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1)
“下辈子,朕若还为帝王,定迎你为后;若是商贾,散尽家财也娶你为妻。若为平凡人物,你我便为一世烟火夫妻。”
-
“你要封谁做皇后都好,我是不计较的。但能与你生同寝,死同穴的,只有我”
-
“宋湖,宋湖,记得等我。”
皇后 宋湖
[也没有力气去支起干瘦的皮囊,只得让内侍过来搀。就挪着步子,眼瞟着身上大红色的,明艳艳的衣裳。入手是四方锦骄矜的触感,其间金线勾勒的山水衬得一阵暮色。伶仃的站在窗牖边上,挥开了内侍的手,轻声的话就那么飘着]本宫还站得住。
[抿了抿已然抽出些许白丝的发鬓,倦怠的撩着眼睫,单薄的声带了些娇]你怎么还不来呀——我都快撑不住了[细细地,将几个字反复的吞嚼]我都快撑不住了呀……
帝 秦晋毓
[朝仪归了,不管堆着的奏折。抿了口茶润润已干涩的喉,身子竟也已大不如前。朗声让内监过来扶,摆驾皇后处。他与皇后帝后和睦,伉俪二十余载,如今她病重,他便撂下奏折,紧着最大的时间能赶去伴她。]
[至凤仪宫外,揉了揉干涩的眼,阔步入院内。近些了,便看着她瘦削的身形,眉梢掩盖不住的孱弱。他上前拿了披肩盖在她肩,所触之处,骨头竟有些搁手。他启唇,不是嘘寒问暖,只呢喃轻唤道。]
朕来了,朕来了......
皇后 宋湖
[偏过头去看他,手扶着窗边的木头,指一寸寸的摩挲,空荡的袖就垂着,挂在可见细腕上,紧了紧披肩,声愈发虚浮了]贤妃是个能干的,景嫔也是个好的。[扯着嗓子,有些凄]妾陪了您二十来年,这都是您给妾的荣光,妾受着[有些踉跄]但它们太重了呀[声如蚊蝇]下辈子,您赔给妾,好不好?[有些恍惚的低喃]下辈子就好
帝 秦晋毓
[上前搂着她,让她柔弱的身子至少能有个支撑。他侧眼便能看到她掺着些白灰色发丝的鬓角,从眉至唇,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二十余载啊,她病得这样重,好似随时都会随着仙鹤,去到那个与他天人永隔的地界。他心内起了荒凉的疼,丝丝扣着血肉,听着她的声音,喉咙微颤,声儿也抖着,却坚定的应了。他怕,若念得不快些,她再听不到。]
下辈子,朕若还为帝王,定迎你为后;若是商贾,散尽家财也娶你为妻。若为平凡人物,你我便为一世烟火夫妻。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她怕是再难掌这后印了。咬着牙,止住心底掩不住的凉。]朕保证,百年之后,唯你有资格与朕合葬。这世间,朕不会再有第二个皇后。
皇后 宋湖
[往他怀里靠了靠,覆盖身心的寒意也缓了许多,无力地扯着他的衣袖]那你可要记着了,我宋湖下辈子仍是你的妻。[长吁了声]我定是要比你先走了
[虚虚地描着他的眉眼,一寸寸的勾画。要记得熟烂,刻到骨子里,镌在魂魄里头,费力的点着脚,与他贴着耳根子]你要封谁做皇后都好,我是不计较的。我知道的,你有你的难处。[喘了口气]但生同寝,死同穴的,只能有我一人。
[小指勾住了他的,下颚磕着他的肩膀,疲乏的合着眼睛。面上的笑却如桃花灼灼,吞吐的每个字眼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下辈子,你要来找我。
帝 秦晋毓
[任她描摹自己的眉眼,微侧了头好让她够着,眼睛一寸寸扫过这张让他百看不厌的脸,复而轻轻扶了扶她鬓角碎发。语道。]
好,那你便等着,朕下辈子,亲自跋山涉水的去找你。
[放缓了语调,一如当年,一如年少。他迎她为王妃,红帐梨花里,望向她的眼。他合上眼,拥紧了她。]
宋湖,宋湖,记得等我。
“臣也觉得双喜临门,心——想——事——成。”
-
“便安安心心的,安安心心的位极人臣,享尽了这人世间的良辰美景,荣华富贵,便也不算白活了一遭。”
-
“不该囚着你,驸马府也不是我的去处”
……
“此生,便不再相见吧。”
新科状元 秦晋毓
[今日是国宴,五品上的臣子及其亲眷,另外此次科举的三甲,后宫的嫔御,均在席间。他自然少不了应承,这宴,这酒,便一杯杯的饮,奇怪的是这酒香并不为他所喜,却直想愈饮愈多,就像借酒消愁的人。他笑自己的纠结,揉了揉眼想要甩开,却又暗自不动声色的望过宴上君王侧首的人。心里竟没来由的疼。]
[她今日已是帝王妃子,虽不是宠爱最盛,却仍很得圣心。而他状元及第,三月后迎娶帝妹平阳,受人拉拢,时常奉迎。]
[他既怨她当年的隐瞒,又欣慰其能过得很好。你看,臣子可携家眷前来,她不是他的妻,却仍在一方宴席。直到他恭维奉承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才起身暗暗走到殿外,想透透风。他站在廊殿外稍远些,人迹罕至的廊下。]
