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未深(1 / 1)
进房的瞬间,川夷隐约嗅到了几丝怨愤。及至瞧见呆坐在妆台前的花未时,心下就有了几分了然。待花未听着声响漠然转了脸来时,川夷登时知道了小祖宗动怒的缘由。
额前坠了六载不肯束起的,那些为了遮蔽残缺的青丝,如今似是委委屈屈地收起,露出了一方做工精细的眼罩。如花似玉的容颜,一双水翦眸硬是被那眼罩遮了一半。
其实,遮不遮的也没什么必要,全天下的人都该知道,言家小姐的左眼,只剩个窟窿。
“你那暖床的爱婢被我一剪刀插在肩头后轰出去跪了。要是心疼就自个儿领回去好生养着,不领,我可是会让她跪到死。”
不是多日未见后的问语,也不说思念,冷梆梆抛出一堆能引发大火的话后自顾转回脸对着铜镜的花未,侧脸僵成一条线。
川夷不气,一直都不气,从很多年前就不气,如今,也是一样。
“你若喜欢,便教她一直跪下去。而且,她也不是暖床的爱婢,只是因着人聪慧些,我才想着教她先过来帮忙张罗。若知你不待见她,我断不会支了她来。”
“想支派谁,要做什么,那都是你的事,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话?”
冷哼一声里,本是自嘲样的话居然也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花未却还当不觉,阴恻恻地诡笑里恨恨抬手扯了眼罩就朝着川夷兜头扔了去。
“我不过是个连丫鬟都敢爬上头来欺负的外人!”
“外人。吗?”
垂了眼看那可怜兮兮躺倒在地的眼罩,川夷撑了许久的笑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当年被那人儿用鞭子抽时也不觉得痛,这会不过是个轻飘飘的眼罩呢,不过擦着脸划过去,居然就觉得疼了。一波一波的痛着,活生生能把人痛死地疼着。
“我用了一生一世的时间,才换来站在你面前的机会。努力至此,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外人吗?”
很是费力地抬了头,本想再扯出那点浅淡笑,试了许久才发觉不过是徒劳,索性就用本来的面目,安安静静地对上几步开外处的人儿。
那双温柔手,却是狠狠攥住了胸口衣襟。
“素卿,我有些痛呢。”
二十年里第一次瞧见没了笑的沐川夷,脸白成纸,漆黑的眸子亮到快要烧灼样,紧攥衣襟的手上却有青筋现出来。瞧着那种模样的川夷,花未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居然就忘了去问,那个素卿,是谁。
却没料,川夷更慌。
“我有些累,胡言了,你别往心里去。今儿你不想见我,我这就回去。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差个人去说一声,我就来。”
总算能回了神扯出点笑的川夷,唇却还是惨白着没点血色。大约是费了诸多气力才能把话说完,人居然就瞧着登时萎靡了不少。也当真如所言,说完了话就默默转了身往房外走,走得隐约踉跄。
“川夷…”
花未迟疑着开了口。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像从前一样,有求必应着,任取任求着。她以为,只要她开口,那个男人永远不会说个不字。毕竟已经用这种方式相处了二十载,总不会有错的。所以,花未开了口,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停下来转回身再度对她笑。
结果,以为不过是以为。
那个男人还是踉跄着走出了房去。
花未愣了。愣了许久,直觉脸上生了麻痒。拿手一擦,才发现,掌心里满是那个黑窟窿造的孽。
红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