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39(1 / 1)
昭月顾着客人,脸色把握得很好,灯光下人们看不清她的眼睛异样,只知她似乎有事,转身又回了屋里,而月暮过来代她向大家解释:母女俩跟飞鸿通一会儿话。池门城池慕之郑乔伊等人都若无其事,草地上欢洽的气氛依旧。
苏乔望着瞿凌霄有点疑惑。这个人,和方杜衡一起过来,不知道她是谁,但可以肯定,她与方杜衡关系非浅。思来想去,苏乔涩然一笑,无论人家和他什么关系,与她是毫不相干的。林落在旁低叹,“这些女人都怎么长的,怎么个个都这么漂亮!”苏乔不语,锁眉出神。这个瞿凌霄自在说话自在笑,即使与张小莲楚门乐队初次交流,也潇洒从容,这不是自己一次英国行就能得到的自信与大气。
且说,魏逸人也坐得心里发躁。方杜衡一过来他就平静不下来。旁边的位子坐下一个月暮,魏逸人用余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月暮很安闲,拣了东西来吃,也不说话,用余光是看不清她脸上若隐若现的意味的。魏逸人索性转了转眼睛,看着月暮问,“慕兮没事吗?”
月暮眼梢一挑,直直看着他,很动人地笑起来,“不知道呢,要不哥哥你进去看一下?”
魏逸人心里一哼,转过脸去。月暮低下长睫,把笑意都收在眼底。
这厢在屋里,方杜衡觉察到昭月神色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昭月看人从来不会紧盯不放,目光从来不具杀伤力穿透力,但今晚一照面昭月就紧紧看着他,眼里充满审视。昭月嘴里说着,“辛苦你和瞿小姐临时赶过来”,脸上却并没一丝客气笑意。
方杜衡小心地问:“昭姨,慕兮在哪个房间?”
昭月原本有点垂下的眼帘倏又一掀,抬头直视方杜衡双眼,“你找兮兮有事?”
“是,昨晚讨了她的发带请几位艺人签名,没有拿过来。”方杜衡答得很恭顺,那神情和平素一样,一丝乖巧讨好的笑都没有,平和得不得了。
客厅里慕兮已经不在。昭月转头对方杜衡说:“昭姨带你去拿吧。”
楼下到楼上,就那么点路,两个人却走得极慢。昭月突然说:“这些天下来,看得出你与瞿小姐感情非常好,看起来瞿小姐很依赖你的照顾。”
他们俩之所以来迟就因为昭月去电话时方杜衡与瞿凌霄已安排好回瞿家吃晚饭。昭月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回一趟家都要人陪,她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关心的是,方杜衡对瞿凌霄委实照顾得很周到。
方杜衡霍然正色,说:“我和凌霄凌波从小一起长大,大家一直把彼此看做亲手足。”
昭月眼里一动。亲手足,如果真的只是亲如手足当然最好,但只是这么简单吗?
“嗯,这种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就像兮兮和鸿儿,不是亲手足,胜似亲手足,所以,昭姨这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兮兮能与鸿儿在一起。做母亲的,最希望一双儿女都在身边,亲上加亲。可惜,兮兮和鸿儿没有你与瞿小姐有福……”
昭月说得客气委婉,方杜衡却听得心底发寒,上了二楼他竟不由站住了,努力不动声色,但仍隐约有几分郁色。“凌霄确实有福,她男友待她很好。”
昭月一讶,他这是告诉她他和瞿凌霄什么关系都没有吗?那又怎么样?昭月旋即笑了笑,“那倒可惜了,我看你对她是很上心的,我记得,当初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凌波,你说另有其人,就是这一位吧。我们这些过来人还是很会看人的,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对她细心又体贴,那可能是你与她缘分还没到,兴许不久后就会柳暗花明。”她看定方杜衡的眼睛,她低,方杜衡高,上下交汇,她直直落落眼都不眨,方杜衡眉心微皱,心里已沉到了底。这样赞赏他对凌霄的用心,正是要堵了他对慕兮的心呢。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没有剑拔弩张,但是彼此心里都绷得紧紧。看着眼前方杜衡,昭月难过:如果没有瞿凌霄多好啊,她会高兴都来不及;但既然已经有一个瞿凌霄,那么他绝对不行。
方杜衡忽地垂下眼睫,低低问道:“昭姨……如果喜欢一个人但已经确定没有结果,能不能重新开始,追求一个自己想要珍惜的人?”
