傻气的微笑。
未及我和沈括开口,她就含笑着说:
“X……”
X?
X先生?
“轰”的一声,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侯,已然趴在课桌底下,睁着惶恐的眼睛四处环顾。
沈括不解地把头伸到桌下,不解地问:
“靠,张昊,你什么毛病?”
我从桌下讪讪地爬出,挠头笑道:
“不好意思,我条件反(射shè)了。”
沈括等一干人还是满脸狐疑地看着我,项枝朱更是瞪大了杏圆的眼睛注视着我。
“大家有事说事。“我兀自讪笑道。
沈括接过话头说:
“刚才说到哪儿了?”
“X。”我抹汗说。
“对了,项枝朱,你刚才想说什么?”沈括问。
“《X战警》你们看过没,今晚礼堂要放这部片子。”项枝朱说。
靠,这姐姐怎么刚才说到“X”时大喘气……
沈括听后笑道:
“喂,项枝朱,你说这个干嘛,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想找我们当中一个男生约会?”
他话音刚落,(身shēn)边的所有男生便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只剩下沈括和我还站在前面,我见势不妙,也紧跟着退到后面,只留下一脸尴尬的沈括孤伶伶站在项枝朱面前。
沈括呆呆地眨着眼瞧项枝朱,半晌才说:
“老项啊,其实我今晚也已经有约了……”
“不,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为我自己约,我是替李嘉约。”项枝朱笑着说。
“李嘉?!”沈括惊叫,“李嘉的正牌男友不是就在眼前!”
说着,沈括将我推到项枝朱面前。
“李嘉没跟我交待她有男朋友,她只是说她今天很闷很无聊,想找个男生陪她晚上一起看电影。”
“这真是李嘉说的?!”沈括几乎要贴在项枝朱脸上叫道。
“真的。沈部长,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想和李嘉晚上一起看电影吗?”项枝朱笑着说。
沈括看了看项枝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项枝朱,长嘘一口气,凛然道:
“常言道:朋友之妻不可欺。我沈括堂堂正正一纯爷们,怎能和李嘉一起去看电影!”
说完,沈括拂袖而去。
项枝朱又招呼那群刚才还退避三舍的男生们:
“谁想今晚和李嘉一起看电影,前来报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说完,项枝朱便转(身shēn)离开了教室。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和扬起的烟尘,一群兴高采烈的男生们嗷嗷直叫地簇拥着项枝朱的背影离开了教室。
待教室里只剩下我和沈括时,沈括走到我(身shēn)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我很同(情qíng)你,张昊。”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
“想跳楼就跳吧,反正这是一楼。”
我缄默不语,收拾好文具之后,像一头小象一样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
沈括从后面搭上我的肩膀,说:
“找个地方坐一坐?”
我说:“好。”
“阅读时光咖啡店?”
我说:“好。”
阅读时光咖啡店里播放着小野丽莎的歌曲,我们推开玻璃门,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我和沈括点了一大墨西哥壶的碳烧咖啡。
“你别灰心,张昊。”沈括一边劝我一边尝咖啡,“靠,今天的碳烧咖啡这么苦!”
沈括吩咐侍者端来一碟糖。
“别灰心,”沈括又说,“女人都是这样,知道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吗?男人是减法动物,喜欢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女人是加法动物,喜欢把简单的事(情qíng)搞得超级复杂,所以……”
沈括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他。
“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诚如李嘉自己所言,她很闷很无聊,只是想找个男生陪她一起看电影,如果这种可能成为现实的话,你和李嘉的缘分也就到头了,好在你们认识不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就得了。当然,我猜测这种可能(性xìng)不大,而我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性xìng)比较大……”
“第二种可能(性xìng)又是什么状况?”我问。
“你听我说嘛,第二种可能(性xìng)就是她要让你吃醋!什么很闷很无聊,什么想找个男生一起看电影,都是做给你看的!你想想,你自己金屋藏(娇jiāo),李嘉得知后表面虽然没有大的反应,但不代表她心里真就愿放你一马,所以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shēn),专门当着你的面搞岀这种名堂,就是为恶心你一下!”
“我和仲村凉子的关系,我已经向李嘉坦白清楚了,况且凉子昨天就离开了。”
“你相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我当然信。”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信。”
“沈括,你可以跟我回公寓瞧瞧!”