妃 宋湖
[席间小啜了几杯,与人谈笑间眼似不经意的扫过他,只觉得心窝子给人撕扯着。待他出去片刻,便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令宫婢扶着往外头走。绵软的鞋底覆过地面,一步步的,越走越心慌。只低着头看着宫灯浅淡的光晕和自个儿的影子]
[他就茕茕地站着,藏匿在寂静的长廊里头,与内室里的杯觥交错很是不搭。疾走了几步,手心里头的帕子绞的越紧。禀退了宫婢,只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望着上头镌刻的梅花出神]本宫……庆贺你双喜临门[声放得低,如同枕边夜话]
新科状元 秦晋毓
[他立在哪儿一会儿,却愈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宁。好像被一根线上下撕扯,左右为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按捺不住的想要见她。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意识到他们之间不过隔了一座宫墙,从他府邸来只需三刻钟,见她一面却等了三年。]
[他看着深红的宫柱发怔,唇角紧抿,直到听见渐近的步声,那人明明走得很轻,却一下下打在他心窝子里。他既期待是她,又有些踌躇的犹豫。待人来了,他听得清清楚楚,她祝他双喜临门。]
[久别重逢,只觉得心跳得太快,哪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寸寸上了心头。灯光不算亮,他亦能一笔一笔的勾勒出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来,深了深眸色,规规矩矩的行君臣礼,暗哑着嗓子道。]
臣也觉得双喜临门,心——想——事——成。[后突然上前,与那人不过隔了两步之远,后几个字的音咬得极重。]
[许是酒劲上来了,他也不愿意再多想了。]
妃 宋湖
[提着宫灯的手猛地有些乏,扬着下颚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去望抹上了浓墨的景色。悬着的圆月却显得有些凄楚,五脏六腑都仿佛给人握在手里蹂躏,几尽喘不过来。学着他将心想事成四个字的调拉的长长,喉间溢出了嗤笑,垂着眼]平阳长公主我是见过的。
[漫头的珠翠也乌泱泱的,压得心闷]温柔恭顺,与你是良配。[泛起一丝凉意,沿着脉络渗透着,声平平的,却有些莫名的哽咽。张了张口]你如今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便安安心心的,安安心心的位极人臣,享尽了这人世间的良辰美景,荣华富贵,便也不算白活了一遭。
新科状元 秦晋毓
[她后退的这几步让他瞧得清楚,他们之间泾渭分明,这一刻如同什么都系扼住了他的咽喉,凉意蜿蜿蜒蜒到了心底。如同饮下一杯烈酒,呛得直想让人咳出。他直直的盯着她,像是想找出她这话的破绽,幸运的是听出了她话里的颤抖,须臾勾起一抹笑来,面如冠玉,端的温文尔雅。却渐渐逼近了她,这个角度选得极好,她正巧掩在宫柱下,隔远了看看不出一点旖旎。话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极沉的说出来。]
平阳长公主生得像娘娘么,不像最好,臣只想位极人臣,享尽荣华,不想再为人破戒了。
[后眼角一扫却看见了远处走动的人影,眼疾手快的揽她的腰闪身进了暖阁,侧耳在门边安静听着。可笑的是她负了他,他却只想着如何让她不受责罚,好似月老的线牵得太紧,他活该为她爱恨痴缠。]
妃 宋湖
[他说一个字,心里就颤一分。那种铺天盖地的绞痛感又席卷而来,直到身处暖阁,才想起去挣脱腰上的臂膀。咬紧了牙,才发觉眼里噙了泪。愣愣的瞅着他,手里的宫灯坠落在暖阁的地板上,将其间的纹理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话语里也带了些哭腔]她是她,我是我。
[不自觉的伸着手去描摹他的眉眼,一寸寸的,早已泣不成声,慌忙拿着帕子去掩]晋毓,下辈子再娶我为妻。好不好?[蹙眉阖眸,逼净了泪,恍若要将前头的词句咽下肚子里]早些回去罢,我回我的未央,你去你的驸马府。岂不是两全其美?
