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5月15日（1 / 1）
5月15日晴
离婚，我还没想到会跟结婚一样麻烦。电视上扔下一张离婚协议书，拖着行李箱就潇洒远走的主人公实在是太嚣张，不现实。
我和苏原是协议离婚，必须两人亲自带着各种证件和离婚协议书去民政局申请离婚，然后由有关部门进行审查，审查完了再发离婚证，注销结婚证。
去民政局的路上苏原沉默地开车，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刚刚出差回来？”我瞧见他眼底的疲惫。
“嗯。”他点头，“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看看离婚协议书。”我说。
“不用看了，就是我们之前在电话里商量的那样子。”苏原不动。公文包放在他腿边靠着车门，我够不着。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侧头看着苏原。我从没这么仔细地去打量他的眉眼。苏原属于那种五官分开都不出彩，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觉得很好看的人。我头一次发现他的眉梢有一颗小痣。
“苏原，你眉梢有颗痣。”我说。
“是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改明儿把眉毛剃掉你就看到了。”我说。
苏原突然弯起嘴角，似乎在笑。
他的眼角出现一丝淡淡的笑纹。
“我们应该是相处最和谐的离婚夫妻吧？”我趴在挡风玻璃后，望着前方。有哪家的夫妻能像我们一样和颜悦色地去离婚？
红灯亮了。苏原稳稳地停下车。
“苏原，你以后还是我哥吧。”我用手指在挡风玻璃上画着。
他没动。
“我是你妹妹，还是这个身份好。”我自顾自说着。
他还是没动。
我好奇地歪头看他。
苏原眼眶红了。
他没看我，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红灯。可是他的眼眶红了。
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可是到底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时日，亲情还是有的。养条狗送人了还要挂记好几天呢，何况人？
我吸吸鼻子，憋回眼里的泪意。转过身去面对窗外的绿化带。我不能再去想如果，万一之类的假设了。昨天就因为这事儿心情不好，在食堂毫不客气地教训了几个同事……可事到如今，离婚才是我俩该选择的路。
气氛有些伤感。好吧，离婚就离婚，我多了一个哥哥，再加上菲林那死丫头，我的生活圆满了。
……
进到民政局，一切程序都很顺利。只是到最后关头我发现离婚协议书上出了猫腻。
“这，这不对。”在工作人员即将盖印章前，我跳起来扑上去，“不对！”
“怎么回事？”男工作人员推推眼镜，问我。
“协议书……”我抓起那几张纸，仔细看一下，然后扭头质问身边的苏原，“怎么会房子车子存款统统归我？我们商量的不是这样的。你写错了。”
房子是我们两家各出一半的钱购的，但是车子是苏原自己买的。我之前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家里存款也都是苏原的工资和奖金。我们商量的是离婚后我只拿走相当于如今房价下我们房子市值一半的金额。其他的，我都不要，不能要，也不想要。尤其是房子，我不想去面对这个被我打扮成家的房子。
“是对的。”苏原平静地抽走我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办公桌上，“没问题，请盖章。”
“不准盖！”我再次扑上去，“你解释清楚！你难道要净身出户啊？”
“菜菜起来。”苏原耐心地拉我，“桌子都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了。”
我抓起那几张纸站起来，藏在背后，红着眼眶直勾勾盯着苏原。“苏原！你到底想干嘛？这不是我们商量好的，你把全部都留给我，你怎么办？”
他不理我，只是抱歉地对工作人员笑笑。“不好意思，她平时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给您添麻烦了。”
“你们这算是什么回事啊？”工作人员再也忍不住，“你们是要结婚的吧？走错门儿了，结婚在对面厅里！”
“没有，是要离婚。”苏原说着向我摊开手，“协议书交出来。”
“你先说清楚。”我不交。
“还说什么呀？”工作人员插话，“感情这么好，离什么婚啊？有什么矛盾沟通沟通就好了，别没事找事来民政局玩离婚。”
我傻眼了。
苏原也愣住，然后无奈地解释。“我们真是要离婚……”
我闷声不响地挽起背包，拉着苏原往外走。
“菜菜？”他叫我。
我还是把他拖出来了。
“你之前给我看过的离婚协议书原件在哪里？”我直接将手里的协议书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家里电脑上。”他迟疑。
“那我们现在回去。”我说，朝停车场走去。