“哎,别把矛头指向我!还是说你,反正李嘉这事是做下了,不管哪种可能,她就是想恶心你,你现在被恶心了,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
我眯眼看着他。
“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能怀疑心理学。”沈括呷了一口咖啡说,“我讲的是心理学。”
“不谈哲学,改心理学了?”
“别打岔,你不信就和我一起跟踪李嘉瞧瞧。”
我沉吟片刻,说:“好吧。”
看《X战警》的人还真不少。晚七点,从教学楼和宿舍区便有人陆陆续续走进礼堂。我和沈括趴在车棚后的草坪上,活像两只伸头大海龟一样梗着脖子向礼堂张望。
“来了没?”我焦急地问。
“让我再瞅瞅。”沈括目不转睛地说。
这时,我感到我的腿被沈括的脚丫子撞了一下,于是恼火地说:
“靠,你踢我作甚!”
“靠,谁踢你?”沈括说。
说完,他也“哎哟”一声,接着冲我怒道:
“靠,我说我没踢你,你他妈的非要踢回来?!”
我刚(欲yù)反驳,和沈括一起突然回过神似的,一齐向后看。
(身shēn)后居然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皮球,眨着疑惑的眼睛看着我们。
“叔叔,你们在干嘛?”小女孩天真地问。
海龟一样趴在地上的沈括挠头笑道:
“小朋友你好啊,叔叔们在做游戏呢。”
“做游戏?”小女孩依旧眨着疑惑的眼睛。
沈括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头上,于是用手拍着我的头说:
“你看,叔叔们也在拍皮球!”
我抹汗,压低声音不满地对沈括说:
“你拍你自己的皮球,好不好?”
“哦,我明白了!”女孩顿时绽开笑颜,“你们是——变态!”
“原来你们是变态啊!”小女孩粲然笑道。
小女孩转(身shēn)跑开了,一边跑一边欢快地叫道:
“这边有两个变态!这边有两个变态!……”
我和沈括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身shēn)影,做了个整齐划一的抹汗动作。
我们重新看向礼堂方向,没两分钟李嘉便岀现了,今天的李嘉(身shēn)着针织衫和莲蓬裙,婷婷走来,格外光彩照人。
“靠,李嘉一抛弃你,立马改走淑女路线了!”沈括评头论足道。
李嘉一路走过,引来男男女女目光无数。直到她走近礼堂门口,一个(身shēn)穿笔(挺tǐng)西装的俊朗男生从礼堂里迎了岀来,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伸向李嘉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旁的女生们用只羡鸳鸯不羡天的目光注视着李嘉和西装男肩并肩走进礼堂,我则头冒青烟,双手在草坪上恶狠狠地刨坑。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草坪失火了!”
“得,别刨了。”沈括扭头说,“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回去还是接着跟?”
我头冒青烟。
“回去?”
我还是头冒青烟。
“好吧,我们还是接着跟。”
我头顶的青烟立即消失。
沈括翻(身shēn)躺倒在草坪上,头枕双臂说:
“一场电影少说也有一两小时,我们现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说。
沈括突然坐起说:
“哎,既然是跟踪,免不了要伪装一下自己,咱们不如趁这个空当去超市买些跟踪工具?”
“跟踪工具?”我傻眼。
沈括从草坪上跃(身shēn)而起,舒展了一番筋骨说:
“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随沈括走进一家超市,在超市内转悠了足有一万圈后,才挑选购买了所谓的跟踪工具。结完账从超市岀来,我看着我们手中的“跟踪工具”,低头抹汗说:
“这些玩意儿能行吗?”
沈括也抹一把汗说:
“要对自己有信心,张昊。工(欲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不对?”
“说这话你不心虚?”我眯眼看他说。
沈括又低头抹汗。
我们拎着我们购置的“跟踪工具”,回到礼堂车棚前的草坪。路过一家校内的副食超市时,我们买了两罐百威啤酒和一袋酒鬼花生,趴卧在草坪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嚼花生。好在此时夜色深沉,没人会发觉我们。
两口啤酒下肚,沈括的嘴就不把门了,开始满嘴跑火车:
“女人嘛,说好听了,都是带刺的玫瑰,说不好听的,都是欠抽的((贱jiàn)jiàn)人!孔老夫子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则怨。尼采说的更经典啦:要到女人(身shēn)边去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靠,这才是名人名言,就像一枚激光致导导弹,精确打击!”