新科状元 秦晋毓
[他们靠得很近,她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极清楚,正是因为这清楚,才让他的心头疼痛稍有缓解。他没有顾她微有些挣扎,头偏向她的耳廓,一只手空出来轻抚了抚她的背,希望让她能够有片刻的安心和放松。]
[他的指节环绕着她的一缕头发,嗓音极温柔,甚至带了些恳切与心软。话里的意思却格外坚定。]
我答应你,下辈子和这辈子都只认你一个人为妻,再重来一次,定死死扣紧了你不再离开.
[呢喃的轻语,仿佛她劝解的话从未说出口,一个念头却悄然滋生,他们已三年未见,并不妨碍他径自再度沉迷。]不要爱上皇帝好不好,至少不要像爱我一样爱他。不该囚着你,驸马府也不是我的去处,哪里来的两全其美?
妃 宋湖
[去揽住他的背脊]我都应你,都应你。[往前凑了凑,声若呢喃]自此之后,便不再见罢。等着来生,你来娶我。[轻喘着气]我日后是会葬入妃陵的。[只咀嚼着那几个字]便不再见吧……不再见吧。[已然有些凄厉]此生,便不再见吧。
秦晋毓年二十二便高中状元,后为官二十余载,位极人臣得帝赏识,先封安国候,后又加封安国公。且一生只得平阳长公主一妻,琴瑟和鸣,受人敬仰。
帝病重,安国公举兵谋反,后被太子及众亲王擒于京城,押送天牢,七日后与城楼斩首,以儆效尤。
-
“您许过我,却唯独未许过我,若来世为他人臣子,又当如何迎我为妻”
“我陪他二十年,允他荣华富贵,琴瑟和鸣”
-
“他有了良辰美景,享了荣华富贵,也位极人臣。为何不安安稳稳的,过上那么一辈子呢”
-
“宋湖,你不配,你不配让他下辈子再这么为你作贱!!!”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斜倚在榻上,怔怔望着这四周的墙,还是她及笄后所赐下的公主府,十载未归又另添些金银玉帛,当真是精致典雅,不愧与今帝胞妹平阳长公主的身份。她十六岁嫁给驸马,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外人道是神仙眷侣,可她知道——神仙眷侣,神仙眷侣,听着好讽刺。秦晋毓举兵谋反,死在天牢,也不愿意让她这个妻子同他一起去死。不是爱她,只是从未拿她放在心上,罢了。就这么想着,泪便自脸颊垂下,声儿带了些哭腔与无助。】
只有他了,只有他这么傻,我陪他二十年,允他荣华富贵,琴瑟和鸣【略顿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掩面而泣,断断续续的念着。已然带了些凄厉。】不求任何的伴着他,他还是要为了别人,举兵反了他侍奉半辈子的君,到死——到死——也不愿意让我陪着。
【自他入狱以来,她终于可以不顾别人,不顾眼光,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抒发这些年来所有的不忍与难平。起身走向案前,展开一幅画卷来细细的摩挲,画上的女子她知道,秦晋毓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名字叫宋湖,宫里的妃。】
【她起身,擦干面上的泪,传人更衣梳妆,一如平阳为人称颂的皇家气度。乘马车入宫,直奔未央宫里,让人通传。她便立在外面,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宫墙,面上沉静如死灰,近了便越来越难平。】
妃 宋湖
[得知他身陷囹圄时正在侍疾,内侍尖锐的嗓子拿腔作调的,让一宫人听了个遍。病榻上的帝王未曾言语,只将我们一干都遣了。那时我掩在袖子里的手不住的发抖,面上却仍挂着笑,与各宫妃嫔虚以委蛇。待到未央,已然有些神思恍惚了]
[手里头掐着的帕子留下了明晃晃的指甲印记,疲累的靠着椅背,闻长公主来,只让人去请。他与长公主锦瑟和鸣二十载,我心里的念想也早就翻折在一块儿,跟着那日丢在暖阁的宫灯一起藏匿起来了。我捧着茶盏,望着上面的花色出神,言语间又禀退了宫婢。]
[我恍然又想起了他眼里头,那深不见底的爱意了。]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站在门外,来时满腔的热枕,此刻只想清清楚楚的知道,秦晋毓对她的好,她究竟知道几分。也好全了她这些日子的坐立不安,如果宋湖背信弃义,她便三尺白绫自尽了也要让她抱憾终生,总归不能让秦晋毓独自一人,在阴曹地府里头空空寂寞。】
【抬脚进去,让随身的侍女在外头候着,大殿里现在只余两人。环顾四周后,她无心多维持礼数风度,沉了沉声,字眼好似含了深重的意味。】宋妃娘娘,您可知道,安国公为何而反?
