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此话怎讲?”
“你对事情整个过程的看法已证明了这一点。”
“你不妨举个例子来说,好吗?”我说。
“你的指纹,那个玻璃杯上有你的指纹,是吧?”
“是的。”
“你以为仅仅就你一个人知道那上面的指纹是你的?你不会让化验室工作人员验证指纹以便将你自己暴露出来,也就是说,有其他的人通过指纹将你和本案联在了一起。”
“是啊,但我对此保持缄默。巴巴拉当时只希望我能认出那个杯子来,至于指纹,她可能根本没有考虑到。”
“但是,这样重大的谋杀案,人家怎能不查对指纹呢?”
我沉默了片刻。“也许她不知道,案发后警方会用激光对指纹进行技术鉴定。”
“当然,”利普说,“同时,化验室对卡罗琳子宫里的精子也进行了验证,而且,那些纤维物质被证实是从你家带过去的。”
“没有人把这些东西和我扯在一起?”
“还有你的电话记录,如果有人要查看你的电话记录,你怎么办?你自己也说,巴巴拉知道你用这个电话机传呼卡罗琳的,既然你在家里,她为何非得用同样的电话跟卡罗琳通话而不到外面找一个计时电话机用一下。你的妻子真的不懂电话跟踪系统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知道警方对纤维物质要进行化验吗?她难道不知道你的指纹在档吗?要知道,她和你共同生活了十二年,耳闻目睹,对警方的内幕并非一无所闻。”利普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杯中余下的威士忌喝下去。
“伙计,你的推测错了!”
“不,我的推测不会出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据我推测,巴巴拉不但要致卡罗琳于死地,而且要让你承担杀死她的罪责。我要说的是,只有一件事巴巴拉未曾预料到,那就是你终于渡过了难关。或许还有一件事,她也未曾预料到。”
利普兰泽尔随手抓住厨房里的一把椅子,两腿叉开便坐在上面。我们现在面对面坐着。
“我敢打赌,你安然地从这起谋杀案中脱身了,巴巴拉对此非常懊恼。她从来就没有料到,你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摆脱了干系。在她看来,你是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近些日子,你一直没有和杀人犯们打过交道,你太忙,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而雷蒙德只想保全自己的职位。她认为雷蒙德会被这个案子所震惊,震惊之余,他会将这起谋杀案的调查工作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尽量不扩大影响。任何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雷蒙德只会不负责任地派遣所谓‘特殊警官’,前去负责侦查这个案子。巴巴拉认为,真正把你揭露出来的,只能是某个能干的杀人案侦探,只要这个人来到案发现场,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敞开着,他一定会发生怀疑,他只要看一眼现场调查报告,便会立即断定凶手已将现场作了巧妙的伪装;然后,这个人便会去找一个真正精明强干的人,让他帮助查找真正的凶手——这正是巴巴拉所期望的。这个精明强干的家伙对你有透彻的了解,他曾经陪着你去过红十字会,知道你的血型;他知道你和某个已死的女人曾经交往过密;他也知道你家里的地毯是什么颜色。”利普这时突然极不合适地打了个哈欠,他看着外面的起居室。“是的,当我带着手铐来拘捕你时,你所遭受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打击,不亚于钢刀的砍杀,而且,这把钢刀只会在你的身上留下更深的伤痕。以上,是我的推测。”
利普兰泽尔用审慎的目光看着我,接着他点点头,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你的推测有可能成立。”过了一会儿,我说,“我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不过,巴巴拉曾告诉我,事情的结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什么意思?”利普问。“难道他们还没有把你折磨得够呛?大难之余,除了溢美之词以及夸赞你的话,你还愿意听听不同的见解吗?就我所能,我已经拯救了你,你现在准备对我怎么办?继续以朋友相处还是上检察院去检举我?”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看看利普,接着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就在一刻钟前,你还认为是我杀死了卡罗琳呢。”
他的喉管里又发出了那种近似呻吟的声音,算是回答了我的话。
“我不知道巴巴拉是怎么想的,”我又说,“不过,我相信两件事:其一,巴巴拉杀死了卡罗琳;其二,巴巴拉对自己所干的事愧疚不已。我坚信巴巴拉将永带着一颗愧疚的心走完生活的路。”我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将巴巴拉供出来,那样做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谈到供出来,你曾经让你的辩护律师知道,巴巴拉便是真正的凶手吗?”