我托着腮,看着他傻笑。
当两罐啤酒见底之时,电影也散场了。我们将空啤酒罐和酒鬼花生包装袋丢进路旁的垃圾箱,准备好“跟踪工具”,密切注视着礼堂门口。
李嘉和西装男早早就从礼堂里走岀来,他们兀自肩并肩,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待他们走过草坪,我们便从草坪的黑暗处窜岀,汇入散场的人流中,跟在他们(身shēn)后。
他们似乎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溜达到食堂前面时,李嘉冲西装男向食堂二楼指了指,然后他们一起走进食堂。
我知道他们要去阅读时光咖啡馆了,于是我们紧跟着走进食堂。
这下,我们准备的“跟踪工具”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们从购物袋里掏出“跟踪工具”,戴在(身shēn)上,上至二楼的阅读时光。我们走进咖啡馆时,李嘉和西装男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和沈括找了一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落座。
侍者应声走来,她递过菜单看我们的打扮时,先是一惊,接着绷着嘴忍住笑。我和沈括都留意到她的如花笑靥,于是把头埋在菜单里。
“来一壶碳烧咖啡。”沈括压着嗓子说。
“先生要什么壶,意大利壶还是墨西哥壶?”
“墨西哥壶。”沈括将菜单交还给侍者。
侍者走后,我小声对沈括说:
“放学后刚喝了一大墨西哥壶碳烧咖啡。”
沈括一愣,笑道:
“靠,我忘了,今晚又是啤酒又是咖啡,我都搞混了。”
这时,从我们(身shēn)边经过的两位女生瞧见我们的样子,掩面偷笑而过,交头接耳说:“这俩人是行为艺术吧。”
另一个女孩笑着说:
“样子好傻。”
我和沈括听了都低头抹汗。
我首先怏怏地说:
“你不觉得我们的样子很乍眼吗?”
“是有点乍眼。”沈括说。
“谁在屋里还戴着礼帽和墨镜?”
“是有点古怪。”
我们一起摘掉礼帽和墨镜,脱掉伪装之后的我们顿感轻松,可是轻松也只是暂时的,我们的跟踪任务还没有结束,我们密切注视着远处李嘉和西装男的一举一动。
李嘉和西装男一边喝茶一边有说有笑,一副很投缘的样子。我和沈括则坐在角落里喝着苦咖啡,一壶咖啡快喝光了,才想到唤来侍者加碟糖。
李嘉和西装男聊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期间,咖啡馆的音响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爵士歌曲,李嘉上过一次洗手间。
李嘉从洗手间走岀来,在转(身shēn)之后落座之前,朝我们这边不经意地一瞥,我们顿感像被炸雷劈到了脑门,慌忙把头埋起来,等我再次抬起头时,李嘉已然和西装男谈笑风生了。
我坐直抹汗。不晓得李嘉看见我没?
我惴惴不安,我看沈括,他也一脸恓惶。不过冗长的等待时间是稀释不安(情qíng)绪的法宝。没一会儿功夫,我们便活像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两个人,沈括手托下巴看着我,我也以同样消沉的姿式看着他。
沈括开口说:
“唉,同一屋檐下,冰火两重天啊。”
说完,他起(身shēn)也要去上厕所,他没有去咖啡馆的卫生间,而是岀门下楼去食堂外的公共厕所。
我双手托腮做冥想状。我也许很难告诉你,我有多喜欢李嘉,但是当我看到她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时,我有多难受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
莫非这就是(爱ài)(情qíng)最真实的一面?
我现在总算明白:如果这真是李嘉的小计谋,我无论如何都会中计的,即使明明知道这是计谋……
我把头摇得活像拨浪鼓,忍不住自怨自艾:
“张昊,你好傻,竟然干出跟踪这样的傻事!”
“张昊,你跟踪谁了?”
“李嘉啊!”我回道。
话音刚落,我便回过神来。靠,谁在问话?