妃 宋湖
[无力支着眼皮子,只得让鸦青垂着。浅浅啜着茶,只看着那汪碧绿里头的眉眼,看见了与他相交,相知,相爱的自个儿,就这样的,被锁在了空荡的未央,关在了皇城。我不晓长公主是何时进来的,只在她开口的时候,懒怠的看她]
[心里头对他的思念开始翻搅,从心底的涟漪蔓延成了眼里的哀思,再到面上的青白了,颔了首,又耷拉着眼皮子]
他有了良辰美景,享了荣华富贵,也位极人臣。为何不安安稳稳的,过上那么一辈子呢[笑出了声,掇下了茶盏子,亲手提着茶壶,为她斟了一杯]坐吧
[懒得遮掩眼角眉梢的倦意]他待你如何?[声平平稳稳的]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低垂着眼,那些缠绕她多年的,一直压抑隐忍的苦涩,又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不知道是该为这二十几年所倾覆的那些沉积与心,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爱意不宁,还是该为秦晋毓不计报酬,为宋湖付出,最后确不得言之与口的努力而怒意顿生。】
【她冷不丁的抬眼,直直盯着宋湖的脸,眸间有太多的晦涩不清,似要流泪。嗓音沙哑而颤抖,又带些凄厉的怨。似地狱恶鬼,凉意起。】宋湖,你何德何能——啊,你何德何能。
【泪顺着眼便这么流,她也毫不在意,拔高了声线。】便为你这么一句,良辰美景,荣华富贵,位极人臣。他便真的努力向上爬着,为了让你安心,他隐忍了这诸多年的,这诸多年的。你难道全然不明白吗?
【咬着嘴唇,手已微颤,吸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继续说道。】他待我相敬如宾,宛如坐上客,但我清楚的知道,自个没能力让她移情别恋,便只有为他打点好了一切。我能给他的,你呢,你只晓得一遍一遍的说让他安安稳稳,自顾自的逃避懦弱。
可他到最后,都不愿意让我陪他去死【眼睛骤然有些光亮,又迅速的暗下来了。】也只有他这么傻的人,才会为了想要再见你一面,举兵造反,而你浑然不知。口里还念叨着什么富贵荣华!
宋湖,你不配,你不配让他下辈子再这么为你作贱。
妃 宋湖
[将手里的茶壶放在几案上,起了身。待她说完了,说够了,发泄够了,才张着嘴扬着声]不配?[声虽低,却带着难掩的傲]可他偏偏把下辈子许给了我。[伸手抚了抚髻上的朱钗,沉着声]我与他,这辈子终归有缘无分。[顿了顿]我本来可以与他走的,但我却让他此生与我不要相见——[拉长了声,却未将话说得完整]他何时问斩?
