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中秋•相亲(1 / 1)
花好月圆夜,满城繁华烟花,张灯结彩庆佳节。
中秋佳节,我们一家三口应舅妈邀请,前往她家共度团圆夜。
傍晚,夕阳西下,斜晖染红了落叶。
车内,爸妈心神气爽,聊天甚欢。我坐在后座,百无聊奈之际用指尖在车窗上画圈。
忽然之间,我回想起去年金秋时节,我在夜色中沉沦,淹没于黑暗之中,痛不欲生。那时,我每日以泪洗面,对何松哲恨之入骨。之后,他处处维护我,甚至不顾性命保护我。潜移默化间,我对他的恨意渐渐消散。
面对何松哲的心意,我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求他能清心明目、忘却这种病态的感情。
何松哲的感情违背伦理道德,是变态扭曲的。我怎么可能随他一样无视礼法规矩,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寡廉鲜耻的感情……怎么可以明知不可为而心神向往之?
不知不觉,心底萌生出某种莫名的情愫,令我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待到我认清那情愫的源头,它已蔓延至整个心房。恐慌涌上我的心头,道德敲打着我的理智,令我心神不宁、痛苦不堪,唯有离开才能减轻我的痛楚与罪孽。
找个合适男人结婚、生儿育女,这才是我该选择的生活。
至于何松哲,哪个男人没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感情呢?随着时间的沉淀,他会成熟,也会忘却。
事实亦是如此,起初他仍旧会接我下班回家。在我坚持坐公车回家、晚班住学校公寓后,他被拒绝得频繁了,终于气馁放弃。想来,我与何松哲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这样断了关系,对两个人都是好的。
思绪飞扬着,爸爸开车抵达山水湾。
我随爸妈来到舅妈家中,舅妈热情迎接,她一如往日贵气妆束,优雅知性。何松哲站在一旁,向我们问好,温和知礼。他见到我,只是微笑点头,视线未作过多停留。
妈妈问及舅舅怎么不在家,舅妈说他在开会,迟些才能回来。或许是我错觉,我瞧见舅妈眉目之间添了愁思。
舅舅总算是赶在家宴开席前回来,他笑言忙开建分厂事宜,难以脱身。
家宴,美味佳肴、肉素合宜。家人欢乐用餐、齐饮贺佳节。
我与何松哲安静吃饭,不经意间发现他只夹取眼前两三道菜,对其他菜肴一律不吃。
身旁的舅妈也发觉了这个问题,“松哲,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胃口不好么?”说罢,舅妈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何松哲碗中,很是心疼地说:“工作那么辛苦,该多吃饭菜才能养好身体。”
何松哲颔首微笑,依着舅妈的话多吃菜肴。他伸筷子夹远处鱼肉时,眼眸稍稍眯起,像是因视力模糊而聚焦,他的筷子触及瓷碗边缘而落空。随后,他歉意地笑笑,移动筷子重新夹取,却屡屡失手。明明触手可及,可于何松哲而言好似有难处。
这次,大家都注意到何松哲的异样。
“松哲,你的眼睛怎么了?不会是看不清吧?”妈妈停箸,关切地问。
何松哲用示指抬起眼镜,淡然解释:“偶尔有些复视,可能是加班用眼过度。”
“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可别出什么毛病了。”舅妈忧上眉梢。
“没事,休息就好。”何松哲轻松带过。
……
晚饭后,家人齐聚一堂、品尝月饼、观赏晚会,其乐融融、和睦幸福。
舅舅接到电话称分厂有事急需解决。舅妈柳眉微蹙、略为不满,劝他今晚难得团圆、凡事暂搁明日解决。舅舅执意不肯,称事出紧急,便不顾舅妈的挽留,匆忙离家。
何松哲沉下脸色,不置一词。舅妈望着舅舅离去的身影,颇为落寞,而后敛神收心、语笑嫣然,招待大家用茶水点心。
长辈聊天的话题很容易牵扯到儿女的婚嫁之事上。
“云云,你在单位有没有相中合适的对象?”舅妈引出话题。
“这个……我没注意。”我如实回答。
“你年纪不小了,该早些定下来,别耽搁了。”舅妈语重心长地劝告。
“是啊。再耽误就成老姑娘了。云云,你得抓紧了。”妈妈表示赞同。
“松哲也是,早点带个女朋友回家。好让妈妈安心啊。”舅妈拍拍何松哲的手。
何松哲浅饮茶水,“不急的。”
“你不急,妈妈着急啊!和妈妈同辈的人都抱孙子了!”舅妈抱怨。
何松哲莞尔一笑,不予置答。
“你俩赶紧找对象,尽早确定下来。最好两家婚礼一起办,来个双喜临门!”妈妈陷入美好幻想中。
……
晚九点,爸妈告别离去,舅妈不舍、执意留我过夜。
何松哲早早洗浴,回房歇息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我掀开被子,打算下楼泡杯牛奶,以促进睡眠。
我走下楼梯,隐约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于黑暗中,我看不清这人样貌。我当下疑惑,走近开灯,客厅骤亮。我借着灯光,发现那人竟然是舅妈。舅妈向来早睡,现在都午夜十二点了,她怎么独坐在沙发上?