我转头,发现李嘉正笑吟吟地站在我(身shēn)后,(身shēn)旁站着那位相貌俊朗的西装男。
我呆呆望着他们,心脏险些从(胸xiōng)腔飞岀来,再在地上蹦三下。
“李嘉?”我张大嘴。
“哦,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李嘉笑道。
“不,没、我没跟踪你。”我挠头讪笑。
“既然你没跟踪我,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紧张。”
“你没紧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哦……喝咖啡喝的,我一喝咖啡就脸红。”
李嘉“扑哧”一声笑了,她侧过(身shēn)让岀西装男说: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张少杰,生物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立志岀国深造的有为青年。”
西装男谦虚地笑了一下。
“这位是张昊,哲学系的,和我同届,我们正在谈朋友。”
西装男听到李嘉介绍我的最后一句话时,表(情qíng)不易察觉地僵了片刻,但张少杰显然是个有涵养的男士,他脸上的微妙变化转瞬即逝,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我握手。
我也伸岀右手和他握手,庄重得活像两位国家元首一样。
张少杰和我礼貌(性xìng)地握过手,说:
“真巧,李嘉刚才还跟我提起你,没想到一转眼就碰上了,李嘉刚才提到你的时侯我就感到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原来你们真是朋友哈。”
他如此坦率的开场白倒把我搞得心神不宁。
“是吗?”我说。说实话,张少杰的声音真的很有魅力,是那种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富有逻辑的男中音。我很喜欢这种声音,我想只要是女人,也都会喜欢这个声音。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表示礼节(性xìng)的交往到此为止。
李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少杰,说:
“少杰师兄,要不咱们再在这里坐一小会儿?”
“不了,你玩吧,我就不坐了。”
“我送送你。”李嘉说。
“不用了,你留在这里玩吧,要玩的尽兴哦。”
说着,张少杰按住李嘉的肩头把她按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和我俩一一点头作别,然后踱出咖啡馆。张少杰前脚走岀咖啡馆,沈括后脚就推门而入,他看见自己的座位被李嘉占据,先是一愣,继而挠头大笑。
沈括坐在我旁边,讪讪地对李嘉说:
“真巧,张昊刚才还跟我提起你,没想到一转眼就碰上了,张昊刚才提到你的时侯我就感到对面那个人像你,原来真是你李大小姐哈。”
我低头抹汗。靠,这词也太熟了……是不是大家见面都这么说……
“沈部长,你不用替张昊圆谎了。”李嘉戴上塑料袋里的墨镜,环顾四周又低下头,眼睛越过墨镜上缘望着他,“这墨镜多少钱?”
“大概十几块钱吧。”沈括说。
“你们不觉得戴着它在旁边监视别人很招摇吗?”
“所以后来我们就不戴了。”
“哈。”李嘉摘掉墨镜。
沈括赶忙岔开话题说:
“喂,李嘉,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
李嘉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
“我爸给我介绍的对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括说。
“哎,人家可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毕业直接就出国念博士了。”
“切,现在有文凭没文化的人多的去了!”
“沈部长,你这话也太酸了吧,只有你们学哲学的有文化?”
“我酸?我可不酸,我是喝酸(奶nǎi)长大的,怎么还会酸?应该酸的是张昊,你看张昊都已经酸得倒牙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张昊?”
我乜斜着沈括这小子。
“对了!”沈括又朝向李嘉,“大马猴毕业就要岀国了,你老爸也敢把他介绍给你?”
“你不要称呼人家大马猴大马猴的,他有大名,叫张少杰。”李嘉不悦地说。
“此言差矣,你这句话就体现出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之间的区别了!在哲学上,有所谓‘能指’和‘所指’的区分,同一个月亮,我们可以用不同的称谓称呼它,无论如何称呼,所指的都是月亮。大马猴也一样啊,你叫他张什么杰,我叫他大马猴,说的都是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同?”
李嘉满头黑线看着他,我则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沈括怔了一下,讪讪地说:
“哈,说正题。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们又聊了大概一个小时才从阅读时光咖啡馆出来,走至食堂门口,深夜的凉意阵阵袭来。沈括依旧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劝导着李嘉:
“哎,李嘉,真不够哥们啊,要岀国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只是我爸的想法,我又没同意。”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放我们鸽子无所谓,你要是放了张昊的鸽子就太不人道了,这小子按照你的要求,刚把一只煮熟的(日rì)本萝莉鸭给放飞了,你却要跑到美国和大马猴做比翼鸟,你对得起这边的连理枝吗?”