[柔荑叠在腹前,声有些喑哑]你胜过我的,无非就是这辈子能与他生同寝,死同穴[脸上勾了笑,凄里头掺着喜]你看啊,能与他同赴黄泉的,却只有我。
[我看着她脸上的泪,声势也有些弱了]我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出身贫寒的少年郎[猛地有些沉浸在记忆里了,又迅速的抽身出来,遏制那五脏六腑的抽痛感。内心的酸涩却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
[褪了几分惫懒,又有些夺人的明艳样子了]你说我懦弱也好,逃避也罢,我好歹逼着他实现了自个儿的抱负。长公主与我不同,处不在本宫这个位子,又怎么能体会到本宫的苦呢。[心似被剜着]我身后,有整个宋家。是比不得长公主的
[合上了眼]我与他,都是亏欠你的。但谁又亏欠我们呢。[扬了扬袖]您只管告诉我他何日问斩,至于其他的,便于您再无干系了。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沉了沉心气,抬手擦拭了泪,几番挣扎,却好似无任何回忆可再回首的,她敛了眼底的痴狂。平平静静的看着她,又恍若与画像上的女子重合。暗自缴了缴手帕,平了心绪。】
【咬了咬唇,告诉她。】七日之后,问斩。
【转身往门边去,已近下午了,这天啊,灰蒙蒙的,好像她枯尽了的雍容。闭了言,稳稳说道。】我从不觉得他欠了我什么,只不过为这二十多年里,有些不平罢了。
【走出殿外,末了添上一句。】娘娘,您好自为之。
妃 宋湖
[待她出去后,霎时失了力道,跌坐在地上,耳边是珠翠的响,心里头是刺骨的寒意]七日之后……[眼里头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来,打湿了脂粉]七日之后,七日……[合着眼,便不言语了]
我从来不觉得,秦晋毓有欠过我什么,硬要说起来,便是我比他多的一颗真心,这强求不来的,我知道。
-
这么些年里,你是不是从未拿我当过你的妻子,只拿我做个累赘,做个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
端云,我欠你良多。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批了件暗色的披风,打点好牢狱里各个关卡,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得以来看望他一眼,送些他平日里最爱的吃食。天牢里寒气太重,直直让人心头发凉,眉紧皱环顾了四周,他身子骨本就不如从前,何苦来这地方作贱自己。想到前几日还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话,如刺进骨,扎得生疼。步子看起来平平稳稳的,手上却掐紧了衣袖一角,手指隔着上好的锦缎几乎发白。越走越遏制不住想要把多年心思说出来的想法,转瞬叹了口气,思量挣扎过后,还是别再增添他心里的负疚了。】
【她眼睛死死盯着牢里的那个清瘦的身影,手颤抖着扶在侍女手腕处,身子抖得厉害。他好像又瘦了,也憔悴了不少,立在哪儿的样子却一如文人的风骨,如当年为满朝敬仰的安国公,儒雅持重。她开口唤他,慌忙让人把食盒送进去,眼泪一瞬间决堤了,心口突突的痛起来。】
晋毓,晋毓,我来看你了。【被狱卒拦着,没办法再离他近些,脸色已然透些灰白,这些日子强迫自己的冷静全成了无用功,她没办法接受,他三天后便要被问斩的事实。】
罪人秦氏 秦晋毓
【他站在这牢里,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平静来。这些年他实现了自己所有的理想与抱负,反这一次,只为心里久久折磨他的不平,想要再见那个人一面,便这么做了。事到如今,他不觉得来世上一遭有什么后悔的,不觉得爱上宋湖有什么后悔的,父母都已安享晚年,国家一片太平盛世。想着,够了吧。】
【千秋的功名,留给后人评说,他总要为自己活一次,为不后悔来这世上活一次。恍惚之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身子僵硬了一下,便听见端云的呼唤声,转身看见她眼角的泪。走上前去,想要如往常一般拍拍她的手,叫她安心。二十多年,她如同他的亲人,感情实在说不清楚,若言道他这辈子对不起谁,最愧疚的只有她了。这里坏境实在太不好,他两人皆是容易受凉的体质,这几日自己又感染些风寒,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唇动了动,还是说了一句。】