“没有,两位辩护律师都不知道。直到本案审理结束,我发觉,桑迪也许早就知道了谁是真正的凶手。有一天晚上,他曾经和我谈起是否把巴巴拉推上证人席,不过,我发现他对于让巴巴拉出庭作证一事兴趣不大;凯姆波也似乎有所警觉,他知道,案发当天我家的电话记录上有破绽可寻;但是,作为我来说,我不会让自己的辩护律师怀疑到我们头上,在我们夫妻二人间确定一人为杀人凶手,我不想以那种方式为自己辩护,正像我所说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分离。而且,如果我把巴巴拉所干的一切供出去,我们夫妻二人身上的污水将永远洗涮不清,巴巴拉果然对事情的后果深思熟虑过,她也会知道。我们将洗涮不掉身上的污泥独水的。试想,巴巴拉成了阶下之囚,我前去指斥她,尼科将会怎样地得意呢?他会极尽唇舌之巧,说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罪恶,一个不幸的婚姻所酿成的悲剧。他会嘲笑我,说什么一个精通法律的检察官竟会沦落成女人的敌人。他本来就蔑视卡罗琳,他痛恨自己的妻子,但却十分钟爱自己的儿子,假如他和妻子分裂了,他的儿子便失去了依靠。他也许会说,是我精心策划了这场阴谋,是我将作案现场巧作伪装,使别人看起来好像是巴巴拉的杰作,然后又把巴巴拉的指纹弄到那个玻璃杯上,再把精液注射到卡罗琳的子宫里去。也许他会说,我把巴巴拉作为挡箭牌掩护自己,当众人把怀疑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时,我会从容地把巴巴拉供出来,然后不无得意地看着她被抓走,绝大多数的陪审团会相信我的话的。”
“可惜事情的本来面目并非如此。”利普说。
我看着利普,可以说,我的思想又一次离开了眼前的尘世,飘忽漫游于疑虑的广袤太空。
“不,”我告诉利普,“那毕竟不是事实。”
但是,我的头脑中依然存在着一个摇曳不定的念头,就像疑虑的浓雾中闪现出来的一缕阳光。我在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和企图发现事情的真相,哪一件事更难做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别人和企图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话,这两件事的难易程度相同吗?
尾声
当雷蒙德打电话给我时,我告诉他,他出的主意荒谬不经。
“你很快就会恢复元气的。”他说。
“不可能。”我回答他。
“拉斯蒂,”他说,“给一个负罪的心灵一次悔改的机会吧。”我不知道此话是针对他自己还是针对金德尔县的全公民。但是,他坚持认为这样的事在现实中是有可能发生。最终我告诉他:如果一切部已安排妥帖,我会慎重考虑他的意见的。
一月份,在公众的请愿运动的驱使下,市议会组织了一次撤消选举。勃尔卡罗本来可以阻止这次竞选的,但这时他对迪勒·加尔迪亚流露出明显的暖昧态度。尼科在这场竞选中非常活跃,他企图保住自己的职位而且几乎闯过难关。汤米·摩尔特被他解雇了两个星期,但接着各派市民领袖包括雷蒙德、拉伦和默菲莱利法官在内便群起而攻之。迪勒·加尔迪亚以两千票之差被撤职,但他没有失去信心,他准备重整旗鼓,投入下一轮的市议员竞选,我真心希望他获胜。
勃尔卡罗组织了一个市民委员会,该委员会的职责是向新当选的检察长提供咨询,雷蒙德是该委员会的成员之一,这就是他为什么打电话找我的原因。舆论界公认麦克是最有希望的检察长候选人,但她不愿意离开法官席位。雷蒙德竭力使我相信:媒界报道对我很有利,我会得到公众的普遍支持。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拒绝他的劝说。就这样,在卡罗琳·帕尔海默斯谋杀案周年纪念日的前四天,我当上了金德尔县的代理检察长。
我承认,我仍然时时思念着卡罗琳,那种近于疯狂的渴望和异乎寻常的單思苦恋已不复存在,我猜想她已经为她自己,同时也为我找到了最后的安息地。但我始终为我的经历所困惑,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苦苦地想。我到底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是什么使得这件事整个几显得如此急迫匆忙?不管怎么说,这一切肯定曾经同我的痛苦的感觉相关联;而同样的痛苦却把卡罗琳推向了深渊。那种与生俱来的悲痛,分明表现在她冷漠的外在的举止中,表现在她的极度疲惫中,表现在她由于喜欢达里尔·麦克盖芬——那个遭受虐待而愁眉不展的孩子,而在法庭上所发表的慷慨激昂的辩护词中。
我追寻过去的卡罗琳,就我来说,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注定要招致失败的厄运。我一定清楚地认识了她致命的虚荣心以及使她的心灵变得脆弱起来的贫乏的感情;我当时肯定十分清楚,她所给予我的一切不过是最宏伟华丽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