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步步惊心(5)(1 / 1)
“道理我懂。可我昨天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向雷打她。她变得好小,像小时候的模样,辫子上扎着粉红的玻璃花。向雷像爸爸那样一巴掌把她扇到凳子腿旁边,头发散了,玻璃花摔碎了,又划破她肉乎乎的手臂。我心里好恨,想骂向雷,想冲过去扶起她,憋着骂不出,也动不了。”
“庆娣……”他张开手臂拥她入怀。瘦瘦的身体在他胸膛前微微战栗,强抑着泪的表情看起来脆弱无比。“有我,放心了,没人敢打爱娣。”
“好恨!好恨!”庆娣如若未听见他那句劝慰,只是紧紧攥着他的外套前襟,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心中凛然恨意。
姜尚尧明白她恨意由来,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低声说:“我说个秘密给你听好不好?”他稍作停顿,感觉怀中的她像是平静了些,接着说,“在监狱里的时候,还有个狱友,叫王老头,你没见过的,估计明年也能出来了。他以前倒卖古董文物,很懂得些天文地理。有人说我运气好,一个废矿都能变成聚宝盆,其实,运气有一点,还有绝大部分原因我没告诉人。”
见庆娣抬眼看他,带着些好奇,一滴珠泪悬在眼睫上,他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低头吻去那滴泪,又伴着她一声不满意的娇呼,滑下她的嘴唇。轻啄着她的唇瓣,他问:“想听故事啊?”得到模糊的回应,他低笑,“吻我,庆娣,吻我我告诉你。”接着一声痛叫,她拧了他的手臂一下。
“欺负人。”她娇嗔道。
他欣慰于她止了泪,又着迷于她偶尔的小女儿态,一时倒忘记要说什么。
“然后呢?”她好奇,接着发恼,“明知道我最喜欢听故事的,你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
姜尚尧定一定神,“然后啊……王老头说过不少故事,有些记得有些忘了,以后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他说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有煤的土地比平常的干一些,仔细闻稍微带点硫味。当然,这只是土经验,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我当时心想都这样了,怎么也要试试。所以跟周村签合同前,有个晚上自己一个人扛了把铁锹偷偷摸摸进了那个废矿,走到最里头,往底下又挖了大概有三四米深,挖出来的新土和王老头说的一样。”
“可那是废矿,那里头设备都旧了,说不准……”庆娣惊骇道。
姜尚尧点头,“那个矿估计以前也是私人开挖的,最简陋的巷道,全是木头的,木头有些朽了。如果我挖的时候不小心,可能塌方。当时又只有我一个,结局很难说。”
那样的巷道里,入地近百米深,身边没有人声,周遭一米外便是黑暗,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安全帽上的一盏小灯。她能想象,每挖一锹下去,他的心就会跟着抖一下,看一眼头顶的土方。庆娣咝咝地抽着气,“你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所以往里头走的时候,每走一步,我都用手使劲撑撑前方头顶,看落下的土多不多。走几步,就丢块烧着的布进去,怕有废气。庆娣,你看,哪怕是冒险,只要大着胆子尝试,提高警觉防范,总有几分胜算。爱娣也一样,不管向雷将来是好是坏,她努力了,就代表有希望。”
庆娣凝视他的眸子,然后扬起嘴角紧紧抱住他。“我喜欢你。”
姜尚尧无声而笑,回拥她,亲亲她的额角,说:“我以为你要说‘我爱你’。”
伏在他肩上的庆娣欢颜尽展,轻声问:“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既然你说了那三个字,那我只好勉强接受了。”
十一假期匆匆而过,姜尚尧接着去了原州,没几天再联络时,他又去了邻省。
回来后,他送庆娣一个雕花匣子。老木色,泛着油润,喜鹊登枝的花样很是精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庆娣望他一眼,他示意她打开看看。
里头是一方镇纸,羊脂一般白,沁出淡淡乳黄,上头雕了一只貔貅,模样灵动趣致。
他帮她拿出来转着打量一圈,说:“这只狗可比福头可爱多了。”说着见庆娣忍笑想捶他,先行笑起来,对门外吆喝一声,“福头,来看你兄弟。”
庆娣接着他的话尾也吆喝:“福头,石头出差回来了,快来叫爹。”福头激动地跑进门,眼巴巴地看两个人笑闹着搂成一团,没一人理睬它,怏怏地走回门口蹲下。
闹了一会儿,庆娣理理头发,拿了镇纸放在手心细细把玩,若有所思地问:“很贵吧,你别说去那么多天就是为了买这个。”
“别人介绍的中间人,捣腾了两幅好字画,拿去鉴定了确实是真迹。”姜尚尧粗略解释,又转移话题,“你不是属狗的吗?看到那人有这个,当时就想起你了。平常摆案头好看,写字累了又能拿着玩。”
庆娣将东西收好,想了想转头问他:“你说那王老头是倒卖文物进去的,就是他介绍的对不对?还有,你买字画做什么?姜大哥,我以为你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做好矿。”
姜尚尧拉了一张椅子并排坐下,打开盒子看了两眼又阖上,再望向她时脸上已经一片肃色,“年后要整改小煤矿,周村那个确实过了整改线,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中途会不会有变故。一切都是上面说了算。”
庆娣咬着下唇思量片刻,忧心忡忡地问:“你是怕有人捣鬼?”
他将她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里,缓缓说:“所以有些路子必须要走。别说便宜东西了,贵的人都瞧不上,只能找又贵又稀罕的。庆娣,理解我,嗯?”他微微欠身凝视她,“你知道周村的矿对我有多重要。”
她轻轻点头,不减眉间忧色,“我知道。聂二势力那么大,总要小心防备着。我不想你去做坏事,可是,我也不愿意你被别人欺负。”关于周村矿场的流言太多,那年利润据舅舅的保守估计,数字已经庞大到庆娣难以想象的地步。木秀于林,难免会有人因羡生妒。庆娣虽则隐约意识到姜尚尧此时俨然已经建立起一个关系网,但聂二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有那么多条人命在前,她万分恐惧自己的心爱之人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庆娣不多过问他的事,姜尚尧也甚少谈起工作。周村煤矿每月的盈利数额只有姜尚尧和老凌清楚,旁人只能依靠他每月发出的车皮和来往的大卡粗略计算。饶是如此,乡政府已经多次要求年后提高管理费用。
以他此时财力,真要狠下心来,拿出部分盈利买凶,前来的人不知凡几。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不仅忌惮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也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轻易了结聂二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他要对付的除了聂二,还有聂二背后的势力。这种层面的斗争,已绝非莽汉之间的你死我活,甚至牵涉到更重要的方面,或者波及原州也说不定。
他此时只算是薄有资财,可依仗的资本太弱。一旦聂二背后的势力惊觉反噬,他毫无招架之力。姜尚尧此时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聂二,而是魏怀源。魏怀源的父亲魏杰于冶南起家,关系盘根错节,更遑论魏怀源的岳父梁福毅,那可是跺跺脚地都会震一震的人物。魏怀源如若有心想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一切,那简直是摧枯拉朽,他不堪一击。
“你在外面做事千万要当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姥姥、阿姨和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庆娣。”他低低唤她一声,俯身亲吻在她指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