这里太凉,你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到公主府去罢。【话刚说完,便重重咳嗽几声。又急忙补上一句。】我已经是罪人了,怎么再敢连累殿下为我劳心劳力?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听见他的咳嗽,忙递给他一方锦帕,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盯着他的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举兵造反,却心心念念着为她留了退路,让她得以再继续活着,这份心思,且不论如何,只叫她感动难过。她不想再追究他话里的意思,这多年的默契,早不必明说。他这个人,最是从来只想着弥补谁的。摇了摇头,声儿带了哭腔。】
你说得哪里的话,你我二十年夫妻,便是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愿的,我也心甘情愿的。【须臾终是问出一句,声音沙哑得不能入耳。】这么些年里,你是不是从未拿我当过你的妻子,只拿我做个累赘,做个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罪人秦氏 秦晋毓
【接过那方帕子,瞅见她眼里的泪水,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身子沉重极了,脚上的脚铐发出几声闷响。轻轻拭了拭她的脸,复又扶住她。只道。】
殿下从不是我的累赘,从不是我的债,这二十年里,我与殿下一起,没有一天觉得难过的。是我,是我,逆臣贼子,妄图天下,害苦了殿下。
【这话说的真假,他再瞧不真切,起初娶她是陛下赐婚,后才晓得她的温良贤淑,难能可贵。逐渐真心敬重,形成这诸多的默契来。二十年的感情了,谁说得清楚?】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她不知道怎么言语,只一个劲儿的摇着头,失去他的感觉愈发强烈了。几番不能平复,她二十年里,一直隐忍压抑的到底是什么,他终究没能明白。许是因为不在意,心意无法相通,便不去猜想,逃避至今罢。她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马脚,让他知道,她爱他至今。声调扬了扬,不知道在怒些什么。】
你为谁而反我能不知道吗?【她有些绝望,像飞蛾,再提不起半分雍容。】你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我,什么妄图天下,你有多为天下着想,清正廉明,这些东西,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宋湖吗?
【一旁的侍女已在连连催促,她被扶着往前走,步子有些虚,失魂落魄的。手无力的垂着,连连叹息几声。声音细弱。】我陪你二十年,二十年啊。
罪人秦氏 秦晋毓
【瞧着她走,一步,两步,缓缓一拜,字眼像是从喉咙里出来。】端云,我欠你良多。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听见他的话,却咬着牙走得快了些,像是落荒而逃。出了天牢,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晃得刺眼。】我从来不觉得,秦晋毓有欠过我什么,硬要说起来,便是我比他多的一颗真心,这强求不来的,我知道。
后记
七日后,宋氏妃暴毙于未央宫中,帝追封贵妃,谧号景,同日叛臣秦氏斩首于城门。秦氏斩首后一日,平阳长公主自请前往护国寺祈福,帝允,封慧安师太,自此青灯古佛,十年后逝。
-
“您跋山涉水来寻妾,那妾就在奈何桥上等着您。”
【平阳长公主 苏端云 独白】
”我陪他二十年,允他荣华富贵,琴瑟和鸣。“
-
自有封号起,旁人总唤我平阳,平阳。这个封号,代表了我一生的雍容,能作为长公主嫁给秦晋毓的时候,我心里怎么想都是喜的;后来我能为他尽几分绵薄之力,能与他共为夫妻二十几年,的的确确我庆自己出身不凡,不似宋湖,只得与他生离。我恼自己卑鄙的欣喜,直到真正明了秦晋毓这个人,又暗自里的心疼。
-
这些年里,他待她相敬如宾,礼数周全,允她全京城女子羡慕的种种,华服珠翠,名声敬仰,碧瓦红墙。人前道平阳长公主温良恭淑,娴雅端庄,一颦一笑都是皇家气度,风华不凡。人后,他更像她的兄长或客人,有时与她一同研习琴艺,茶道,共奏上一曲;偶尔探讨诗书,便让她更为敬仰她的学识气度。她自知没有那个本事能让他移情别恋,只得一再隐忍和压抑。在他为公事烦扰时添上一杯香茗,偶尔替他制些衣衫,便足以了。
无人注意到,她眼底一点点积攒起来,浓郁深刻的眷慕。
她足足忍了二十多年,幸而他不曾在意,免了她的尴尬,又着实痛心。
