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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弥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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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曼曼看看对面,袁昭那个时候大概也就十七八岁吧,其实就是她现在几乎每天打交道的那群小孩的年纪,哪有那么可怕?

据说他被他爸痛打一顿后直接送到军队里去了,消息传开,真是大快人心,可惜她不久也跟父母离开了N市,再没有曾经的快乐时光。想不到如今,他竟然还成了萧伯伯的得力干将。

他处心积虑得到现在的位置,应该不会为了多年以前几句受辱的话就放弃,所以她根本不必担心他会明面上报复。

但是他为什么会来相亲?他是早就知道要见的是她,还是见面才认出来呢?

项曼曼看着稳坐不动一脸泰然的袁昭,不是她小人之心,她确定他可没有大度地放过自己,不然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他是谁了。看他在萧伯伯还有爸妈面前磊落自然,只怕更喜欢背后使坏,她不能不防。

当然,她也承认,当初自己是不对。

项曼曼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虽然我真不记得说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我没权利指责你,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这是项曼曼的心里话,虽然迟了十多年说出来。

不管配不配得上,方式对不对,袁昭喜欢谁追求谁那是他的事,或者是罗容萱来决定接受或拒绝的事,她不该对别人横加干涉侮辱。

就是做了老师,遇到学生早恋的问题,也是引导比强行干预好。她在劝那些学生的时候,偶尔就会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

而且,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个时候把恋爱看做洪水猛兽一样的自己,才多少有点问题。她的性格和人生,总是苍白了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缺憾的。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她应该没有成为自己以前不喜欢的那一类老师。

但是袁昭似乎不接受她的歉意,他的眉毛微微挑起,目光犀利如刀,嘴角似笑未笑牵起一点弧度。

项曼曼不想和他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问:“你想怎么样?”

袁昭不紧不慢说:“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来相、亲而已。”

他眼底的嘲讽那么明显,项曼曼信他的话才怪!她也不示弱,拿出与学生对视的气场和他抗衡,脑子里快速盘算起来。

看来相亲之前他就知道她是谁了,那他为什么会来呢?如果要暗地里报复,不揭穿不是更好吗?

项曼曼想起他的那句问话,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他是为了罗容萱才来的!他这么多年都在军校部队里,而罗容萱父母早就转业了,他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打听,竟然迂回曲折到这种地步!

“你是想找罗容萱吗?”项曼曼不动声色问。

袁昭淡淡一笑,没有否认。听到罗容萱的名字,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点:“你们……一直都在联系?”

项曼曼大松一口气,不是来报复就好。既然自己手上有他要的东西,就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项曼曼还有一点点触动。她没想到袁光头这么痴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对罗容萱仍然念念不忘。自己当初棒打鸳鸯实在是错了。

但是袁昭相当不爽快,他听了项曼曼的话却不直接开口要联系方式,还是似笑未笑看着她。

项曼曼也没有被歉疚和感动冲昏头脑。她设身处地去考虑问题:罗容萱早有男朋友了——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没有人追才奇怪呢——罗容萱是不是还记得袁昭,是不是愿意和他来往呢,这是一个问题。

项曼曼斟酌了一下,不想绕圈子,干脆说:“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是我也不能不经她的同意就把号码给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如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转给她,让她和你联系,你看这样行么?”

袁昭静静看了她一眼,这回很爽快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项曼曼接过便笺,觉得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直接叫服务员过来结账。袁昭拦着她接过了账单,等服务员走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会以为请我喝一杯咖啡,以前的事就算了了。”

项曼曼对他的印象又坏了一点。

“真是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亏他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项曼曼咬牙切齿对着电话那边的许秦说,在许秦面前,她比在爸妈面前更真我一点。

许秦一边刷牙一边哼哼表示赞同。项曼曼的这些陈年旧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大感兴趣,匆匆漱了口,追问:“后来呢?”

