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十六回 梦过苍山(1 / 1)
如花死前牢牢拉住夜长何的手问他为什么,可夜长何什么也没有答,只是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何问天向我走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我心头,曾经最珍惜最信赖的人,原来都是一场空梦而已。
“师父。”夜长何忽然抬起头,喊了一声。
何问天顿步侧过头去,询问地看着他。
“儒华的尸首,要如何处置?”
“连同一些线索一起交出去,就说他与月初里应外合,盗取繁华宝剑。”何问天轻描淡写地扫了如花一眼,说完又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就要来开柜子门。
“那么繁华剑...?”
“自然找个由头说是他们转送了出去。苍山镇上的玉器铺子不是白貔貅的一处暗点么?也一同报出去就是了。长何,你怎么突然多了这许多问题?”何问天转过身看着他,语气中是满满的狐疑。
“徒儿愚钝。”夜长何地下头,低声道。
何问天冷笑一声,“哼,为师看你并不愚钝,你回去好好找红豆谈谈,为师看这丫头心里喜欢你,娶她应该不难。去掉月迟这个心腹大患,繁华剑自然可以寻到机会出手的,东郁那边,应该已经寻好了买家。”
话音刚落,风仪堂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人紧跟着闯了进来,看了一眼如花,扭过头来望向何问天。
“何掌门?月迟送上门来了,只怕掌门擒拿不住!”来人正是月迟,他手里拿着一把我从未见过的银白色的短剑,剑风强劲地刺向何问天面门。
“你会武?”何问天危险地眯起眼,闪身避开那一剑,毫不犹豫地出剑回挑,两人一时在屋中战在了一起,夜长何也挥剑加入了战局,虽然是二对一,月迟竟然丝毫没有吃亏,反倒把身前护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之中还屡屡出剑袭向那师徒二人。
此时的我,脑海中满满都是方才的对话,我摇了摇头想要忘掉,可是它们清清楚楚地回荡在我耳边,这一切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成全的是这对师徒的狼子野心!偏偏还搭上了如花的性命,我心痛得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使劲推开柜门,跌在了地上。
风仪堂中的另外三人看见突然出现的我,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惊讶,谁又能想到,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一直站在那个柜子里,听尽了所有的残忍。
何问天见月迟走神,趁机在他肚子上刺了一剑,夜长何见势也送了一剑。
“快跑!”月迟捂住腹部的剑上对我大喊,他死死地牵制住何问天与夜长何,可还是让夜长何抽出了剑。
“还不快追?挑断脚筋,抓回来!”何问天的脸扭曲着,露出残忍神情。
我心头一坠,痛得有些麻木了,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外奔,本想将门派里巡逻的官兵引来,却不知为何,跑了很远都没有遇到一个人。
我从一道熟悉的矮墙上翻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是那片稀疏的树林,我曾经和如花一次又一次地翻过矮墙、绕过这片树林偷跑出去玩。每次捣蛋被抓回来,夜长何都会皱着眉头叹口气唤我“小豆子”,他无奈了便这样叫我,却怎么也不忍心罚我们。
所有的不忍心,都是骗人的,那么多年都是做戏,把猎物在身边一点一点养大,最后给予的是最残忍的杀戮!
我依旧在树林中奔跑,身后是追击而来地夜长何,可是我前头的那道小小身影,却再也见不到了。还记得他拉着我衣摆轻轻扯一下,叫我“师姐”,还记得他淘气的笑容,一点一滴都在心里化成片片刀雨,一整颗心都血肉模糊了。
泪水模糊我的视线,右眼眼角那颗小痣微微发烫,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片白茫茫的云层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语晨的脸,她焦急地喊我,“如意,如意!”