我没有听到苏原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他还站在原地。
大概因为最近工作劳累，又加上离婚的事情，他消瘦了一些。他独自站在那里，瘦瘦的，疲惫却又坚持着。
“不好么？”他轻声问。
“不好！”我恨恨地说。
我转身急急朝车走去，怕再迟一步就掉下眼泪来。
……
回到家楼下，苏原跟着我身后慢慢上楼。
我的钥匙还来不及交还给他，于是走到门口就掏钥匙开门。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说是孩子们，你还不信。”开门的人扭头冲屋里说什么，“这脚步声我还分不出来？”
我和苏原僵愣在门口。
面前是笑容亲切的苏妈妈。
这是我的婆婆，也就是我妈的闺蜜。苏家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严父慈母独子。苏爸爸是传统的父亲，严谨而认真，但是脾气还是很好的，苏原正是遗传了父亲这一点。从单位退休后苏爸爸的身体便不太好，一直在家静养。而苏妈妈很平易近人，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而苏原正是长得像他妈妈。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苏原比我先回过神来，抬脚换鞋进门。
“我告诉过你了，说好今天过来看看你们的。”苏妈妈丢给苏原一个责怪的眼神，“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正在外地准备收拾行李回麦城呢。”
“你……”苏原一脸恍然，想起什么似地皱起眉头，“妈，那时候我忙得有两天没睡觉了，昏昏沉沉哪里知道你说的‘到家’是到这里？”
“这有什么好吵的——我和你妈不过刚到而已。”苏爸爸在苏妈妈身后说。
我跟着身后赶紧低头慢吞吞换鞋。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菜菜，怎么一直没说话啊？”苏妈妈拍拍我的肩头。
我立马挤出笑脸：“妈，爸。”
“怎么你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差？这是刚刚去哪里了？”婆婆拉着我的胳膊。她待我不像是儿媳妇，更像是亲生女儿。
我噎住了，扭头向苏原求救。
“洗车。”苏原淡淡地说。不愧是做记者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去。我在做果盘，都是你们喜欢的水果。”苏妈妈笑着去了厨房。
我和苏原异常听话地沙发上坐好，和公公闲聊。
“最近工作怎么样？”苏爸爸问。
“挺好。”苏原回答。
“才出差回来？”
“嗯。”
我低着头，心虚地瞥到卧室门边苏原黑色的行李箱。
苏妈妈端来果盘，刚刚放下就笑起来。“菜菜，怎么坐得跟个小学生一样？”
我低头看自己，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一丝不苟。
“拿着。”苏原拿牙签取一块苹果给我，以眼神示意我要安心。
“哦，好……”我不自在地埋头吃水果，不再抬头看人。
苏原继续和他父亲聊天，关于工作。
我没有注意到苏妈妈去了哪里，直到一个略显疑慎的声音响起。
“菜菜……你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我，苏原和公公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苏妈妈抱着一叠衣服站在主卧门口——她已经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进来了，估计是准备放进衣橱，结果打开柜门一看，我的衣服全都不在了。
“我……苏，苏原不是出差嘛。我嫌家里太冷清，就去朋友家住了。最近天气比较多变，我就多带了些衣服过去……”说完我已经背后冒冷汗了。
苏妈妈慢慢点着头，打量我和苏原一下，“那怎么还不把衣服拿回来？”
“哦，准备今天去拿的，刚刚忘记了。”我干笑，拉着苏原从沙发上站起来。
苏原默契地拿起车钥匙，我们出门就走。
到了楼下我屏住的呼吸一口气才提起来。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哭丧着脸，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不会呆太长时间，等爸妈走了再去民政局。”苏原皱皱眉，“现在还不是跟他们讲清楚的时候。”
我点头，自己也这么觉得。
期望老天爷行行好，这段时间里不要发生意外。
……
转身再回到菲林的公寓——她还在公司，我拿着备用钥匙打开她的公寓大门。
我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放在客房里来不及清理。现在只能是草草收拾几件衣服再提回家里。
菲林上班的时候手机总是关机，于是我给她在沙发上留了便条，随后我和苏原再次返回那个我原本以为再不会回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