“后来,在我家吃了晚饭,总算都送走了。”项曼曼意兴阑珊。

项曼曼带着袁昭到家,萧伯伯正和项爸下棋,喝茶解酒,老战友兴致盎然聊了一个下午,又留下来吃晚饭。

项妈热情洋溢给袁昭夹菜:“尝尝,这是曼曼做的。味道不够好啊,她平时上班忙,没好好学过。”

“这鱼好吃啊!哎呀,现在的女孩子,肯做饭就不错了,曼曼还这么能干,会做一手好菜,那还有什么说的!”萧伯伯爱吃鱼,对外焦里嫩的糍粑鱼赞不绝口。袁昭当然惟上司马首是瞻,也说了几句夸奖的话。

项妈目的达到,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众目睽睽,项曼曼真想翻个白眼。平时项妈心疼她忙,加上不信任她的手艺,坚决不让她进厨房,今天倒好,一会要她烧鱼,一会要她炸春卷拌凉菜。推销也不是这个法子吧。弄得她刚洗的头发全是油烟味。

“那你怎么和你爸妈说的?还不揭穿他的真面目?”许秦在那边着急。

一提这个,项曼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送走了他们,项曼曼就迫不及待要揭露袁昭的斑斑劣迹,没想到刚开个头,项爸大手一挥:“这事儿我和你妈都知道!”

项曼曼大惊,这样的人爸妈也能接受,口味变重了?

项爸拍着大腿感慨:“这孩子实诚啊。他以前读书时候调皮胡闹,他不说老萧也不会知道,可小袁主动交代,还说怕配不上人家的女儿。现在这样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年轻人不好找啊!”

项曼曼急了:“爸,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他以前在大院里是混混老大,还……”

“你怎么知道的?你亲眼看到的?”项妈一脸警惕。

项曼曼哑口无言。当初她头脑发热的事是绝不能说的,会扯出罗容萱“被早恋”;让爸妈知道当年他们身后跟着一群混混,她还敢出去玩,虽说都是过去的事,可一顿唐僧唠叨是免不了的。

项妈苦口婆心:“曼曼,你是当老师的,怎么能随便信那些道听途说?都是孩子,哪知道什么人言可畏,尽瞎说话1那不是还有人传你得了绝症的?气得你爸差点和别人动手!”

项爸也深有感触:“那些谣言害人!”

好嘛,刚才至少还承认是调皮胡闹,现在成了谣言。项曼曼憋气。

“再说,一般比较调皮的孩子都聪明,你教学生的还不知道?”项妈话头一转,“我看这小袁不错,人家知错能改,上了军校,还是硕士,还会开车,老萧出门都带着他,以后前途好得很!”

连会开车也成优点了?项曼曼很无语。她真想让爸妈清醒点,人家看中的可不是你的女儿!

这件事,只好从长计议。

“那就慢慢再说呗,我觉得这男人还行啊,肯定聪明,不然后来哪考得上。以前那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相处一下他慢慢喜欢你呢,你就是那种柔弱的小家碧玉,最能激起男人怜香惜玉的保护欲,你忘了当大一军训时那个教官就……”许秦开始歪楼。

“打住打住!”项曼曼拿手画个叉叉,也不管许秦根本看不见,“人家有喜欢的人!而且,这种人不适合我。我现在就是在想,怎么和爸妈说比较好呢?”当兵的眼里掺不得沙子,一对质就穿帮了,不能乱编瞎话。

“那就不说呗,你看他准备怎么办?他要真想和你那个朋友谈恋爱,就不能和你交往。总之又不是你的错,你怕什么?”

许秦说得没错。她纠结的是,罗容萱已经有男朋友了,毕业后她跟着男朋友去了他的家乡F市,虽然二三年后两人分手了,但现在人家好好的,项曼曼不知道自己这一插手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如果不把袁昭的意思告诉罗容萱,他知道了,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少想一点,那是别人的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以为是言情小说里面呢,还一辈子痴情不改!说不定两人一见面,都很失望,这跟网上谈恋爱见光死没两样!”

许秦根本不想听她那些顾虑,项曼曼惆怅地挂了电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长地久和矢志不渝?她隐隐有点不同意,可又反驳不了。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在回家的路上,袁昭突然问她:“那个一直喜欢跟着你的男孩也在武汉读书?”

“什么?”项曼曼立刻听懂了,下意识却是装傻。

袁昭牵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他是叫程哲吧?喜欢你那个。”

项曼曼觉得那笑容很虚伪刺眼,立刻反驳:“十来岁的小孩知道什么是喜欢?”

