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出征(1 / 1)
我整日寻思着如何培养绍儿与孙权的叔侄情,却没想到岁末孙权将集结大军讨伐黄祖。此仗算是他统领的第一仗,打胜了父仇得雪,军队臣服,主位稳固,但若败……罢了,以我对孙权的信心,他绝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是那么骄傲自信,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
不知是何种情形,待绍儿接至吴郡,已是一月之后,这大大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我于次日进将军府。清冽的梅花香中,建安八年来了。
打听下才知道,孙权将自己的鹤鸣轩重新布置,供孙绍起居。我一路折了几株红梅,笑盈盈地走着。
铜镜前,立着一抹颀长的男子身影,他能文能武的双手,正在为一名稚童束发。华丽的紫色缎带嵌着一枚翡翠,束出的是贵族孩童的高髻。
“叔父梳头可真舒服,这个发髻也很是好看,母亲都未给我梳过。”绍儿倚过头,温驯而自然地腻到孙权怀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闻他冷若冰霜地说:“喜欢便好,从今后日日都这么束。”
“诺。”随身的侍女应声恭敬道,“奴婢一定好好照顾绍公子。”
那人居然是弦月,弦月也从甘露寺回来了,那定是大乔的意思。我这才看透这一层,从前大乔只想让儿子回孙家,心心念念着儿子的一生,真到了分离的那一刻,两个血脉相连的人,硬生生此生不复相见,哪个母亲能舍得,毕竟是爱了三年,疼了三年的儿子,是茫茫红尘中,他与丈夫唯一的牵念。一个月的时间,她用尽了一生的爱来留恋红尘中唯一的牵念,只怕送走绍儿后,大乔便是真正的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孙权扶起绍儿,剑眉凌冽,“叔父念书、习武都是在这鹤鸣轩中,我为你请了最好的师傅,这紫檀架上的藏书,也都是你的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江东的绍公子,叔父只愿你成就自己,莫辜负了你身上流淌的王者血液。”
“呵戚”,花瓣凑着鼻端,痒痒地我打了个喷嚏。我笑捧着红梅,随手插入了一个白釉瓷瓶中,“梅花开得正好,和那年我找你要字帖时一样。”
孙权眉眼柔和了许多,笑语道:“鹤鸣轩如今是绍儿的居所了,你再另许我一束红梅,送到我的太初殿去,如何?”
“如今我写字已有你几分韵味,我的红梅待价而沽,不似两年前,一帖字就能换来。不过,看在你把鹤鸣轩给绍儿住的份上,我便许你一束。亏得你舍得,我可惦记着你的满窖佳酿,满室书香。”
孙权把绍儿抱至窗前,又示意我也去,道:“鹤鸣轩的佳酿书香都是可舍的身外物,倒是有一样,我顶顶的舍不得,如今被雪覆压着看不出,待雪化了,可以看到满院的花篱上缠绕着藤蔓,春来齐发,蔷薇花开遍,那两株老槐树夏来可供纳凉,赏花品茗,真是惬意地只让人只想避世。”
我微笑着凝望孙权道:“在甘露寺的向阳地,我也种了满架蔷薇。赏花、喝茶、煮粥,我们说好的。你的满院的蔷薇移不走,我的满架蔷薇也移不走,不过没关系,她们见证了我们对彼此的思念,昨日之花譬如我们走过的曲折的路,来日我们一起亲手种永远留在我们身边的蔷薇。”
我道出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向往,那份浓情蜜意的生活里,有他。孙权动□□吻我,他眼里那两个小小的我正在徐徐放大,绍儿的小脑袋忽的夹在我们中间,原本暧昧的气氛,顿显得尴尬好笑,我和孙权一人一半,一同亲在绍儿的小脸颊上。
“是不是都觉得我的新发髻,比从前漂亮呢?大家都喜欢绍儿,绍儿也喜欢大家”绍儿吱吱笑着,全然不顾旁边两人脸色的尴尬。
已是许久未见绍儿,瞧他已长高许多,眉宇间也是阳光快乐。我欣喜地抱着他,“绍儿,你说叔父待你可好?你若说不好,我便不许他插花一事。”
我笑嗔地看着孙权,孙权也是挑着眉暗示绍儿,瞬间的沉默,却笑意无穷。
绍儿磨磨蹭蹭地开口道:“自然是……极好的,叔父待绍儿好……可是……不及母亲哩。”
我顿时笑意全收,目视着绍儿蹒跚前行,取来一个硕大的包裹。他一边打开包裹,一边细细道:“娘对绍儿可好了,日日熬红了眼赶制出了这几件衣服,说许久后才能再见,不做多些怕我没娘亲的衣裳穿,会不暖和。还有这身,是弱冠礼时的礼服,我瞧着也太大了,姨母,你说绍儿什么时候才能长这么大呀?”
我半是心疼,半是心酸,情不自已道:“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繁华几千年。绍儿参透这句话的时候,就长大了。”
绍儿嘟囔了会儿,默默地收拾了包裹,拿起书桌上的《左传》念了起来,字正腔圆,举止极似我初识孙权时的故作老成,不愧是孙家的男子。
孙权公务繁忙,我难得入府一趟,自然要去见见尚香,她看似复杂,武艺精练,是个难以接近的小姐,实则简单,是个爱恨随心的小女孩儿罢了。
御河边的亭子中,尚香与一女子正观鱼作乐。那女子布衣铜钗,发挽的乃是妇人之髻。一直以来的刻意忽略的人,终于还是当头棒喝般的出现在我面前,那应该是孙权的夫人谢惜柔了。虽说是太夫人一手安排,孙权方面并不热衷,但毕竟存了名分,我如鲠在喉。
正欲转身,尚香发现了我,甜甜地笑着朝我招手。似乎在古人看来,女人之间因为爱的是同一个男人,就能同心同德,姐妹相称。我心里一酸,仿佛喉口汪了一颗极青极青的梅子,酸意直蔓到脚底。
在现代,我算小三吗?不对,我认识孙权在先,估摸着初恋大战现妻的戏码即将上演。都怪老天爷,把我丢到古代,在现代我怎会遇上这事?不管等会儿我有多强的爆发力,一定要余些去教训孙权,叫他把谢惜柔给解决了。不就是几步之间,我心里翻涌着各式各样的想法,当真乱的一锅粥。
“若水姐姐,这个是……哥哥的……她人很好的,夫人在世的时候,夸她是少有的勤俭温柔,瞧瞧这领口上的刺绣,活生生的就是蝴蝶嘛,都是惜柔姐姐一针一线绣的。夫人去世时,也是她,日夜守着,还腾出身照顾感染了时疫的我,当真是难得一遇的好人。”
尚香眼角的泪痣忽闪忽烁,滔滔不绝地夸赞着,这是在帮谢惜柔向我示好?、
我本能地排斥见她,神色冷淡,毫不领情道:“辛苦谢姑娘了。”我并不承认她是孙权的夫人,无论我心里有多嫉妒这个女人坐拥的身份。
听了姑娘二字,尚香顿时一脸的严肃,谢氏也是一脸的尴尬。但尚香神色一转,朝着我使了个鬼脸,似是懂了我的心思。我也不好再发难,怅怅然道:“先告辞了。”
本想看望尚香,枉担了她称我一声“若水阶级”,她大病初愈,我还不曾看望过她。可我不愿意看到那个人,她是个极美的女子,尤其那温婉的笑意,俨然是古代淑女,她一出现,我总觉得自己光明正大拥有的爱情,变成了偷窃而来的,我的自尊心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