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笑我作甚?”
话音刚落,云子洛便觉得手下一沉,隐隐觉出水下鱼丝似被什么咬住,疯狂乱动起来。
白未晞眉梢一剔,这上钓的可能是一尾大鱼。
他按上云子洛控杆的双手:“别紧张,手腕用力,一鼓作气拉它上来。”
云子洛瞥他一眼,扬眉一笑:“好。”
纵使有两人一起用力,然而那条鱼却是极之顽强,只不停地在水下挣扎,搅得那鱼丝乱颤,不知归途。
一旁的语儿和陈祁耀不知何时停了竞赛,只在他们二人旁边安静观看。
雪衣男子将玄衣女子护在怀中,他的双手修削而有力,骨骼分明,握住玄衣纤瘦的皓腕,丝毫不放。
他们精致柔和的眉梢都染上了一痕笑,阳光从云层中央漏下来,流转于他们的唇上,有一种恍惚于人世之外的澄净。
眼前的画面是那般的摄人心魂。
雪域冰湖,暖风苍穹,一玄一白两抹身影融于其中,构成一道绝美明净的风景。
“啊!终于上钓了啊!”
一条长约五尺的悠游鱼逆着阳光颤着鱼尾停顿于半空中,那尾鱼不同于其他的悠游鱼,它的颜色比其他的鱼腰深上数倍,嘴角象征长寿的胡须更是长得离谱,看它灵活狡猾的模样,应是活了数十年的悠游鱼。
悠游鱼,雪帜国中独有的一种季节性迁徙的湖鱼。
其肉质鲜美清甜,口感独特,这种鱼活得越长,嘴角的胡须也会长得越长,亦代表它的肉越鲜美。
“哇!姐姐,你真很厉害,阿耀从来未看过这么大条的悠游鱼啊!这条鱼用来熬汤肯定很好吃!”
“是么?”
云子洛也是高兴,她将那尾鱼放入桶中,转过头去,对白未晞一笑:“谢谢你。”
然而还未等白未晞回答,却突有一阵树叶轻响自林中传来,紧接着一名身穿白色劲装的身影停在白未晞身边。
“侯爷。”
墨夜神色中有些许不安,一贯冷硬的眉眼竟皱了起来。
“究竟有何事?”
白未晞问道。
“大夫人她……”
墨夜看着在场众人,欲言又止。
白未晞一听,立即知道自己的母亲再次病发,他微微颔首,便要起身返回阑心殿。
却有一双素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掌,低头便看见云子洛微带惊慌的眼神。
“你要去哪里?”
“我先去看看我的母亲,你别紧张,多钓几条鱼,我今晚还等着你熬的汤呢。”
云子洛也察觉出自己的反应过于敏感了,她亦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白未晞的依恋竟是如此之深。
她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只说了一句:“你早去早回,汤凉了,可不好喝啊。”
“嗯。”
白未晞深深看她一眼,这才和墨夜一起往阑心殿的方向奔去。
云子洛自然知道墨夜口中的大夫人是谁,她是白未晞的母亲,她是白未晞有些许痴傻的母亲。
她虽不知道白未晞曾遭遇过怎样的坎坷与不堪,但任何人有一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母亲,心里肯定不好过的吧?
而他,面对这样一个并不认得自己的母亲时,心里又是何种感受?
她已不忍再去猜想,一想到他独自一人承担起这么多的委屈与不公时,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地痛起来。
她已是不想再看见他黯然怅惘的一面。
思及至此,她一扔手中的鱼竿,只看了白熙露一眼,也足尖一掠,直往阑心殿的方向而去。
寒夜一看,立刻想追上前去阻止,却被白熙露喝住:“寒夜,不必追了,让她去吧。你这样跟着她,以她的性格,定然会甩下你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看看这真实的一面。”
白熙露将目光投向阑心殿的位置,只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就让你也来看看我哥哥这十数年来受的锥心之痛。
这样,你才会对他更好。
楼宇宫殿。
暖意融融。
粉色纱幔层层叠叠,房内光线有些许晦暗,折于大理石地板之上,质感冰冷。
不断有瓷器碗碟被砸之声传来,伴随着那人的大骂:“你走开!你不要过来!啊!你究竟要干什么?不要!不要啊!”
