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冷(1 / 1)
当成焱终于将自己所学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通以后,天勤帝见他直揉眼睛,唤人将他带下去休息、睡个午觉。接着才继续考成珉,一点也不意外年纪小小的他,已经能流畅的背诵许多经典名篇,而且在书法上也写得很有有模有样,可见其用功,更可看出梁妃望子成龙的心态有多迫切。
或许成珉扛得起沉重的压力,但有必要这样吗?由珍妃所开发的新的启蒙教学方式,能够让孩子更愉快的学习,又何苦非要他走别人的老路,让繁重的课业过早地压上他稚嫩的双肩?
当然,如果孩子现在就产生了竞争意识,认为刻苦学习才是未来的保障,那他也无话可说。所以他道:“珉儿,既然你现在所学的功课都是大学士们安排的,那么你待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你妍夏宫母妃教不了你什么。你想去崇文馆读书吗?”
成珉闻言一怔,虽然身后的伴读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要他趁机回到崇文馆,让大学士授课——这也是梁妃一直耳提面命交待的。
但成珉发现自己并不想离开,所以他开不了口。这些日子以来,听多了母亲与诸多大学士对妍夏宫教法的鄙视批判,确实会觉得妍夏宫母妃的教法太儿戏、不成体统——这是母亲他们不断在说的话。说得久了,听得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理,他于是便相信了。才会决定若有机会见到父皇时,要提出离开妍夏宫约要求。
然而……妍夏宫母妃的教法真是错的吗?
也许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但他好羡慕妹妹可以学习得那么快乐,每天听故事学儿歌,居然也是一种学习,皇兄说的每一个故事,他都好喜欢,好有趣哦。
他……可不可以继续跟着一起学?
“怎么不说话?成珉。”天勤帝催促着。
成珉心中一定,看向父亲:“父皇,孩儿不想去崇文馆。孩儿恳求父皇让孩儿留在妍夏宫,跟皇兄一同学习。”
“为何?莫非认为大学士所教授的课业不好?”
“不是的。大学士们定下的课业,孩儿愿意继续学习。但希望在下午的闲暇时间,可以与皇兄一起跟在母妃娘娘身边学习。”
“朕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天勤帝淡淡道,“两种学习方式是互相抵触的,朕怎么可能允许你同时学?做人不可贪心,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招致两头落空的下场。”
“不会的,孩儿可以承受得了……”成珉仍不死心,还想尽力争取。
但天勤帝不让他再说下去。意味深长的望着这个儿子,道:“对于学习,你不可能同时接受两种教法;对于处世,你不可能同时讨好所有人而不必得罪。选择只有一个,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摆驾离去,前往冬暖宫。
探望生病的妃子,乃是常理。
闺名凌婕的暖妃是个很有特色的美女。身量纤纤,颀长的身材比一般千金高上半个头,,鹅蛋形的脸蛋配上纯黑的杏眼,显得很是温柔。但若是被这副温柔外表所骗,而去亲近,那下场只有一种,被直接冻成北极冰棍,即使在炎炎夏日也倍觉寒风剌剌。所以说,这位冷美人与她暖妃的封号极为不符,若是改成冬妃,怕是再合适没有了。
她的祖父在几年前重病辞世时,官职是吏部侍郎,而父亲目前官居尚书仆射,族中叔伯兄弟也各有官职。这一家子也算是官运亨通了,而且还是天勤帝即位后,特地提拔上来的。虽然比不上尹家这种积累百年的气派,但她的父亲、族人可以算是天勤帝培养的亲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几十年后,她娘家的声势,会不会爬到与尹家比肩的高度?
可惜……暖妃败在身体太差、性子太冷,于是渐渐被皇帝疏远。暖妃娘家的人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却又无计可施,谁教这位暖妃娘娘最恨耍手段争宠,性子又孤傲,在君王夫婿冷淡她之后,她的回应方式是用更冷淡的态度来对待他。
加之数年前受孕后不久即告流产,后来查出竟是某人暗中作祟,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对此竟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惩处对方,任由此人继续逍遥法外,至多就是赏了她诸多珍贵药材,金银财物,还有一个侧妃的虚名,至此她的心彻底凉透了,也懂了,对一个帝王而言,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皇宫里的女医官严谨的记载着每一位宫妃癸水来潮时间,并精确的推算出每个人每个月容易受孕的日子。以前每一任皇帝热爱多子多孙,对这些记录毫不关心。但天勤帝不同,他从当太子时,就注意这些记录,每个月都让侍从记下她们的日子,借此安排临幸日期。
他并不想要太多孩子。也不轻易给他的妻子们孩子。
也许跟他请求,他会同意。但她为什么要求?如果他不想要她为他生孩子,那她为何要求?孩子是姓他天家的姓,又不是姓她凌家的,更别说生产时痛得要死的人是她啊!男人不体贴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她去委屈万状的恳求受孕?!
暖妃的心思,常常在气苦中摆荡,无力改善自己的心情,于是也就小病不断,总是这里好了换那里痛,已经习惯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懒得起身了。
有时病得无力,常常会惆怅的想:如果就这样病死了,那个男人会为她流下两滴泪吧?就像几年前,太子正妃尹贞妍死于难产的那夜,当时陛下紧紧抱着在他怀中逝去的她,静静的流下泪水……那画面狠狠的震撼了她!
她很嫉妒尹贞妍,因为她居然能让天勤这样冷淡理智的男人为她流泪!
非常非常的嫉妒,也为自己悲伤。身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为什么她不能是那个最被特别对待的那一个!?
她不像华妃,渴望权力,□□后宫;不像梁妃,愚蠢吵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至于……此刻正坐在她宫厅里,以探病名义来拜访她的珍妃,这个承家荫、姐荫的后来之人,性格毫无特色,根本不起眼!
比起这些平庸,怀着各种心思的女人,她是不同的!
她是最纯粹爱着天勤的女人!不为权不为地位,更不是为了娘家,所以她才是天勤帝这一生唯一真正的爱情。她有这个自信!
原本现有的这些人都不在她眼内,可是自从庆功宴那夜过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安然入睡了。
她分明在那位冷静自持的帝王眼中看见了缕缕柔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甚至在对着逝去的太子正妃,这位帝王也未曾流露过半分这样的情感。她震惊了,惶恐了,怯懦了,她该怎么办?而且,而且,与珍妃相比,她的年纪似乎大了很多,那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用来与陛下冷战赌气?
相较于她的困境,这珍妃简直春风得意得让人怨恨!只因为她命好,所以什么也不必做,就得到君王的特别对待。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这是御医特地为你熬煮的补品,喝点吧。”贞恩从女医官手上端过极品药材熬成的补气汤,柔声劝着。
“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暖妃发挥着她最擅长的本领,毫不理会贞恩手上的补品,用冻死人的语调说着尖刻的话,“你现在是后宫之首,想来后位也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鸿运当头、锐不可挡,我这小小的暖妃,没权没势的,哪需要你来讨好?”
贞恩顿了一下,平静说道:“暖妃姐姐,如你所言,本宫并不需要讨好你,更不需要巴巴跑来这里看你脸色。所以,我侍奉你汤药,只是因为姐妹情谊,并不图你什么。”
性情如此尖锐,不给人留余地,难怪在宫里跟谁都处不好——包括陛下。今日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她在心底暗自叹着。
暖妃冷眼瞪着那碗汤,道:“我不会喝你手上的东西。你让人倒了吧。”
“你不想喝,我就不勉强了。”顺手将手上的汤交给候在一旁的青兰,两人一时相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