袁昭眯起了眼。

项曼曼连忙改口:“我是说一般情况下……咳,你不一样。”

袁昭冷笑了一声。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项曼曼隐隐后悔。不是觉得得罪了袁昭,而是觉得对不起程哲,少年程哲。

大院里孩子之间把袁昭传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个时候程哲不过十二三岁,勉强和她一样高。可是在大家都有些退避的时候,他却对她说,我和你在一起。

自己又对他说过什么呢?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他曾经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张卡片送给她,因为她说喜欢那幅图画。他的好朋友起哄,说央求了好久他都不舍得给别人的,现在却给了她。他的脸微微涨红,冷着脸推他们走开。

而她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心无杂念,立刻把卡片转送给罗容萱。罗容萱不要,她干脆当着罗容萱的面把那张卡片撕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自以为光明磊落,其实自私阴暗。

如果能重生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她并不想早恋,可是她一定会大大方方接受他的好心,珍惜他的情谊,坦然对他说一句“谢谢”。

但是她现在故态复萌。为什么袁昭那么说,她下意识就要反驳呢?

即使两不相见,已是路人,那个在晨雾里静静等候自己的少年,就不能得到她的尊重和怀念吗?

懊悔扎在心里,比刺还痛。

她去找罗容萱。两人在校门口的冷饮店见面。

闲聊了几句,项曼曼假装随意地问她:“还记不记得大院里的袁光头?”

罗容萱想了想,随即笑了:“哦,记得啊,他当兵去了嘛。”

“是啊,你说巧不巧,他居然在我爸战友的手下做事。”项曼曼搅着杯里的果汁,尽量客观地说话,“他后来读了军校,硕士毕业,这回正好陪着我爸的战友来武汉出差,专门问起了你。”

“是吗?”罗容萱歪头笑了笑,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啊。”

项曼曼点点头:“他知道你在武汉读书,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系,后来就让我把他的联系方式转给你。”她把纸条递给罗容萱。

不是她过于小心,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怎么做会更好,所以还是交给罗容萱自己拿主意。

罗容萱拿起那张纸。

“他要你的联系方式,我说这可得你同意才行。”项曼曼半开玩笑,“好在他现在是军人,有约束,不然我还得害怕他追杀我呐。”

罗容萱扑哧笑了,气氛轻松起来:“那是,当初把我们吓坏了。”

项曼曼叹了一口气,苦笑:“那个时候……我很不应该骂他的,现在想想,人家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说不定你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结果被我弄糟了。”

罗容萱没想到项曼曼这么说,微微一怔,接着笑了:“这种事情怎么好说,那个时候谁敢和那么恐怖的人做朋友啊。”

她顿了顿,说:“其实后来我和他说过话的。他去当兵以前。”

“是吗?”项曼曼惊讶。

罗容萱一笑:“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下雨,我和你困在雨棚里,雨很久不停,后来我先回去拿伞……”

这件事项曼曼当然记得。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在自行车棚里躲雨,风雨很大,罗容萱知道她身体不好,担心她会冻病,不顾她的反对冒雨跑回去拿伞来接她。罗容萱回来的时候头上身上都是雨水。她又感动又难受。

“……那把伞就是他给我的,不然我哪能那么快就转回来接你。”罗容萱低头笑笑,小勺子碾着碗里的水果,“他说……他当兵去了,来和我说声再见。”

项曼曼心里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哎呀,你不要多想啦,我跟他不可能的,我有男朋友啦。”罗容萱看她一脸愧疚,似乎有点好笑,连忙安慰她,说起了自己的男朋友。和男朋友计划一毕业一起回他的家乡去,她上一次暑假已经去见过他的父母,他们对她也很满意,甚至替她联系好了银行的工作。

罗容萱描画着两人的未来,笑得一脸幸福甜蜜。

项曼曼反而笑不出来。

本来,她想,如果他们都感到遗憾,那么作为造成这个遗憾的坏人之一的自己,算是补救了一回;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路人,至少她不会再为此不安。

现在她知道罗容萱并不介意,也为她高兴,可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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