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离家（1 / 1）
开学后我把围巾送给了赵婷婷，班长还有秦韶。秦韶鄙夷，这么红，男生哪有用这个的，娘娘腔！我脑子里闪过尼克围着它的模样，心里恨恨，哪有，明明很帅啊！
“不要拉倒，还给我！”果然，说完这句后，秦韶就把围巾捂得死紧，“那个……我，我垫着睡觉”，“看，小文，你看，还蛮舒服的。”他把围巾垫在桌子上，整张脸在上面蹭了蹭，像极了撒娇的小猫。秦韶果然有护食的毛病啊，这招欲擒故纵屡试不爽！
我下课早就不用往外奔了，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想笑。那天我肚子痛，上课的时候就佝着身子咬着嘴唇蔫儿着，下课了还是习惯爬起来往外走，秦韶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坐着吧。”我感激地看着他，保证不会发出声音。我抱着肚子趴在桌上，秦韶均匀的呼吸声都听得很真切。我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冒，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吃那口冰淇淋，谁知嘴唇没咬紧，一个“哼哼”声冒了出来，我当时想完蛋了，又要被赶出去了，背后噌噌窜凉气。
“范小文，你没事儿吧？”难得的好口气，我的脸埋在臂弯里，摇了摇头，手还是紧紧攥着腹部的衣服。
“你肚子很痛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秦韶问。
我还是摇摇头，嘟囔“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他的嗓门儿提高了八度，“那你还不去医院？走，快点儿，我送你去！”
我费力的抬起手，摆了摆。秦韶火大“范小文！”
我一惊，抬起脸，他显然被我满脸的冷汗震慑住了，态度软了下来“你看，你都疼成这样了，生病了要去医院的。”我无奈，秦韶，您老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心啊？
我依然坐着不动，他显然也没见过我这么不听话的，抓抓头上的板寸，“好，范小文，你有种，老子不管了！”我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很无奈，可这种事情怎么能和男生说呢，“老子让班长给你家打电话总成了吧！”谁料这家伙今天就是这么多管闲事。叹了口气，看来我只好认命了，拉了拉秦韶的衣服，伸出食指勾了勾，“干什么？”“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秦韶红着脸半晌说不话，好久才憋出一句“女生真麻烦。”后就溜走了，回来的时候依然红着脸，只是手里多了一个保温瓶硬塞在了我手里。“谢谢。”我把保温瓶贴近肚子，对他笑了笑。
接下来几天我都赖在座位上不走，秦韶往往趴一会儿就抬起头来，他说旁边多个人睡不着，我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再后来秦韶看我好了也没说让我出去的话，我就更死皮赖脸的坐着。赵婷婷打趣我说，这叫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我说才不是呢，我这是贫农翻身，当家做主了。
周末，小静闹着要玩捉迷藏，拗不过她突然的小孩儿心性只得答应。
我躲在了废弃的阁楼上，虽然废弃了，但很干净，里面都堆着些旧书旧资料什么的，我贴着墙壁隐身在一摞书后。
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都阻隔了，只有微微的光透进来，光束中细小的浮尘清晰可见，平时这个阁楼就阴森森的，小静肯定不敢进来。我无聊中四下打量起来，眼睛被墙角一个红漆木盒子吸引过去，反正无事，我就抱过盒子隐在书后。
盒子不大，没有锁，铜色的搭扣轻轻一弹就开了，里面的东西跃入眼帘……
“阿姐，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没找到你呢。”小静看着突然跑出来的我沮丧。
我没有管她，抱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抱着盒子站在客厅，看电视的爸爸妈妈回过头来，看到我手上的东西都怔住了，妈妈艰难地说“小文，……你……”
“我看了”，说完眼泪就刷地流下来，“你们为什么藏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爹的信藏起来！”我整个人都在颤抖，刚才打开盒子，满眼全是爹的信，整整一盒子。我说不出心里的震惊，原以为爹娘狠心的将我忘记，可现在才知道真相，我咬着嘴唇打开最近的一封。
“小文，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爸爸皱了皱眉。
“为我好？你们知不知道我娘生病了？她住院了，她让爹给我写信只想让我给医院打个电话，她想听听我的声音……”我越说越低，后面竟是泣不成声，“你们知不知道，这封信是上个月的……娘，娘一定等了很久，可，可我都没能给她，给她打个电话……”
“小文，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妈妈面露愧色，想上前扶住我，爸爸拦住她，“小文，你要记得，你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和你妈这样做完全是为你考虑。”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一瞬间觉得他们离我好远，自私，“你们太自私！”我顺口喊道。
“小文！”爸爸也生气了，“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我觉得好笑，“爸，要是你觉得顶撞就是不孝，那么你怎么能要求我这么快断掉十年的养育之恩！”说完我抱着盒子飞奔出了门，在门口好像撞到一个人，我也没看清，我脑子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握着盒子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有些发白，眼泪已经止住，可鼻子还是忍不住发酸。跑得太急，外套也没有穿，傍晚的天气让人彻骨冰凉，还有，我的心，心也是凉的……
口袋里的钱也不多，我找了电话亭，按着信里的号码拨过去，握着听筒的手还是微微发抖，一定要接，一定要接啊……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温柔的女声传来。
“噢，我，我找杨慧娟。”我的声音涩涩。
“您稍等。”
我的心落下，娘，还在医院。等了一会儿，女声又传来“对不起，杨慧娟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那请问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我问的小心翼翼。
“没什么事儿，好像是腿摔断了吧，已经好了。”