舅妈惊吓回头,眼角余有泪水。她瞧见来人是我,连忙低头抹去眼泪,换上笑颜,“云云,你怎么还没睡啊?”她的笑容很牵强,双目泛有泪光,神色憔悴。
我不曾见过舅妈落泪,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急忙走过去,“舅妈,你怎么了?”
起初舅妈安慰道没事,让我回房早些休息。我自然是不信她这套说辞的,担心她有事,因此一直陪着她。
后来,舅妈向我道出缘由。原来舅舅在外包养情妇,时常谎称工厂事务繁忙,夜不归宿。舅妈说她很早就发现了,本希望舅舅可以浪子回头,及早与情妇撇开关系。舅舅心怀愧疚,承诺离开情妇。可是到后来,他不但没和情妇断交,反而更加胆大地和情妇厮混在一起。
我哑然失色,舅舅和舅妈近三十年夫妻,素来关系和睦、感情深厚,如今却因得一个外人而决裂。在我眼里,舅舅儒雅斯文、品性温和、事业有成、疼爱妻儿,一直是模范丈夫、成功男人的代表。我知道他最近不常回家,却万万料想不到他中年出轨。
舅妈低声哭泣,眼泪花了精致的妆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只能在一旁陪伴聆听。
“我和他多年夫妻情分,他怎么可以说变就变?怎么可以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都信不过。一旦有了钱,自然会出去寻花问柳,自然会变心。”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松哲。幸好,我还有松哲可以依靠……”
舅妈哀声怨道,抽噎不止。
待到舅妈哭得疲乏了,我送她回房歇着。
……
深夜,我推开窗户,遥望天空,冷月如霜。
月圆人团圆,月缺人分别。
若是有情时,月缺亦月圆。
若是无情时,月圆亦月缺。
……
当晚,我再次梦到那个黑暗之渊,我找不到黑暗的尽头、找不到光明的方向。
有人突然拉住我的手,拉着一直我往前跑、往前跑。
不知前方是何处、不知跑了多远,他就这样紧紧拽住我的手、不松开。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因为在这黑暗之中,我根本无法预知潜伏的危险,唯有他手心的温度是我安心的源泉。
我记得往日的梦境,他会松开我的手,他会离我而去,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紧握住他的手。
忽然之间,他猛地推开我,很快消失,我瘫坐在地上,茫然失措、无路可去,只能暗自啜泣……
……
周末,阳光晴好、秋高气爽。
西餐厅,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对面的男人专心享用牛排,时而抬头关切说我该多吃或者问我需要添些什么。
我微笑摇头,对餐盘里的牛排没兴趣,只是象征性地吃两口,然后拿着勺子搅拌着咖啡,无聊地看着咖啡随着勺子旋转形成漩涡。
这场约会是妈妈安排的相亲。对方二十九岁,是人民医院的科室主任,面容清秀、家庭优渥。双方父母经见面交谈,印象不错,满意我们交往,于是纷纷退场留给我们私人空间。
“如果你不喜欢西餐,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主任男注意到我对牛排兴致索然。
“不用了。这里很好。”等他吃完,我就可以离开。这里环境雅致、阳光和煦,等待应该不算漫长难熬,的确很好。
主任男浅笑,继续用餐。
忽闻手机铃声,我拿出手机,微微怔住,屏幕显示何松哲的来电。
主任男闻声示意我随意,不介意我接电话。
我对他抱歉一笑,来到盥洗室,按下接通键。
“你在哪?”何松哲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在哪关你什么事?我无视他这个问题。
“你在哪?”何松哲重复,语气加重。
“……”我继续保持沉默。
何松哲不再说话,时隔30秒后,我几乎以为通讯中断,准备挂断电话。
何松哲忽然报出地址:“新西兰餐厅?”不等我拒绝,他接着说,“等我。”
我惊讶他怎么知道,突然想起经过上次黑车司机事件后,何松哲与我的手机号码绑定,方便搜索定位。
“我有事情,你不要过来。”我听闻他要来,连忙出声阻止。
“相亲是吗?”何松哲猜测很准。
“嗯。”所以你不要来当电灯泡了。
“我可以帮你物色相亲对象。”何松哲平缓地说。
“啊?”我惊呼,以为自己听错。何松哲什么时候从腹黑大灰狼属性转为纯良小白羊了?
何松哲觉察到我怀疑的态度,补充:“我看人很准的。”
“……”瞬间,我深刻怀疑爸妈高价收买何松哲,让他替我把关放哨。
鉴于何松哲的劣根性,我暂时保留意见。
回到餐桌前,主任男依旧在品尝牛排。我心有不安,焦急地等待主任男尽快吃完,我可以尽早离开。
主任男感受到我的灼灼目光,抬眸问:“有事?”
