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1 / 1)
林绪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离开落尘的家,只知道,睁开眼睛,人已经在家里了,不是自己的任何一栋房子,是林家大宅。他挣扎着想起来,觉得口渴得厉害,头也像是被敲碎了再被贴补上一样的痛。
林绪伸手去拿摆在床头的水,可手似乎并不听自己的使唤,抖啊抖的,就把杯子碰到了地上,发出“咣”的很大的声响。水泼了一地,林绪伏在床上,怎么也积聚不起来力气起来再倒一杯。他就那么趴在那里,看着在地上还乱转的杯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快,有人听到响动,在外面敲门。林绪的房间,实在是禁地,没他的许可,是不会有人乱闯的。林绪想开口说“进来”,只欠了下身,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那样,折下了床,重重的摔在地上。林绪躺在地上,还很奇怪,怎么这么大的响声,却摔得觉不出疼痛,好像浑身的酸痛,在这样的重砸之下,反倒觉得舒服很多。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竟然是王妈,她看到林绪躺在地上,明显的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王妈想过来扶起林绪,可这么高大的林绪,怎么是她能够支撑的。王妈只试探的使了点力,就果断的下楼叫人了,林绪的身上烫得很,一定是高烧了。
林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被扶上床,然后是有人来给他检查,打针。虽然依旧渴得厉害,但林绪敌不过昏倦的感觉,就这么干渴着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好像这段时日的所有困顿,全都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林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又觉得不是梦境而是现实。落尘坐在身边,用凉凉的毛巾给自己敷在头上,又喂自己喝了几口水。温润的水,流入口中的感觉,远非甘露可以形容。重要的是她在身边,她的手凉凉的,这种清凉沁人心脾,让他整个人都舒坦起来,病痛似乎都远离了。
林绪恍惚记得自己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说出什么破坏此时的气氛。在病痛的此刻,林绪才更感觉到对落尘的依赖和需要。什么责任义务,什么事业成就,在自己倒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而追求的一切,原来也就是身外的镜花水月,真正该在意的,真正在意你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这个世界,谁都不可能是主宰,离了谁,都会如常的运转。但,就是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真的倒下,却始终参不清悟不透。
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落尘,永远在一起。虽然,并不明白爱情,虽然并不信任感情,但,想一起生活的心情是确定的,这样,就足够了吧。林绪想着这些,在额头冰凉的触感下,又沉沉的熟睡了。
再醒转过来,林绪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身影并不是落尘。他闭上眼睛,又再睁开,还是徐蔓之,又再闭上,再睁开。林绪终于苦笑了下,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起来。看来,昨天真的是一场梦。落尘还病着,她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林绪想到这里,马上就想坐起来。
“醒了么?烧退了些,但你还是虚弱,别乱动,会头晕的。”徐蔓之忙说。
林绪果真打晃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起来,套上外套。“谁送我回来的?”
“落尘打电话,让我们去接的。”徐蔓之想问他落尘的事情,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现在也在生病,缓缓再说也不迟。“来,喝点粥。”
林绪能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接过徐蔓之手上的碗。“谢谢。”
徐蔓之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你这孩子,同我们都这么客气,对我们都顺从,结果呢,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受着。”看着林绪在床上昏睡,似乎还梦到什么,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徐蔓之就像所有妈妈一样,担心不已。平时并没觉得什么,林绪一病倒,徐蔓之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老了,原来,孩子才是如今生活的支柱。只有他过得好,只有他活得好,好像自己才踏实,才能安稳的生活。这倒并非是因为自己没孩子的移情作用,虽然林绪客气而疏远,但自小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徐蔓之是真的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只是恪守着他习惯的方式同他相处罢了。
徐蔓之犹豫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把林绪抱在怀里,“孩子,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有你爸爸,有你爷爷呢。”
林绪一只手还端着温热的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按照固定的模式同家人相处惯了,每个人都与相应的事务相联系,比如爷爷对应着族人,集团,事业;父亲对应着学业,成绩;太太对应着居家琐事;姑姑对应着教训和麻烦;尤他对应着放松与玩乐……拥抱,这样包容的温暖的拥抱,已经遥远的没有任何记忆了。
来自徐蔓之的拥抱,让林绪的身体闻到了一种味道,是很柔软恬静的香气。他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张开,渴求着这种气息,而这点点香氛,也软化了他僵直的背脊,妈妈的味道,或者也不过如此。
林绪在这样的怀抱中,忽的,就毫无预兆的流泪了,虽然,只是那么几滴。“我错了,我忽然发觉,是我错了。”他的泪水,滴落在徐蔓之的肩头,那濡湿,让徐蔓之感觉到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么要强的孩子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认输认错过。
“没事啊,没事的,知错改了就好,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徐蔓之也流着泪,喃喃的安慰着林绪。现在的状况,连她也云里雾里的,但只要是林绪希望的,徐蔓之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他做到。
林绪好了之后,并没有像他迷蒙中决心,或者别人料想的那样,再去找落尘。病痛离去之后,他也随之慢慢清醒,落尘决绝的神情和冷漠的语调都凌迟着他的心。每次他想起落尘,这些就不期然的浮现出来,泄去他所有因思念积聚的勇气。那时,他才发觉,自己所依凭的,不过是落尘对自己的爱罢了,如果她已然不爱了,那么,自己在她那里,就什么都不是,或者只能等同于符号吧。这让他只确认了一点,没有什么比所谓爱情更靠不住了。
林绪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他搬回大宅,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公司里。他的废寝忘食,连林钊都看不过去,有的时候命令他在家休息,他也就顺从的待在家里,陪着他们坐着喝茶。眼见着他憔悴得厉害,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让谁都没法开口问他。同许家的婚事,也还在商谈,只不过,现在都是徐蔓之出面去谈细节,林绪根本不再过问,好像同自己一点干系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