“谢谢。”挂断电话，有些放松又有点失望，娘应该也很失望吧。
我一时不知道去哪里，脚上还穿着拖鞋。粉红色兔子图案，长长的兔耳朵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我不敢走远，但也不想回家，更不想轻易被他们找到，我需要时间，好好理一下情绪。
我偷偷翻墙爬进了小区的幼儿园，那里有个大象滑梯，胖胖的肚子刚好可以藏人。
钻进大象肚子，顿时暖和了许多，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打开盒子，将爹的信取出，按照日期一封封排好，共三十二封，最后一封是上个月的，算算应该是每星期一封信，只是今天距离最后一封信已经隔了十多天，是爹没有接到电话对我失望了吗？以后不会再来信了吗？
我蜷缩着身子，一封封读起来，每封信都差不多，告诉我他们很好，让我不要想念，告诉我看到我的来信很开心，知道我过得很好他们很欣慰，还有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孝敬现在的父母，让我少写信，省得这里的爸妈难过。
我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天完全黑了，我把它们放回盒子，抱在怀里，脸贴在凉凉的木头上，心里却很安心。
范小文……你该怎么办……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身子不禁发麻，脑子好像也突然清醒了点，是啊，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不顾一切的顶撞了爸爸，又不顾一切的跑了，我现在对他们还是生气，但也能理解爸妈这么做的原因。我真想就这么呆着，什么也不用去想，哪里也不用去。也许我闭上眼睡上一觉就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我还是穷乡村的小姑娘，我还要干农活儿，还要走几里路去上学，我还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带着一群小孩儿上山摘草莓掏鸟蛋……
一道光束照在我脸上，我用手挡住了眼睛，“小文！”尼克惊喜的声音。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他弓着身子挤进来，“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叔叔阿姨都急死了！快跟我回去！”说着拉起我的胳膊，我缩了缩身子，“我，我还不想回去。”
“你……”他叹了口气，“那我陪着你，陪到你想回家”他坐到了我旁边，看我没穿外套就立刻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一下子将我裹住，我没有拒绝，我真的很冷。
“你能把电筒关了吗？”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满脸的泪痕。
“小文，你在想什么？”尼克把电筒关了，我们沉默坐了很久。
“我，我也不知道，我想了很多，很乱，但也说不上来我在想什么，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你跑出门的时候撞到我了，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妈都在找你。”
“对不起”我低下头。
“不用，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你今天和叔叔说话的时候，那样子，啧啧……太可怕了，小静都吓哭了。”尼克讲得绘声绘色。
这我倒不知道，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小静那丫头，心里又愧疚起来，我真不是个好姐姐。
他突然摸摸我的头，“小文，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恩。”
“我和小静都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存在，叔叔阿姨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们也认为你总有一天会回来。这也是你回家后，我和小静对你都很熟络的原因。但我们从来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十三年你是怎么过的。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你怯生生的样子，明明很紧张很害怕，可还装作很坦然的样子。还有在乌镇，你一个人那么孤单，你的脸却是笑着的，我想这个女孩儿一定很坚强。这半年来，我们也算朝夕相处，我看到当初那个胆小无助的孩子慢慢改变，变得开朗变得活泼，变得对生活有信心有希望。我真的很开心，叔叔阿姨把你接回来是对的，你知道吗，叔叔阿姨讨论要不要把你接回来商量了很久。”
“什么，……这个，我不知道。”
“当时有消息说找到你了，叔叔阿姨非常开心，但他们也想到了，你们毕竟隔了十年，你们再见面不过是陌生人，而且听说养父母对你很好，叔叔阿姨就更加犹豫了，他们觉得将你和养父母分开会很残忍。”我想到了爸妈来接我那天的情景，心里一紧，是很残忍啊。
“后来，叔叔阿姨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你，我不知道你具体的生活环境，但叔叔阿姨回来后难过了很久，我想，你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他们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接你回来，你想想，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身女儿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呢。小文，叔叔阿姨真的很爱你，他们不是自私的人，他们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你考虑，就算他们有错，那也是父母保护自己的孩子都会犯的错。”
我不知道我对这个家这么重要，我只知道爸妈对我很好，好得有些小心，他们从不对我苛求，也不对我过分亲昵。和小静比起来，我会认为他们更喜欢小静。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我们两家这么好，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尼克笑了笑，“小文，其实你很幸福。”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微微的光在闪烁，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我相信你。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