语晨!为什么我会看到语晨?她也是十五岁的样子,一身盛装,站在那大片的白云中间,身上琳琅环佩,恰似也要参加笄礼的样子。
十几年没有她的音讯,我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她再站在我面前,期待着我们能再回到过去的世界。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再见,却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
我拼命地奔跑着,不顾脚下坎坷,我只想跑得远一点,再远一点。身后那个我走了十四年都走不近的男子,现下却成了噩梦,我除了离他越远越好想不出其他办法,如果人的心可以就这样逃脱,或许我现在的心就可以少痛一点。
脚下步伐忽然有了章法,手中仿佛有了温度,我闭上眼睛,语晨认真的脸再次一晃而过,心中一个闪念,莫非我此刻已经与语晨心灵联通?
这个念头叫我心头一振,对,我还有语晨,我要去找她,等给娘亲和如花报了仇,我们就一起回家!
语晨的意念支配了我的步伐,我行步如飞,枉是夜长何轻功再好,在这片参差不齐的树林里,他都占据不了什么优势,而我在语晨的带领下左冲右突,很快便与他拉开了差距,我回头看一眼,他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小蓝点,在我身后狂奔。
“小豆子!”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为你停留,听你倾诉衷肠,做一个傻里傻气的小红豆!
我穿过捷径,很快找到了只有我和如花知道的山洞,钻过山洞淌过小溪,我一口气又跑进了一片密林,这时候我觉得我的胸腔快要炸开了,喉咙充血使得我不停地咳嗽,我一边咳着一边往前跌跌撞撞地跑,不敢有一丝停歇。闭上眼想要再寻找语晨,她却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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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面前的花在枝,胸中仿佛又泛起那丝丝苦涩的血腥味。
他淡淡地看着我,突然不顾伤痛站起身坐到我床边,搂过我抱在怀里,喃喃着说:“小十三,你受苦了。”
我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捏在他伤痛处,“放开你的狼爪。”
“嘶!”他嘴里吃痛地抽着气,却更使劲地抱住我,“不放,美色有价色狼无价,每一个美人背后都有一个执迷不悟的色狼!”
我送他一记白眼,忽然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讷讷道:“月迟,你这张□□真俊俏,花了不少银子吧?”
他邪魅地一笑,勾人地眨了一眨眼,“当真俊俏?”
我点点头,“塞潘安。”
“潘安是谁?”他垮下脸闷闷问道。
哦,差点忘了他们这没有潘安,我便细心解释道:“潘安,据说是一个遥远古国的帅哥,因为长得太好看了,天天引来大批女色狼围观,最后被看死了。”
他嘴角微微一抽:“你诅咒我?”
我又白了他一眼,“反正也是个假面皮,你紧张什么?”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红豆啊红豆,月迟是假的,花在枝才是真的。”
见我愣愣地不敢相信,他只好继续解释道:“月迟确有其人,乃是月家远亲,但早在十年前就因身染重疾去世了,我顶了他的名,易容上了苍山,这么多年我都装作没有功夫在身,不过就是怕何问天那老狐狸怀疑我。”
“所以?”
“所以红豆姑娘且容在下再次自我介绍,在下花在枝,东郁郁都人士,年二十有三,特别心仪姑娘你天资卓色,敢问姑娘婚配与否?”他眼神与我对视着,带了一分戏谑的狡黠。
“无聊。”
“无聊么?现下整个白貔貅都以为你是我花在枝未来的妻,你要作何打算?”他说得好整以暇,好像这事跟他无关一样!
“看来当年何问天他们下手还不够重!”我的手从他胸口移到肚子上,那里有两道剑伤,乃是我逃下山前他所受的两剑,偏巧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叫我瞧见了,我这才对他起了疑,试探之下竟发现所惑是真。忽觉他身子一僵,我得意地一笑,“怎么,后怕了吧?”
花在枝嘴角含笑,眼神忽然沉了一沉,“再妄动,便是轮到你后怕了。”
我一愣,见眼前这家伙恐怕根本就不晓得“怕”字怎么写吧!
他忽然吻上我的额头,用细若蚊蝇一般地声音轻声道:“如若那日我没有闯进风仪堂,我就不仅会后怕,还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