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7月8日(1 / 1)
7月8日晴
长途汽车站。
“下班车还要等一个小时。”老妈从售票厅出来,将刚刚买的车票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哦。”我站在一旁边用手机看小说边哼了一声。苏原临时接到通知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就由我来送妈妈离开。
“你怎么又玩手机?”妈妈拧眉,直接将我的手机拽过去,“菜菜,你坐过来——我们娘俩谈谈。”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老妈已经在长椅上坐下。我老老实实地挨过去。
“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老是听不进去呢?”妈妈摆出严母的架势,“我跟你爸不可能盯你一辈子。本以为你结婚后会长进点吧?可瞧你现在怎么还这副丫头德行?也亏得苏原能处处让着你。可他也不能让你无法无天一辈子,是不是?”
“你别骂我,直接夸苏原样样都好就不得了。”我无精打采地摁背包上的勋章。
“你跟苏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妈妈突然问。
我头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算了,要出问题也是你的问题——苏原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老妈一竿子将我划拉成罪人。
“妈,你怎么能这样不信任我?”我郁闷。
“你还别说,把你教成现在这不着调的模样,我真是后悔了。”妈妈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没什么。”我不去看她。
“真没什么?”她追问。
“是的,我跟他好好的。”我拖了长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妈妈突然不说话了,貌似在思考什么。
“你婆婆没明说……倒是提过要是你讨厌苏原,就……离婚……”妈妈喃喃地念,猛然抬眼盯着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我总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可苏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何况我昨儿个那样教训你,他还给你帮腔——看上去,对你还是挺好的。”
离婚……苏妈妈竟然私底下跟我妈妈说出这样的话了。我惊愕,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难道他们已经接受苏原的性向问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这话我是跟你说了,可不准胡来啊。小矛盾之类的每对夫妻都有,好好商量就行,你别心血来潮地嚷嚷要分开。”妈妈想了想,“苏原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工作忙到天天出差。”
“电视台里的记者都这样,不止苏原一个。”我胡乱应承着,“何况现在他呆家的时间比以前长些了……”
“行,你这样想那我就不多说。”妈妈拍拍我的手,“家里有什么事情不懂的,问我,或者你婆婆都行。我们是过来人,你缺的经验我们这里多着呢。看看别人家的婆媳问题闹得鸡飞狗跳——我女儿该知足了。”
“嗯嗯。”我赶紧点头。
“菜菜。”妈妈坐直身子,面孔严肃。
“干嘛?”预感不妙,我悄悄朝旁边挪身子。
“你表姨家的丫头小林——还记得不?”
想了一会儿,我仍旧一脸痴呆状。
老妈叹了口气,“初二那年你在她自行车刹车上动手脚,结果这孩子放学回家时骑着车左扭右拐沿着河堤一头冲进河里去了。”
“哦……”我严肃地点头,“那个二愣子。”脑袋不灵活还敢学小太妹往我的鞋子里放图钉,姐姐我转眼就要她好看。
“二你个头啊!”老妈咬牙切齿一个爆栗子敲上来,“小林找了个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老公,还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人家开了三个洗车行,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嗯……恭喜恭喜。”
“恭喜你个头啊!”老妈又是一个爆栗子狠狠敲上来,“你说你能不能争点气?我女婿比那小白脸强多了。你结婚比她早,可肚皮到现在还没动静——晓不晓得你表姨如今在我面前头抬得多高?”
“你跟表姨比干什么?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呗。”我没好气地揉着脑袋,“现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生孩子。”
“你,你……”老妈气得横鼻子瞪眼,拿手指朝我指指点点,“你除了会闯祸气人就不会别的。”
“妈,咱求同存异,行不?”我举双手投降,反正好说歹说都说不过老妈。阳奉阴违这套我还是会的。
闹腾一顿,送妈妈上车离开,我独自到街上溜达。
家里没人,我准备步行到菲林家。这女人最近女权主义思想泛滥,天天嚷着“每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只有她自己”,报了一大堆补习班,准备冲刺在我看来乱七八糟的证书。我这就去莅临视察一下她最近奋斗的成果。
无所事事,买了根雪糕一边走一边吃。走到十字路口,我发现最近的一个垃圾箱在好几百米以外,于是便蹲守在这红绿灯下的垃圾箱旁边吃雪糕,准备吃完了扔掉包装纸和雪糕棍就走。
然后……
然后列宇然就从天而降了。
我傻愣愣地望着绿灯下他一路很悠哉地走过斑马线。
貌似刚刚从健身馆之类的地方出来,他一身运动衣,肩上还背了副网球拍。
“嗨。”他在我面前停住脚步,看了一看我身边的垃圾箱,又看一看正举着半只娃娃脸两色雪糕的我。
呃……
“总经理好。”我僵硬地牵动面部肌肉,摆出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他耐心地问。
“我去朋友家……”我想了想,拿着雪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条路?”他以眼神示意我身侧的马路。
“是……”
“我回家跟你同路。”他说,自然地迈步就走,“走吧。”
我感觉脑筋转不过弯,迟疑一下,将雪糕扔进垃圾箱,转身小跑几步追上他。
“你没吃完就扔了?”他看到我的动作。
“嗯……”我挠挠头,“我感觉在上司面前吃东西很奇怪。”实话实说。
他盯着我研究一下,突然蹦出一句:“我晕。”
这个词——真的是十分十分出乎我意料。
列宇然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小商店。在我好奇他要去干什么时,他拎着两只娃娃脸雪糕走出来。
“给。”他递一只给我。
“谢谢……”我硬着头皮接过来。
“记得小时候才吃过这样的雪糕。”他似乎心情很好,“你喜欢这个?”
“还好……怀旧而已,90年代特有的感觉。”我说。
“没想到你还有思想。”他接一句。
没想到我还有……有思想?他这话什么意思?说我平时没思想吗?我狐疑地抬头瞪他。列宇然在吃雪糕,一口一口很认真,像个小孩子。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不能叫我列总的。”他没看我,在看前方的路。
“有人告诉我……”
“果然如此,你自己根本想不到。”他点头。
啧……我怎么感觉他私下里跟在公司里那副正经谨慎的总经理架子不太一样?他的话,他的好奇心,明显多了很多。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就是说,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怀疑他根本不晓得我姓甚名谁。
“知道。”他点头,是那种认真,一丝不苟的回复,“蔡明的蔡加上白菜的菜。”
很好……
我以往跟人介绍自己的名字都是“蔡元培的蔡加上《菜根谭》的菜”。
他突然扭过头来,看着我,笑容如湖水般荡漾开来。“有没有人给你取外号为‘小菜一碟’?”
霎时间,我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恍惚,然后感觉头上被什么轻轻拍了几下。
“呆什么?走啦。”列宇然放下手,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
咦!
他干嘛突然拍我的头?我惊讶地摸摸他刚刚碰的地方,眼瞅着他抬脚很自在地朝前走。
神啊,上司鼓励下属,要拍也应该拍肩膀啊。他怎么碰我脑袋?我傻傻看着对面商店反光的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像。头发长长了,彻底摆脱埃及艳后毛坯板的美名,可是……菲林说我现在的头型活像顶了一只章鱼在头顶,散落过肩头的发丝跟章鱼四散的触手差不多。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发型的时候。列宇然……列宇然……
踌躇一下,我几步跟上去,无意间瞧见他微笑的侧脸。一瞬间,又有些眼花。
欸……
那个……
这个……
嗯嗯……
列宇然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