后来他死了,只为了年少时的心上人,从未在意过她这个相濡以沫的妻,不,自己怕是从未成为过她的妻。
-
最后一面,他说到:“我欠你良多。”
她只是弯了唇角,眼底又流下泪来。“我从未觉得你有何处对不住我,只是为这二十年来,从未讨到的一个说法,为你不想与我共附的黄泉——罢了。”中间的话,她再不想说。
-
“秦晋毓,你这个傻子。”
早登彼岸,早登彼岸
-
三生三世都是你的了,我哪里会放开。
宋湖
[一杯毒酒了却自个儿的时候,是畅快淋漓。走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时,路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刺红了眼,心里头纷杂的思绪也再次翻搅。属于宋后,属于宋妃的记忆纷杂而至。我细细的想啊,想我怎会记得前世。世人都说,在孟婆亭里喝了孟婆汤,便也再想不起以往了。]
[黄泉路后忘川河,忘川河上奈何桥]
[我在奈何桥上停下了步子,看着身边的鬼魂飘飘荡荡的,往着远处去。我瞧见远处的三生石,上头血淋淋的刻着四个大字——早登彼岸。我只看了一眼,就旋过身去]你怎么还不来呀,还不来呀
秦晋毓
【他被人斩首与城门,死之前却浮现了宋湖从前青葱时的那张脸,走过鬼门关,见过一簇簇妖娆的彼岸花。才想起前尘种种,想起他曾为一朝的皇帝,权掌天下,玩弄帝王心术,尽心尽力的治理好那个国——可让他回忆的实在太多太多,还有最后宋湖倒在他怀里,约定来世再做夫妻。还有今生,他是书生,她为妃子。年年国宴可相见,话却少有半句尔。】
【画面太多,他不禁疑虑自己到底是那个王,还是这个安国公。】
【走过黄泉路,看见奈何桥,再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才总算安定。幸好,幸好,他们早定下三生三世,来世也要相爱。他走上前去,声里带着说不尽的意味。】宋湖,宋湖,我们又相见了。
宋湖
[看得眼都有些干涩,往前走了几步,欲看的再仔细些。猛地瞧见了他,内心的欢喜皆化成实质,成了面上的笑了往上挑的杏仁眼嗔了眼他,眉目间掺杂着喜和怨,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缕缕的都化成了话语]见面是见面了——[拉着调]只不过,您说过这辈子要娶妾的[努了努嘴,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眼里带着希冀]那您便也把下辈子赔给我,好不好?
[言罢也不待他应,转身便往桥头去了]早登彼岸,早登彼岸。您也得快点来追我,莫又让我与他人生同寝,只能与您同生死了。
秦晋毓
【耐心听完她的话,纵使人已往前了几步,他仍含着清润的嗓音应了。缓缓的走着,知道没用,却还是想记住她今生的脸。】
【快到桥头了,又偏头忘了一眼奈何桥,须臾摇了摇头,往前走着。】
三生三世都是你的了,我哪里会放开。
晋毓,别人是一笑泯恩仇,我干了你这杯酒,你便不要怨我了,好不好?
-
来世,别再遇上秦晋毓这个祸害了
-
我要缠着你,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
公主面首 秦晋毓
【他着一身青色长衫,上面除了些简单的暗纹便无其他,立在这院里,树好像都变得静了些。他心里暗讽又有些怅然,青衫上绣竹的纹样本是最常见的样式,他却觉得竹看起来碍眼,对此讳莫如深索性让人改了件素淡的,听人说这更衬他的皮相。他听后只是笑了笑,比以往的弧度都要浅上不少。】
【今天是他的生辰,宋湖承诺到他这儿来,他知道的。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再一想到她平日对他的那些好,她唇边勾起的那抹明艳的笑,便着实如饮下烈酒,灼灼得苦。摇了摇扇子,抬脚回到他那个院子里,回身看了一眼满庭青葱如翠玉的树,眸里的神色暗下几分。手颤抖着在今晚酒水里掺了那要人命的毒,定一定心神。他笑自己虚伪,笑自己当断不断,背信弃义,忘了佛陀负了人心。朗声道。】
去请公主来。
公主 宋湖
[挑了好些物什,却仍旧不觉得哪一件配得上他。这厢支着颔,那厢就有人来请。转着眼珠子想了会儿,高高兴兴的挂着笑,往他住着的地方去]
[只瞧见他立在屋内,身上的青衫衬得他如同松柏。我是有些后悔的,后悔当时不管不顾的,折了他的风骨。我也只能极尽所能的待他好,也求了旨意,待来年便让他做我的驸马,现如今我却猛然觉得,他身上的长衫,与自个儿身上的红衣猎猎极为不衬]晋毓[喊了句他的名字,禀退了众人,心里头的涟漪又开始波澜,声仍旧明媚的像春日桃花,整个人仍骄矜的像洛阳牡丹]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本宫未挑得甚么好礼物。[踮着脚凑到他耳边]你说,我把我送给你,可好?