我抿唇摇头,额头冒汗。
主任男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地切着牛排,叉着小块牛肉细细咀嚼,优雅而不失婉约。
我咬唇隐忍,鬓角滴汗,放弃淑女式等待,开始寻找离开的借口。
“如果感觉不舒适,尽快去卫生间吧。”主任男体贴温柔地说。
“哈?”我确实感觉全身上下不自在,可是为什么要去卫生间?
“我看你很焦虑急躁的样子,好像是……胃肠不适。”主任男含蓄地道出缘由。
“……”我瀑布汗。
“你都忍出汗了,快去吧!”主任男神情恳切,诚挚地表示理解的情绪。
“……”我无语望天。
在我确定肯定以及坚定自己没有任何胃肠不适的立场下,主任男才放弃让我去卫生间的想法。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不该与他争一时之快。在他开始了关于腹泻和便秘对人身心健康影响的长篇大论后,我进行深刻自我忏悔。
在用餐时听到这种话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人体排出正常大便是香蕉状。”主任男讲学说教。
我对香蕉彻底幻灭。
“颜色以褐色居多。喏,就是牛排这种颜色。”主任男叉了小块牛肉,示意给我看,然后毫无芥蒂地咽下。
我看着餐盘上那坨带有可疑液体的深褐色牛肉,无语凝噎。
周遭人士无不对主任男侧目,并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主任男无视众人的白眼飞刀,唾沫横飞、声情并茂地对我施行健康教育。
我暗自低头,不禁诽腹阴谋论,其实主任男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这次相亲的吧,所以他声嘶力竭地破坏自身形象,只是为了让我捧着破碎的玻璃心含泪离去吧。
我忘了介绍他在医院工作的科室——肛肠科。
一遇主任误终身,从此吃货是路人。
其实和肛肠科主任在一起,也是有好处的。他可以对任何食物进行惨无人道的灭绝,让你轻松和肥肉说拜拜。
二十分钟后,我含泪数着尚未被他糟践的食品,寥寥无几。
当何松哲来到咖啡厅时看到的就是热泪盈眶、无比可怜的我。
何松哲看到我时愣了一下:对方很糟糕?他飞速地将主任男上下打量一番,回头看我:没那么惨。
何松哲朝对方做自我介绍,主任男终于结束健康教育,恢复绅士姿态。我向何松哲投去感激的目光,顿时觉得他犹如观音下凡、如来转世。
何松哲毫不客气地坐在我身边,单刀切入主题,开始询问主任男各方面情况:学历、单位、职位、年薪、发展方向、未来规划及人生理想。
我冷汗滴滴,妈妈向我提及主任男情况时都没这么具体,我眼神示意何松哲适可而止。
何松哲回我一个纯良无辜的笑颜,而后继续深入了解对方。
我冷汗涔涔,开始在“我表弟有人肉强迫症”还是果断躺倒装死两者之间犹豫徘徊。
主任男面对何松哲诸多繁杂的问题也不恼,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我忽然觉得主任男除了健康教育这个无法忽略的瑕疵外,其他方面都很好啊。我托腮思量:嗯,主任男还是值得考虑的。
何松哲瞥见我的神色,招来服务生结账,对主任男说:“抱歉,我们先离开。”
未等主任男反应过来,何松哲已经拉着我远离他的视线。
……
跨出西餐厅,我忽然意识到先行离开实在失礼,于是甩开何松哲的手,“你干什么?”我恼怒于他的自作主张,这样轻言拒绝,让我如何面对家中父母的辣手催婚?
“帮你物色对象。”何松哲故作叹息状,“可惜他完全不合格。”
“怎么会不合格?”我气结,何松哲你过于吹毛求疵!除了健康教育,主任男其他方面堪称优秀啊!
“无论相貌身高还是学历事业都不如我,这种男人你有什么可稀罕的?”何松哲眉头郁结,似是不满我对主任男的偏颇。
“那又怎样?我的生活不需要你来干涉。”我打断何松哲的忿言,平静地阐述事实,“安于平淡生活,这样对大家都好。”
“干涉?”何松哲咀嚼着这两个字,眉梢一挑,“我所选择的生活,也不需要你干涉。”说罢,他强硬地拽着我上车,砰地摔上车门。
这种行径令我很是反感,我下意识拉车门离开,却不想车门早已上锁。
正当我打算斥责何松哲的死不悔改时,他侧头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紧蹙眉头,推拒之态溢于言表。
何松哲察觉到我的不愿,他神色黯淡,沉声说:“我知道你不情愿和我一起。你当作陪朋友也好,当作陪家人也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要这一天。”
他见我寡言不语,低头沉吟,最后道出一句:“就当我身为表弟请求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