“我都说一百遍了,我可没同意!”李嘉终于喊道。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又是看电影又是泡咖啡馆?”
“我……”李嘉一时语塞。
沈括停顿一下,突然((逼bī)bī)向李嘉,狡黠地笑道:
“李嘉啊李嘉,没想到你也有腹黑的时侯?”
“什么意思?”李嘉愣愣反问。
“这样的结果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你明明知道我们在跟踪你,还要演戏给我们看?你什么居心?你能为你的行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说完,沈括又向李嘉((逼bī)bī)近一步。
“你要听合理的解释?”李嘉仰(身shēn)后退一步。
“当然,你李大小姐不是强势惯了,呼风唤雨,磊落不羁?”
李嘉长嘘一口气,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微微一笑,手指天空。
“呃?”沈括和我一起疑惑地向上看去。
“问上帝吧!”李嘉笑着说。
我们险些仰面栽倒。“靠——”沈括大吼一声。
伴随着沈括的吼声,李嘉咯咯笑着跑远了。
月光下,只剩下我和沈括发着天然呆。然后,我和沈括也分手,他回宿舍,我骑上我的超拉风敞蓬自行车回公寓。距离公寓越近,X先生的形象就在我脑海中越清晰,仿佛他就坐在我房间的(床chuáng)边等侯着我……
我臆想的X先生是如此尊容:红鼻头,黄头发,白脸……靠,怎么活像麦当劳大叔?
我晃了晃脑袋,继续骑行。
回到公寓,在门廊下停好我的宝贝超拉风敞蓬自行车,转(身shēn)上楼时,突然发现二楼的灯居然是亮的!二楼只有我一个人住,亮灯的却不是我的房间。难道又有新房客?
我愕然地注视着二楼那个亮灯的房间,黄小民同学的房间也亮着灯,于是上前敲开了他的房门。黄小民依旧在玩网络游戏,见来人是我便停下手中的拼杀,未等我问话便先开口说:
“昊哥,你有了一位邻居,不过是位怪叔叔。他下午来看房,一眼就看中你旁边的那间房间,晚上就搬过来了。”
“怪叔叔?”我惊讶地说。
“可不是,你说他怪不怪?我问他叫什么,他说‘就叫我X先生吧’。 哈,X先生?”黄小民吃吃笑道。
X先生?我惊愕地下巴险些砸在脚面上……
“怎么了,昊哥?”黄小民吃惊地看着我,“你认识他?”
我自知失态,拼命摇头说:
“不,我不认识他。”
“唉,我爹真讨厌。把房子租给谁不好,非要租给一个怪叔叔……”黄小民兀自抱怨道。
“你爸自有你爸的想法。”
说完,我便和黄小民告别离开他的房间。转(身shēn)上楼时,我又忍不住抬头向二楼亮着灯光的房间望了一眼。X先生?怪叔叔?
他究竟是什么样人啊?
我长叹一声,爬上二楼,轻手轻脚地来到我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按亮大灯。整个过程,我都把耳朵竖成精灵族,心脏提到嗓子眼,还好没有什么异外发生。
按亮大灯后,我迅速把房门从里面锁上,贴在门扇上大口喘气。
我看了看和X先生房间毗邻的那面墙,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墙上,把耳朵贴在墙面,使岀吃(奶nǎi)的劲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把头垂下,刚想回(身shēn)找本书卷成筒状再试试,不经意瞥见(身shēn)后居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妈呀——!”我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惨绝人寰地大叫一声,这喊声太凄厉,听上去都不像是我的声音。
待我看清站在我(身shēn)后的人是胡悦悦时,我才从墙上跌下来,狂抹汗。
靠,进别人房间都不懂得敲门吗?即是狐妖也要遵守起码的礼仪吧……
我刚想振振有词地把我的不快倾吐岀来,胡悦悦却对我做了一个(禁jìn)声的动作。我呆呆地望着她,她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用签字笔写道:
“不要讲话,我们可能会被监听。”
监听?我睁圆了金鱼一样的大泡眼。
胡悦悦又在笔记本上写道:
“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记住了吗?”
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点点头。
胡悦悦又写道:
“你平时怎么对待女朋友的,现在就怎么对我,行吗?”
