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钗(1 / 1)
川巳来时,花未正百万个不情愿地被娘亲按在桌边挑挑拣拣。乍闻家丁进来通报道大殿下登门了,还只当自个出了幻听。真正等川巳出现在眼前时,花未就愣了,半晌不晓得言语。好不容易回了神,又慌张着起身,连带撞翻桌上碗碟三两。
“未儿。”做娘亲的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旁悄声唤了一句,收效甚微。
这会功夫,花未满腔子心思都在她的川巳哥哥身上,哪里还有功夫管别人说什么?就是天皇老子开口,只怕也勾不起她一丝兴趣来。
“川巳哥哥!”
急急喊一声里,人已经慌张着冲了过去。
这下,就连言丞相也瞧不下去了。
“言花未!”
威严并显的沉嗓,到底让花未硬生停了步子在川巳一步之遥处。委屈着扭回脸来,小嘴儿快要撅上了天。又不敢在自个儿爹爹面前造次,最终也只能凄凄哀哀地瞥一眼川巳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桌边。
川巳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人也笑得轻浅。
“舅父,舅母。”
言丞相只轻哼一声算是回应,倒是言夫人笑得欢畅,自然里吩咐起下人再多备碗筷来。见状,川巳也不客气,作个揖后就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桌边。
如此,言丞相又是一声冷哼。
“川巳,我问你,日前闹出的那一场笑话,是怎么回事?”
“爹!”花未急急插话。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话的份。”白一眼花未,言丞相继续转脸对上川巳。“川巳?”
“就如舅舅所言,那不过是一场笑谈。”川巳低眉顺目,乖巧得很了。
“那就好。你也知,你与未儿的婚事将近,这种时候,别弄出些丢尽宗族颜面的事来。”
“舅舅的教训,孩儿谨记在心。也正是因着前些日子徒惹未儿伤心,孩儿今日才特意前来登门谢罪。”
边说着,已经自袖间摸出支珊瑚珠钗来。简单的珠钗,远非价值连城之物,却也胜在做工精巧上。往日里瞧够了川巳的恶语冷言,今儿突然被当珍宝般对待了,花未真正受宠若惊。这会,别说是支珊瑚钗,就是川巳拿出块石头来,花未也只觉是这世间最最珍奇物了。
“川巳哥哥…”花未红了脸颊,讪讪着,居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未儿,别生我的气。来,川巳哥哥给你簪上,可好?”
花未除了猛点头,真也没了别的反应。都是世间难得浪子回头心,如今眼瞅着那川巳是回转了心意,言丞相嘴上不说,脸色倒也跟着舒缓了些。言夫人更是喜上了眉梢,拈着帕子轻抵唇边,眉眼里笑真真藏都藏不住。
得了允,川巳也不耽搁了,径自起身越过方桌就到了花未身前。居高临下地站着时,能瞧见人儿清晰的发际,还有专属于女儿家的幽香若有似无。
川巳笑了。
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幅场景,所有人都当是皆大欢喜,所以,不会有人真正预料到,那本该安稳簪进发髻的珊瑚钗,最后簪进的,会是言花未的眼。噗地一声轻响,三两猩红迸出,些许溅到言夫人的脸上。所有人等愣住,直到言夫人后知后觉里一声惊呼晕倒在地。
花未也愣,愣到不觉痛,只觉脸上有麻热,眼前亦是模糊,却还是将身后人那冷到极点的嗓音一丝不落地收进了耳中。
“这支钗子,是为了奖励你的有眼无珠。”
缓缓俯下身来的川巳,一手轻抚在花未的颈子上,另一手稳稳攥着珠钗。瞧在旁人眼里该是温柔轻拥的姿势,加上深刺入目的钗时,就变成了无法逃离的恐慌。
川巳笑得狰狞,却也绝望。
“言花未,你有多爱我,我便有多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花未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得分毫。突如其来的刺痛,终于换回少许清晰的视界,最先瞥见的,却是那远离脸侧的珠钗上,一只摇摇欲坠的眼珠子。
哈,当真变作了珠钗。
该说些什么,或许,做些什么。这会,花未却似痴了样,呆愣着坐定了,然后努力睁大了残存的单目,看脸前那只瘦削的掌嫌恶样远抛了珠钗。
又似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那只坚定地剜出自个儿眼珠的掌,被一抹银光痛快地切断。脸上突然有了更多的湿热,花未还是愣,也总分不清,那湿热,是自个儿的多些,还是断了掌的人的多?
她只知,倒地前,最后瞧见的,是凭空里出现并且挥剑的川夷,脸上有泪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