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别理(1 / 1)
从鹤鸣轩回来,才歇下,就被一连串紧凑的敲门声吵醒。
睡眼朦胧,身体完全没了重心,东倒西歪地挪动着步子,脚如同踩在棉花上,踉踉跄跄开了门。
“小姐,太夫人让你即刻动身前往甘露寺,行礼已收拾妥当。”传话之人是太夫人的心腹丫鬟弦月,娇嫩的面庞,老练的作风,眼神时而温婉,时而凌烈,语气不容置疑。
想必刚见孙权之事,太夫人已经得知。她是担心我再留在府里,迟早走不成,索性速战速决,连夜把我送走。
“本说好三日后动身,现在我还未和爷爷告别,此去甘露寺万水千山,我总该和爷爷交代几句再走。”我回道,眼神坚定。
弦月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帛,说道:“小姐想到的,太夫人早已想到,这是小姐写给张昭大人的辞行书,您看看可有不妥?”
我打开绢帛,被上面以假乱真的笔迹着实吓了一跳。太夫人果然早有准备,她早就对我的笔迹了如指掌,命人写了这份向爷爷辞行的书信,说不定孙权的桌案上也会有一封绝情信呢。
我不禁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不待我稍作整理,三五个侍从已簇拥着我上了马车,车轮飞转,撵着我的心,终于驶到了朱雀大道尽头。
马车疾驰了整夜,终于歇停了,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好不难受。我问道:“此地是何处?”
弦月也是疲惫不堪,道:“到巴丘了,前头就是渡口,到了船上就不用颠簸了。”
真是不得不感慨现代交通技术的发达,古人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好不方便。
只见前方烟尘漫天,夹杂着大队人马的行军声。所幸这里是江东管辖境内,所以我并不慌张。
我下车洗了把脸,顺便探看一下是何人领军。马蹄声愈来愈近,军士皆披素缟。莫非,是周瑜回来奔丧来了。
孙策刚死,孙氏一族本就忌惮他在军中的威信,正逢多事之秋,他偏率领大军回来,我可得告知他其中利害,免得他浑然不知,害人害己。
迎着厚重的烟尘,我奔走向大军,大呼道:“小女子若水,求见周将军。”
一骑白马脱颖而出,座上之人正是周瑜,马速由快至慢,在我身前缓缓停下。
“若水,你怎么在这儿,将军府中情况如何?”他声音沙哑,眼角挂着泪痕,满面风尘倦意。
“主公新丧,我与夫人要去甘露寺守丧。”
周瑜下马,眼露忧患之色道:“主公过世一经传出,本依附我们的州郡,都会起动摇之心,恐怕连会稽、豫章都不得安宁。我一路压制,才耽搁了。现下瑜特率江东子弟兵回来,一来奔丧,二来拱卫主公江山。可叹兄长一手建立的基业,风雨飘摇啊。”
我忽的明白了几分太夫人的忧虑和孙权的焦急,这么大的军队调配,他们定时早就知晓的,先是怀疑周瑜别有用心,继而忧虑他在军中的权威,难怪我非走不可了。
我为他拂去了眼泪,清了清嗓说:“公瑾率军回来,一番好意不假,可你只顾外患,却忘了近忧。主公已传位于权公子,你现在贸然率军回来,岂不惹人猜忌。你纵有日月可鉴之忠心,难免手下之人妄自揣测,以讹传讹,有损英明。”
周瑜恍然大悟,立马卸去佩剑,召军中一书记官,口述到:“主公与瑜,名为君臣,实为手足。今家兄新丧,从此高山流水,再无知音,疆场厮杀,与谁甘苦与共。瑜暂搁军务,入府吊唁,大军听令,就地驻扎,如无将领,擅自行军者,军法从事。”
周瑜果然一点就透,这道口令传示军中,一来可以警示图谋不轨,企图颠覆之人,二来传到吴郡,周瑜回去自然可保平安。
我淡然一笑,“公瑾果然是聪明人,若水也该告辞了。”
他拦住了我,挑了挑眉说:“别急着走,我此番回去,欲向主公引荐一贤士。你眼光独到,不如先见见。”
我欣然应允,只见周瑜挥鞭传道:“子敬,这位便是我想你提过的若水姑娘。”
子敬,我被这个名字着实吓了一跳,周瑜是要将鲁肃引荐给孙权。鲁肃可是继周瑜之后第二位东吴大都督,此等大贤辅佐孙权,定能助他成就大业。”
一袭布衣的鲁子敬在金戈铁马中尤显豁达从容,马上的英姿虽不及周瑜器宇轩昂,但眉宇间的儒雅平和,依旧尽显潇洒。他云淡风轻地下马,与我相对行礼。
周瑜介绍道:“鲁子敬出生士族,眼光独到,当年袁术请他出任东城长,他认为袁术其人不足与谋,不惜弯弓相向。我居巢长之时,向他借粮。我当时不知他家共有两囷粮,他竟然信手指一囷相赠,此等奇人,旷世难觅,我非把他带回吴郡,举荐给新主公不可。”
我欣然点头,赞道:“子敬之才,远不止慷慨凛然,其安邦治军才敢也不容小觑。”
鲁肃倒是有些承让,连连作揖。周瑜道:“若水胆识、见识都不让须眉,她这般称赞你,必有她的理由,看来我是引荐对了。”
我道:“公瑾何不与他一同轻装入府,主公新即位,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子敬觐见,必受重用。”
周瑜与鲁肃一同交剑解甲,上马辞行。我目送着他俩离去,心中无限惆怅。我该做的,都做了,周瑜没有反心,鲁肃南天一柱。有他二人的辅佐,我亦无忧了。孙权,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