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义二字（4）（1 / 1）
“绑了我儿子，这是想我上门赔罪呢。”聂二咬牙切齿，脸上横肉轻颤。“魏子，你有什么办法？”
魏怀源有心想聂二吃个亏长点教训，脸上佯作苦大仇深之色，嘴上顺水推舟说：“你先让弟兄四处找找。放心，他有心谈条件，不会拿你家大小子怎么样。我回原州帮你往内部通通气，这可是绑架勒索的大案子。要是能顺藤摸瓜到他身上，也省下我不少工夫。”
一等又是一个多星期过去，大儿子像是凭空从世界消失，半点音讯也无。魏怀源那边调查的结果，连那引人入彀的三陪也是查无此人。聂二心中凉意越来越盛，猜到对方风声不漏，那是根本就没协商的打算。他一方面被仇恨的火焰烧灼得坐立不安，一方面惊惧姓姜那小狗手段狠辣恶毒，不亚他半分。
聂二耐性将尽，横下一条心。他瞒着魏怀源，暗中调派人手，一拨人伏在铁路小区，一拨人准备派去冶南。元宵刚过去，闻山道上却有风声鹤唳之势，这十多年来鲜见的火并，引得无数知情人观望着，甚至开盘贴上双方赔率。
而姜尚尧的骤然失踪，更让局势难估胜负。聂二的人遍寻不获后，伏在铁路小区的混子们终于接到指示，“先绑了他家两个老母狗，我就不信他不冒头。”
大过节的，在铁路小区门口守了两天，都困得眯缝着眼。带头的吆喝一声“精神点”，再一人一脚踹醒了抱胸打瞌睡的，刚钻出面包车门，从后座地毡下抽出两把开山刀，黑子带着支队警察从墙根一拥而上。
这一边聂二听说铁路小区的那部分手下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全部被提溜了进去，脸上横肉一抖，拨通电话破口大骂：“老汪，你太不仗义！不帮忙也就算了，关键时候拖后腿什么意思？”
电话里的人也不生气，只是打哈哈，待他发泄完才慢条斯理地告诫：“老二，你摸摸良心说话，哪次有事我不帮你？可也不能由着你性子玩过火了啊！不知道多少人天天盯着我，唯恐我不犯错。姓区的那小子人粗心细，做事依足了规矩条例，我要是为你强出头，那是把刀把直接递给人，你这不让我难做嘛？眼下不是十多年前，凡事还是……”
“去你娘的！老子用你教？”聂二撂了电话。
身边大徒弟瞅瞅他脸色，胆战心惊地问：“二哥，周村矿场那边……”
……
“二哥，好歹你学学铁路老德是怎么做的。刀切豆腐两面光，人家钱也赚到了，谁家也不得罪。这才叫正经生意人。你以前那套没啥大用了，如果还是什么仇都挂嘴上……别怨兄弟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你。”
魏怀源这番话旋绕在耳际，聂二一时有些踌躇。他缓缓地吁口气，想起大儿子，心中愤恨再起。“姓姜的肯定把老大藏在周村矿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大徒弟沉默地点点头，转身准备出门，听见电话响起，顺手接来。电话里的女人哭得抽抽噎噎的，辨不真切，他将电话递给聂二，小心翼翼地说：“像是嫂子的声音。”
聂二骂了句娘，“这时候来给我搅乱。”接了电话，他老婆泣不成声，“老大回来了，在家呢。”
他住的那个别墅区防卫森严，得知监控线路全部被剪断，来人是何时放下老大，车牌号码多少，蛛丝马迹不曾留下半缕时，聂二暴跳如雷。
他儿子哭号声止了之后说：“说和我们家有亲，赶着过节专程接我去玩几天。天天喂我吃药，开始还挺高兴，吃了药有女人陪。后来见他们不放我出去……”
聂二抓起儿子染成棕黄色的头发，让他仰脸望向他，咬牙问：“看见人长什么样了？”
聂家大少被摧残得苍白浮肿的脸上涕泗滂沱，摇头说：“那药吃了人糊里糊涂，看见什么都想操。爸……”
聂二大掌飞起，狠狠说：“废物！”
他老婆扑过来架住他的手，撒泼地哭喊：“儿子已经够委屈了，你当爸爸的这样说他，还是不是人？自己在外面惹了一屁股烂账，拿仇家没奈何。聂二，我跟了你几十年，今天才知道你也是个废物！”
聂家闹得鸡飞狗跳时，积沙围的院子里春色满堂。几上水仙开得姿容清雅，书桌上的陶制线香盘上一支线香青烟直上。
光耀详尽地叙述了一遍经过，当听到聂二家小子被囚于自家同个别墅区里的一间地下室时，德叔惯常自矜身份喜怒无形的老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干净利落。”又扼腕，“石头到底还是存了善心，手上不愿意沾血。”
光耀说了声“是”，接着补充，“看样子石头也有些忌惮聂二背后的人。他自己也说这一次是摆明态度警告一下，让对方以后行事有些顾忌。现在的底气不足以和对方掰手腕，聂二又把那两个儿子看得跟命一样金贵，下手太狠，逼急了聂二反倒不妙。至于别的，等往后计较。”
听完这番话，德叔低声念道：“避其锋锐，击其惰归。这孩子也磨炼出来了。”他摩挲手上那方印信，许久后缓缓叹口气，“世道不同，聂二以前那套没什么大用了。”
光耀莞尔，“欺负老实人还是可以的。”
德叔默默点头。以暴制暴是道上信奉的不二法则，可从早些年开始，他落力洗白，生意上的事尽量依循正道，所以对聂二这个泼皮诸多容让。一方面导致聂二坐大，但另一方面，这种平衡关系又何尝不是某些人乐于看见的？
“只不过这一来，年初整顿小煤矿，石头麻烦更大。”
光耀深以为然，“德叔，我们能不能帮上点忙？”
德叔目光投于锦盒上思索良久，摇摇头说：“孟局不沾外事，傅可为那条线也确实不好牵。等石头自己处理吧，年轻人总要经点风浪。实在不行，回来货运公司还是有大把的生意好做。”又问，“和他住一起那姑娘你见过？”
光耀点头回道：“见过，挺好的姑娘，在望南乡小学当语文老师。听黑子说，已经见过石头他妈和他姥姥了，打算年中结婚。”
“她姑父是魏杰？”
光耀闻言一滞，于德叔目光笼罩之下，他有些无所遁形的感觉。刻意隐瞒的后果是什么，跟随德叔多年，他再清楚不过。光耀强自镇定，回道：“德叔，听黑子说他们两家来往不多。我想着既然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也没向您汇报。”
“以石头的为人，我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因为姻亲关系倒向魏家。但是事分轻重，你们兄弟感情再好，不该瞒的也不能瞒。”
德叔虽然语气平静，可这句话听在耳里，光耀后背薄薄起了一层汗。“德叔，我以后不会了。”他谦恭地说。
等光耀出了书房，室内回复静谧，德叔将小印收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到底不是自己的，还是隔一层肚皮。”又怅惘地想了想旧事，喃喃地说，“英子，要是我们那时有了孩子，到现在恐怕也早该办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