昭月心里一震,叹道他终于自我坦白了,遂看定他,目光柔和,话却也直截了当,“昭姨不是个无私的人,坦白说,如果是别家的女孩子,昭姨会鼓励你去重新开始,珍惜你想珍惜的;但如果是慕兮——”昭月的眼里竟升起满满的悲切,摇了摇头,“如果是慕兮,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我只能告诉你,在你将故人忘干净之前,不要用你并不纯粹完整的心去对待我的女儿……一个母亲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哪怕半点委屈。”
听昭月说到这个份儿上,方杜衡只有点头,再说不了一句多余的。
昭月最先带方杜衡去了慕兮卧室。方杜衡很规矩地等在门外,免得撞上尴尬场面。昭月进去的当儿,方杜衡颓然靠在墙上,像一棵高挺的树猛然被狂风吹歪,低下头,双眼失焦,空荡荒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凌霄嫌弃慕兮;他只想要重新开始,想要珍惜池慕兮;昭姨今晚却明确告诉他,他没资格。
余光里蓦地映出一抹身影,方杜衡条件反射般转头,过道那端,小书房门口,不是慕兮是谁。这样看去,微黄的灯光下,女孩子亭亭玉立,静如花树,如果是平时早该脱兔一样奔过来,这会儿却一动不动。
方杜衡只觉自己喉头干涩,才微微站直,昭月的声音传出来,“兮兮大概在小书房。”是的,就在那儿。
慕兮手里攥着那条忘记叫刘师姐带走的黄发带,就这么冷冷盯着方杜衡。她也不躲,看到昭月走出来,便迈步走过来,昂着头,紧抿着唇,像对敌人展示她的底气。可适得其反,只让人看出她的不平静,真正有城府的人会装,她装不来,装也装不像,只有这么笨拙的表达。以往,这样的她只会反衬得方杜衡深不可测,这回方杜衡却被她看得满面颓唐。
昭月一心缓解这僵滞的气氛,说道:“你杜衡哥哥来拿签名的发带,就是这条吧?拿了就都下去吧,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
慕兮冲昭月点点头,抬头迎着方杜衡的目光,“拿去吧。”
离得近了,昭月清清楚楚看到慕兮脸、耳朵,乃至脖子都是红的。天生肤白,成片成片的粉色就更显眼;一双眼睛虽冷冰冰的,可昭月在其中看到了好多怒气幽怨。真是冷得没有温度倒好了……
发带长,慕兮就拈住一段,方杜衡低着眼,接住另一端,就这样交接了,连指甲尖都没碰到。昭月一秒钟都不耽误,挽过慕兮的胳膊,轻轻说,“来,那么多朋友们等着,我们不能让大家扫了兴。”
一走出去,个个恢复正常,看起来各管各的:慕兮又找了几样吃的,坐在姐妹们中间且吃且聊。昭月神色平和,淡淡微笑,接收到池门城他们的询问眼神也是安慰说,“没事,那丫头任性,又跟杜衡闹了点不愉快。”池门城小小好奇,“她还能跟杜衡闹别扭,杜衡哪儿得罪她啦?”对这调侃,昭月选择了笑而不答,眼睛掠向慕兮,心里一疼——要不是月暮及时出现,竟会被这丫头瞒过了;昭月又撩了眼方杜衡,只见他喝着杯酒,面沉如水,对他到底也很不满:那厢对瞿凌霄情深意重,为什么这厢会和慕兮起了牵扯,一向以为他极稳重懂事的,竟也这么没章法。
却说方杜衡喝酒的样子看起来优雅稳妥,不疾不徐的,没一会儿却已经灌下两杯,第三杯眼见也光了。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他左右望了望,看到苏乔,恰巧苏乔也抬眼四望,正好望到他。苏乔眼里的窘迫一闪而过,冲他点一下头,他便起身走近去。周细细主动起身让座,方杜衡道了谢,便坐了下去。苏乔一时不知道看哪里好,头转向方杜衡,却只盯着他的酒。“师兄酒还是少喝的好,你还要开车的吧……”
方杜衡笑了笑,“没事,我姐姐会开。”
苏乔一激灵猛想起那回他让自己帮忙买卫生巾的事,心里快跳了两下,忙抬眼搜索瞿凌霄的身影,一眼见到瞿凌霄正和郑乔伊的夫人还有昭姨聊些什么,很投机很开心的样子。
“那位姐姐,似乎也很爱喝酒的……”
刚刚,全场最能引起她兴致的就是瞿凌霄,她留意到那个身份未知的美人喝酒很是豪放,虽然现在还跟人谈笑风生,坐到车上,总归是醉酒驾驶。
方杜衡的心思却全不在所谓醉驾上,他深看了苏乔一眼,低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乔仿佛心口突然塞进一块骨头,上不上下不下,眼睫不由得就是一垂,“傍晚刚回来。”