公主面首 秦晋毓
【听了她的唤,几乎是同一时刻便回头,笑看着她,好似他心里什么盘算都没有,一如平日。她生得极好,艳若桃李,贵如牡丹,眉眼是皇室公主特有的骄矜。他有时为她的气度而折,更多的时候,这张温润的皮囊却镶嵌着诸多的不平。他不想当驸马,更不想当面首,宁愿一贫如洗与月影青竹为伴;整日琴棋诗书,或入官场一展拳脚报复。而非现在,生生被折断了翅膀。他听她的话,生了不知多少纠结和不忍,又有被囚与笼中的恨。】
【一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面上笑得愈发温润了。轻顺了顺她如墨的青丝,声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不知真假,好似调笑的说道。】臣这样的身份,公主配我,实在是亏了。
【松开她,三两步走向案几前,拿起那壶酒。指节用力得发白,亲自倒了一杯给她。】
公主,公主,今日我们,不醉不休。
公主 宋湖
[站稳了身子,眼直直的看着他,很是认真]我请了旨意,来年,就让你做我的驸马。[我看着他手里的酒樽,和他异常苍白的指骨,面上的笑有些僵,却什么也未说出口。心里头将与他相处的日子都过了一遍。颠龙倒凤,枕边夜话。以及看上去的锦瑟和鸣,我笑出了声,仍旧娇娇软软的]好呀,不醉不归。[伸手去接他手上的盏子,摩挲了会儿]晋毓,别人是一笑泯恩仇,我干了你这杯酒,你便不要怨我了,好不好?
[未拿广袖去掩饰,扬着脖颈,一饮而尽。腹部泛起了猛然的绞痛,胸口也有些发闷,是真真正正的闭塞。喉头也有了锈味儿,话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你快些走罢……[想碰一碰他的脸颊,却失了力气,跌在了地上,断断续续]你便不要怨我了,好不好?
公主面首 秦晋毓
【他甩下手里的酒壶,喉咙间隐隐有股子腥甜的味道,快速把人搂进怀里,像是生怕地上的凉意再冷着她,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拥着她渐渐发凉的身子,浅吻她的发顶,眼角泛着些泪,有太多晦暗不清的光。】
【宋湖爱他,纵容他,不计得失的把他绑在身边,倾尽一切的有求必应。她对他的好,更显得他的不堪。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把人越搂越紧,难得真心。眼前竟模糊一片,这都是他一手造就的啊!】
【他的身子竟颤得厉害,声音不复往日清润。】殿下,殿下,是臣不对,臣配不上您。【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有些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声已是藏不住他的心思。】臣曾真心喜欢您的,为何知道酒里有毒,您还要喝下去。来世,别再遇上秦晋毓这个祸害了,殿下您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我这般卑鄙虚伪。您忘了吧,忘了吧。
公主 宋湖
[贪心的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他的话,虽然声有些模糊,仍旧费尽心思的一字一字的去辨认,只轻摇着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每一字都耗费着心血]注定了我要缠着你,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猛地咳嗽了起来]你都是我的。[面色青白]你就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了。[勾着笑,声愈发嘶哑]既然是你欠本宫的,你便用来生还给我,好不——快些走罢[带了些急切,却再无力气去说别的,只合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
公主面首 秦晋毓
【他拥着她渐变凉的身子,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呢喃着在她的耳边说道。】殿下,殿下,等着我,立刻下来陪您。【把人抱着放到床榻上,细细描着她的脸,熟悉却也陌生。回身捡起那壶酒,一饮而尽。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手一垂,好似睡着了似的。】
为了方便各位查看,这里稍稍理一下。
主剧情:宋湖和秦晋毓的三生纠缠。辅助人物:苏端云,平阳长公主,秦第二世的妻。
第一篇:宋后秦帝伉俪情深,在一起二十多年,皇后病重弥留。
第二篇:宋为家族入宫三年后,秦高中状元,赐婚平阳,前途一片光明。国宴时相见的一点小瓜葛。
第三篇:平阳因为不牵扯谋反之事,帝念在手足情分仍允长公主之位。平阳入宫见宋妃。
第四篇:奈何桥上相见,糖第一发。
第五篇:秦即将问斩,平阳前去探望。
第六篇:平阳的独白,二十多年的一个交代罢。
第七篇:面首秦的生辰,备了毒酒欲杀了公主,宋明知有毒仍饮酒,后二人双双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