语气绝望而悲痛,听得白未晞心头一窒。
他立刻推门入内,只见他的母亲披头散发地往墙角中躲避而去,不断有晶莹的泪水自她空洞的眼中流出,名贵花瓶瓷碗碎了一地。
就如同白未晞此时的心境,破碎褴褛。
“阿哥。”
“侯爷。”
白羽宁和暖夜见白未晞进来,马上迎了上去。
白未晞轻轻点头,便问道:“我母亲她怎么了?”
“姑母她今早还好端端的,但不知为何看见那碗雪耳莲子羹之后便突然情绪不稳起来,将一室的东西砸了个遍。”
白未晞听罢,看向暖夜,“可有办法令她镇静下来?”
“有,但是必须要有一个人近大夫人的身,将她制住,不要让她乱动,这才能下手施针。”
暖夜皱了皱眉头:“我和羽宁试了许多次,始终被她用花瓶挡在外面。”
“你走开!你走开!不要!不要!”
杨氏仍是语无伦次地大叫着,仿佛面前有什么人正对着她做出什么令她痛苦的事情。
白未晞眸光深沉,阒黑瞳仁亮起点点清辉,明明灭灭,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只有他一瞬抿紧的薄唇才让人窥探到他此刻的深深内疚,和悔恨。
他二话不说,缓步靠近他的母亲,也不管他的母亲将从地上胡乱拾起的碎瓷片扔向他,他只一步步地走过去,每走一步,脚下便沉重一分,有一丝血痕突地出现在他温寒如玉的脸上。
紧接着地上传来“嘭啷——”一声脆响,是碎瓷再次破裂的声音,原是杨氏拾了地上的瓷片扔向自己的儿子,亲手将自己儿子的脸割伤。
红得刺目。
“阿哥!”
“侯爷!”
白羽宁和暖夜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们真不知道她下一步又会对白未晞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穿堂风扬起纱窗后的那抹玄色衣袂,那人的拳头好像紧攥了一下,莹白指尖隐于重衣深处。
她看着他不避不闪的一幕,只任由他母亲发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像是被刀剜了一下那样,没有了一块肉的同时,还血流不止。
白未晞,你为何如此令人心痛?
此时雪衣男子已经行至妇人的身边,他蹲下身来,轻轻擒住她乱舞的手臂,只低声说了句:“母亲,别怕,晞儿来救你了,你不用怕了,他再也不在了,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真的?你真的晞儿?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杨氏突然反握住白未晞的手,她停止了哭泣,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你这些年来去了哪里了?你当年可有受伤?你的脸怎么流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氏的眼神一瞬之间清明起来,她伸手微微抚上白未晞流血的脸,露出一丝心痛。
“母亲不必惊慌,孩儿是一时不小心割伤而已,擦点药便会没事的了。”
“哎,你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不小心,小时候经常磕到碰到,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是,母亲教训得是。孩儿以后自会小心。”
白未晞微笑回答。
面面相觑。
白羽宁和暖夜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氏怎么霎那间便好起来了?
但无论怎样,她不再发狂,不再无缘无故砸烂东西,不再伤害白未晞便好。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窗边的玄衣女子则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室内母慈子孝的场景,温热泪水湿了一脸也不知。
云子洛立在窗前好一会儿,她听着他很有耐心地陪她说话,她看着他慢慢哄她入睡,她看着他俯身将熟睡的她抱起,这才强迫着自己转过身去,艰难地迈步而走。
她要回去弄他们刚刚钓的那尾悠游鱼,她要熬汤给他喝,她要分担他的落寞幽凉,她要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家庭温暖,她要……
她要为他尽一切心力。
她不想再看见他方才僵硬清郁的脊背,她不想再看见他有什么痛苦都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她想他随心所欲地活着,即使背负着家国子民,即使每天于生与死的边缘行走,即使不能尽情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她仍想看见他展眉一笑,在她面前没有芥蒂地敞开心扉。
神女峰上的神啊,你可听见云子洛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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