方杜衡快速打量她全身上下,“刚回来又何必过来……”一个声音很像苏乔的女孩恰好接了飞鸿的电话……慕兮能被轻轻哄过,他不能,他只用一条短信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没想到,飞鸿这次连家里都瞒过,就这么暗中与苏乔发展起来。
苏乔一时尴尬无语。方杜衡倒觉得她没必要这样,宽慰她说:“不必愧疚,只要两厢情愿,总要先追求自己的幸福。慕兮那边,总会好起来的……”
他心笑这话真显得自己一身轻松没事人似的,跟人说自己也身陷泥沼不能自拔人家都未必信。苏乔连苦笑都笑不出,忙忙低头,乖巧点头,掩掉眼里湿意。
方杜衡也没留意到苏乔有什么异样,余光里对面凌霄似乎对昭姨她们谈到了自己,个个都把目光递过来,他一低头,掩饰一瞬间微蹙的眉。这回连昭姨都知道了,给她留了坏印象,往后难上加难,想好好跟池慕兮说一句话好像都不容易了。
那厢,慕兮正被郑曜堵着,怀里硬被塞了把吉他。两个人,一个木着脸,一个兴致勃勃。慕兮坐着,郑曜就坐她身侧,手把手教她和室友陈盈盈指法。女孩子的指腹触过琴弦,有一声没一声的,也在一些人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过。慕兮的懒散样终于把郑曜激得不耐烦,大着声儿嘲笑,“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有多聪明,原来一晚上也搞不定一首《欢乐颂》。”
全场都停下各自的私语,起听这人半调侃的嘲弄。那边池门城也笑起来,“我家丫头对乐器冒似全没天赋,又不用心,当初让她学个钢琴也学不像样。”
那边瞿凌霄一听到钢琴也来了兴致,“呀,钢琴很好哦,很养气质呢。我家里当年就一心要我们姐妹练钢琴,凌波很用心,学得很好,我小时候对这些最没耐心了,长大后反倒后悔了。”
昭月点头,“如果想学,什么时候都不会晚,娱情的技艺,学起来也没什么压力。我小时候是没机会,后来,也试着学起钢琴。所有乐器,奏得好了都显气质,可惜兮兮也是没耐心。要说钢琴是很好的,黑白键看起来最是简洁优雅。”
瞿凌霄哈哈一笑,“昭姨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最喜欢钢琴键,冷峭又优雅,所以后来出国后也折腾了起来,可惜没坚持,勉强会一点。”
这个勉强的“一点“到底是多少,不试不知道了。聪明人懂得听语气,听那意气昂扬的声气,昭月笑,“以你的聪慧,即使没太坚持一定也差不了,真想现在就听一听呢,卿姨也是会的,大家几个切磋一下也好。”
张小莲也附和:“我也会一点,不如和大家玩一玩。”
瞿凌霄毫不犹豫就点头,“有人陪着玩最有意思了,现在就去试试啊。”
两个人并卿姨当即起身,余下一众女孩子也一窝蜂跟着走,男人们当然也凑热闹去。一场露天晚餐就这么告终。
慕兮拖拉着步子跟在人群后头。魏逸人挨着她,轻声问:“不开心?”慕兮心道没被方杜衡瞿凌霄这一对男女气死就不错了。跑她眼前晃,还显起来!妈妈也是,赞瞿凌霄时还拿眼瞅自己,这是成心借瞿凌霄来刺激自己哪!可恨的是还真被刺激到了!瞿凌霄会的,她也要会,而且要比她更厉害!
学是一回事,厌烦是另一回事,慕兮黑着脸,“师兄你觉得钢琴有意思吗?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魏逸人扬唇微笑,那厢池先生小贬自家女儿,这厢瞿师姐就大谈钢琴多好多好,还要去展示才艺。瞿凌霄,还和当年一样张扬,或者,是更张扬了。魏逸人又想起什么,回头扫了一眼,草地上除了收拾餐具的佣人还有一个方杜衡,旁边座椅全空了,就他一个人,握着杯酒还在喝,看起来真是形单影只。原来他也并不顺利嘛。貌似慕兮根本没留意方杜衡,慕兮只顾气闷了。魏逸人默然回头,瞄了慕兮一眼,什么都没说。身前已经踩上台阶的月暮也一样回头望了望,随即站定,皱起眉头,“呀,杜衡哥哥怎么一个人在那边呢也不进来。”声音不大,其他人未必听仔细,慕兮和魏逸人却听到了。
慕兮狐疑地转头去看,果然看见方杜衡正一个人在那儿坐着干喝酒,很有几分借酒浇愁的意思。方杜衡一直看着这边,见慕兮看他,作势要站起来,慕兮毅然回头不理。
魏逸人闲闲睨了月暮一眼,月暮淡淡对他笑:“逸人哥哥还是你理智哦,开车的人怎么可以喝那么多酒呢,我敢打赌杜衡哥哥这么灌酒,非得醉倒在这里。”魏逸人脸色顿沉,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月暮又看向慕兮:“兮兮,不如我们去劝劝杜衡哥哥吧。”
慕兮很干脆地拒绝:“我才不管,他醉是他的事,又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