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海（1 / 1）
“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不然就赶不上回市里的末班车。”
我望向天空中的夕阳，转头对秦韶说“那我们抓紧玩儿吧！”
那时候花费大把时间去寻找一处只能享受片刻的美景，在我看来不过寻常，现在想来，这是多奢侈的一种勇气。很多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不计较得失，不计较付出与收获，等到长大了，往往被牵绊，想的多了，反而是一种烦恼。
我和秦韶穿过人高的芦苇荡。冬天的芦苇已经枯了，深褐色的，在夕阳的沐浴下呈现出漂亮的古铜色，稀稀疏疏，有些寂寞。拨开芦苇，眼前的就是延伸到海里的沙滩。
沙子并不细软，很潮湿，踩下去发出“呼次呼次”的声响，这让我想到了去年的雪天。
我和秦韶一路无话，风景太美好，说话显得多余。海风呼呼拂过我的脸颊，扑面带来的是海水的气息，咸咸的带点腥气，我一直以为大海是蓝色的，碧蓝碧蓝那种，可眼前的大海却是灰色的，它只披了一层红光，像个稳重的中年人。
秦韶张开双臂，任海风将他的衣服鼓起，我缩了缩脖子，将衣服裹得更紧。
“这里没有开发，所以和书上的大海不一样。”秦韶看穿了我的疑惑，大声对我说，声音被风吹得发抖，却很清晰的进了耳。
“很漂亮！”我也扯了嗓门。
“天然的才是最美的”。
我点头。
“我小时候，听妈妈说我的爸爸在上海，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以为上海就是大海，我的爸爸就在海边，所以，一直以来，就期待着看海。”秦韶笑得颇为苦涩，“现在，找到了爸爸，也看到了海，我的愿望都满足了。”他像是在自我安慰，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知道说什么，从来没有问过秦韶的过去，此时他突然提起，我倒措手不及，只想，他愿意诉说我便听着，诉说的人，不见得是希望倾听的人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见解，他们只是想找个听众罢了。
“小文？”
“嗯。”
“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我吸吸鼻子“想”。
“可你知道吗，我连想的人都没有……”秦韶低了头，“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些知道的人都选择了忘记，他们忘记了很多年……我，我不想这样了，所以，今年的生日我要过得开心，你，以后要记住我的生日，不要忘了！”
“不会忘的，我记性很好。”我拍拍脑袋。
“生日礼物你也要补给我，昨天的生日歌不算”
“我陪你看海了。”我抗议。
“切，我是看你一乡下土包子没见过海，顺便带你来见见市面。”
我……无语……
“走吧，不早了，不然要露宿这里了。”秦韶拢起衣袖打了个寒颤。
回去的路上我问起他为什么那么能打架，他回答我从小在部队长大，会两手没什么稀奇。依然没有提到他妈妈，看来，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还是个疙瘩。
回到市里，已经十点多。范家家教不严，但也不至于放任未成年的女儿十点多不归，而且，鉴于我走丢过一次，爸妈对我还是比较敏感。
秦韶自告奋勇要送我回家，我想，不就是多走几步的事儿，也就答应了。
果然，家里一派三堂会审的样子，爸妈端坐在沙发前，看我回来沉了脸。
“叔叔阿姨，今天是我生日，几个朋友玩儿得晚了点，真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秦韶对长辈说话一直是极为客气，和平时派若两人。
“谢谢你送小文回来，你也早点回去吧。”爸爸脸色并未好转，看秦韶的眼神带了抹深意。我知道这个眼神，老师和后进生说话时就是这个样子，话语是温和的，眼睛却带着隔阂。
“再见。”秦韶微微颔首，向我笑了笑，转身出了门，李妈轻轻将门关上了。
“你和秦韶是朋友？”
这是爸爸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我点点头。
爸爸的眉蹙地紧，“小孩子处得好也没什么，你这个年纪的朋友现在还剩几个？”妈妈插嘴道。
我算明白了，他们并不希望我和秦韶走得近。
“小文，上去休息吧，下次不许这么晚回来。”妈妈把我往楼上推，“小静都睡了，上去小声点。”
“恩”，我吸吸鼻子。
今天，好像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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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感冒拖了很久，年三十的晚上还止不住地吸鼻子，后来才晓得是患了鼻炎，以后一到冬天就离不开面纸，呼啦呼啦地擤鼻涕。
今年爷爷奶奶没有回来，而是和远在他国的叔叔一家团聚，红包倒是没忘，大方的给我和小静一人一张汇款单。
小静钢琴比赛拿了金奖，还上了报，全家自是喜气洋洋。
我的压岁钱我全汇给了爹娘，自从那次事之后，我就把收信地址改成了秦韶的地址，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碎是很难修复的，即使我很爱爸妈。
爹娘用那五万块钱在村庄盖了所希望小学，钱全都砸进去了，日子比先前还辛苦，我能帮点就多帮点。秦韶对我家的事从来没有过问，同样是有难言之隐的人才会理解对方的苦处。
爸爸对秦韶的讳莫如深我们都看得明白，他见我没有疏远的意思也就没有把我往外推，现实里没有圣人，何况他实在太过孤单。
过年期间，秦韶回了秦家。
秦氏集团始终是姓秦，张碧云还是要忍三分，秦老爷子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秦韶的身上，平时碍于张碧云的势力，也为了保存秦韶，不得不把他安排在别处，过年这种日子，再怎么说也要给唯一的孙子一些身份，并且这个孙子很争气，顺利拿到了海中的保送名额。
我们把小花暂放在lay那里，小花对这个金发碧眼的临时看护很不屑，进了屋直奔lay的床，在枕头上蜷了身子就睡。秦韶很满意小花的作态，说不愧是他的宠物。我倒挺同情lay,被秦韶欺诈还不够，来了只猫，也骑到了他的头上。
Lay在中国半工半读，白天上课，晚上兼职调酒师，说是调酒师，其实只能算个侍应生，他太爱自我创作，往往不根据客人的要求而是自我随意发挥，到最后被剥夺了碰酒的机会。我很喜欢lay调的酒，很特别，常常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今年和去年看着也没多大的变化，还是我们三个笑着闹着点燃了烟火。我看着手中急窜的的火星在夜空中炸开，又缓慢地掉落，突然想，我们，我，小静，尼克，秦韶还有爸妈，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烟火一般，猝然就消失了……
开了学，老师就一个个找人谈话。我保持在班级前五，只要考场上发挥正常，海中高中部是跑不掉的。
爸妈仍是很紧张，也许是我的成绩进步太快，让人有种海市蜃楼的感觉，心里揪着看不真切，他们央了尼克督促我的学习。
尼克迷上了篮球，可惜我们这片儿女孩子居多，他买了卡带玩儿模拟，窝在我房间几个小时都不动弹，我活生生成了他的挡箭牌。常常我几套题做完了，他还正玩儿得兴起，有时候还拉着我打双人，我的游戏水平突飞猛进，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中考那天，李妈硬是塞给我包子，年糕和粽子，说是“包高中”，我拗不过就各吃了一口。尼克很是紧张，懊悔不迭，说不该把我引入游戏的迷途，万一我考不上，他就难辞其咎了。
秦韶因为保送的原因不用参加中考，远远地站在校门口向我招手。
“遇到不会的就选A，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实在不会就放弃，多点时间检查前面。”
“你昨天打电话和我说过了。”
“额……，你这孩子，我不是怕你忘了嘛。”他揪揪我的马尾，“进去吧，我回去给你烧柱香。”
我黑线。
“走吧走吧。”他推我进门。
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小文！”
我回头，他向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拢了嘴喊“加油！”我笑了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