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言 时间以后（1 / 1）

永恒到底有多久？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在世界极东的尽头，有一座金刚石修成的塔。横着走完它需要一整年，竖着爬完它也需要一整年。每隔一千年，便会有一只金色的夜莺飞到塔顶磨磨爪子，而当这座塔被完全磨平之后，永恒才刚过去了一秒。

“呐，你说那只鸟来过几次了?”

初夏的正午，阳光有些刺眼。堆着干稻草的马车从乡野小路上缓缓驶来，躺在稻草堆上的少女在轻微的颠簸中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有着一头温暖的白色长发，不是惨烈的雪白，也不是冷漠的银白。那是一种带着极淡蓝色的晴云色，就像此时晴朗慵懒的天空，让人一眼看过就会打心底里舒散起来。

少女懒懒的翻了个身，梦呓一般问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第三次吧。”回答她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而声音的主人，此刻正驾马前行的车夫并没有回头。

“嘁，这种问题都能对的上来。”仿佛终于醒来，少女碧绿的眼瞳渐渐明晰起来。她无趣的抱怨了一声，赖在温暖的稻草堆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思想，凭语气我就能知道。”驾马的车夫依然平视着前方。他有一头颜色极深的短碎发，乍看之下像是黑色，可是凑近了看却发现那是一种极浓的深蓝，如同冬季的夜晚般遂不见底。

白色的晴云与黑色的夜，就像他们千年之前的样子。

“草堆下面有昨晚上买的烧饼，饿了自己拿。”不重不轻的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以促使马匹保持速度，黑发的车夫眯细了眼，有些无聊的用手撑住了左脸。

少女应了一声，果然在草堆下找到一包用纸袋包起来的烧饼。她起身理了理稻草堆的形状，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一边打开了纸袋。

已经三千年了啊。看着马车后方沿成一条线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乡间小道，少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从那个世界开始逃亡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他们是逃难在时空中的穿越者，而这里是他们在这三千年中所到的第二十二个世界。少女不知道他们还需要逃多久，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永远。而后仿佛是成了习惯，她和他就这么一个世界接一个世界的穿梭着，任由时间腐朽彼此的灵魂，连最初为何而逃的理由都渐渐淡忘。

你看，时间真是个恐怖的东西。事到如今，那些最初在五境中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快失去本来的轮廓了。

也许在这样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被各种交织的记忆逼迫而发疯的吧？少女的眼神短暂的黯了黯，随即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明亮。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做出选择的是她，那承受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她有生之年不可抗拒的责任。

更何况…少女仰头看了看那头夜色的短发，一口咬下了手中的烧饼。

她并不孤单。

“哇，怎么是冷的？！”冷不防被口中的冷饼呛到，少女不满的起身，举着饼向着前方的车夫抗议。

“这个世界无法使用术法，自然也没办法在这种地方加热了。”黑发的车夫背对着她耸了耸肩。

“那为什么又是葱烧素饼？！”少女不甘心的挥舞着手中只有少许葱花和些许油星的素烧饼，“车夫同志，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带有任何肉类的食物了。”

“那是因为你在一个多月前的打架斗殴行为中打碎了伊克雷拉伯爵家的玻璃，陪掉了我们半年的旅费。”

回想起那的确是自己的责任，少女有些心虚的坐回了稻草堆，默默咬起了烧饼。然而越嚼她嘴角的弧度就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黑发的车夫终于回过头，有些无言的看着那些喷的到处都是的饼渣子。

“没事。”白发的少女自顾自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只是想起了一个很遥远的梦而已。

“像这样普普通通的坐着有干草的马车，每天早上被开始刺眼的阳光和轻微的颠簸拉醒。为了生计从一个城市旅行到另一个城市，交换货物，完成雇佣任务，被当地的权贵欺压却没办法还手，似乎是我遇到你之前最大的梦想呢。”

“……被权贵欺压的梦想？那时候你一定是个M。”车夫嗤笑一声，回过头去。

“天知道，我自己都忘了。”不再理会车夫，少女重重的躺回枯稻草堆，咬着饼惬意的看着晴朗而透明的天空。

许久，睡意在舒适的颠簸中渐渐袭来，少女懒懒的仰头，黑发车夫不算宽阔却坚实的背影倒映在她的眼中，和数千年前，那个一切都还未开始之前的梦境一摸一样。

想不到还有实现的一天呢。

白发的少女微微一笑，向着车夫的背影开口。

“喂，夜。”

“怎么了？”低沉的男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温和。

“没什么。”

收回视线，少女再一次望向头顶蔚蓝的苍穹，微笑着在初夏温暖而慵散的风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