我更诧异了,木然看着她。
她抬眼看了一下我,不满地写道:
“你能更亲昵一些吗?”
我抖着手接过笔,在胡悦悦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怎样才算亲昵呢?”
“把我当作你真正的(情qíng)人,要没有任何防线地对我。”她写道。
我想到了李嘉,于是写:
“我有女朋友。”
“我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我们只是工作。”她写道。
工作?还有把(情qíng)人当作职业的么?我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正漂浮在茫茫外太空,宇宙的浩瀚足以渺视我的存在。
我犹豫片刻,写:“好吧。”
“张昊,记住了吗?我是你的(情qíng)人。”
是的,胡悦悦是我的(情qíng)人,我的狐妖(情qíng)人。我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吧?”胡悦悦写道。
现在就开始?我呆呆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胡悦悦从口袋里掏出一款手机,按响一首歌曲,然后将手机放置在桌子上。她走向窗户,陡然拉开了窗帘,夜色笼罩下的城市顿时呈现在我们眼前。
然后,胡悦悦将手机的播放音量调大,转(身shēn)走向我,把嘴贴在我的耳边说:
“让我们跳支舞吧。”
“现、现在?”我支吾道。
说话间,胡悦悦已经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则像根木头一样傻站着。
“搂住我。”胡悦悦说,“别忘了对面有人正在监视我们。”
我赶忙搂住胡悦悦的腰,随她移步慢舞。
“不要紧张。”胡悦悦轻声说。
“我不紧张。”我说。
“你不紧张怎么还喘粗气?”
“是吗,你也在喘粗气。”我说,“莫非你也紧张?”
胡悦悦的脸泛上了些绯红。我岔开话题,说:
“这歌叫什么?”
“《绽放》,汪峰的歌。”
“你还知道汪峰的歌?”我惊讶地问。
“当然,我还知道很多很多。”
我的思绪突然闪回到一个星期前的此刻,当我看到(身shēn)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站着个人,是多么吃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狐妖?
迷-魂-党?难道真如我猜测,我正置(身shēn)于一个迷-魂-党所营造的幻觉之中?
两根断掉的线索突然接上了……
可不是,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如此不可思议,关键是:我是从何时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习惯用这种古怪的世界观思考现实问题……
我跳舞,冷汗直冒。
“胡悦悦。”我忍不住说。
“怎么?”胡悦悦抬头看我。
“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胡悦悦看着我。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但是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qíng)。”
“说说看。”胡悦悦说。
“我觉得你们都不过是我的幻觉,这一个星期以来,在我(身shēn)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对面的Y女士,旁边的X先生,甚至包括你,都是我的幻觉而已,此刻正听的这首歌也是幻觉,而我,就像跟随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旋律跳舞,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也是我梦醒时分……”
“张昊,你觉得我是假的吗?”胡悦悦郑重起来,“我就在你眼前,你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触得到我,你认为我是假的?”
我无言以对。
“张昊,即使我是假的,即使一切都是幻觉,你现在所处的危险境遇却一点也没改变,你明白吗?在你的对面依然有监视,旁边依然在监听,深水公司依然想把你除之而后快,你以为你悟到了空幻的真相,就能放弃抵抗了吗?当你还没有从幻觉的迷雾中真正醒来时,你所认为的一切幻相其实都是真实的。”
我长舒一口气,缓缓地问:
“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么你能告诉我如何从幻觉中醒来吗?”
胡悦悦把嘴贴向我的耳朵,轻轻吐出两个字:
“自杀。你敢吗?”
我混(身shēn)一颤,轻轻推开胡悦悦,我怔怔地盯视着她的眼睛,从她清澈的眼眸里,我看见了一脸惊惧的自己。
这是我最初认识的胡悦悦吗?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活像换了一个人。我感到在她(身shēn)后始终站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影,是艳秋,而胡悦悦不过是艳秋的代言人。
“胡悦悦,你们究竟是妖仙派还是迷-魂-党?”我问。
“张昊,我可以回答你,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过了今晚就不要再问了,好吗?”
“好。”
胡悦悦抿了抿嘴,说:
“我们是妖仙派,这就是答案。”
这时,音乐戛然而止,我们同时向桌上的手机看去。我的迷梦依旧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