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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谁是谁的棋(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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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娣不及脸红,此时只有找个地方躲起来一窥心迹的欲望。“那我先下车了。”她迎上他的目光,亟亟欲逃的心思愈加迫切,直到看见越野车的尾灯消失于车阵中,她的心跳才缓缓回复正常。

“他说,过两天来拜访德叔?”

“是的,德叔。他是这样说。”

静谧的书房里,光耀稍微仰起脸,揣测德叔反应。德叔老神在在地摩挲着手上一块寿山石,那方印章被把玩得久了,灯光下如玉般润泽。

“后来呢?”

光耀回过神,答说:“后来去了顺子的桑拿,洗了澡才送他回去。泡澡时黑子说起了于胖子的矿山最近和当地人火并的事……”

“这小子,口没遮拦。”

“黑子也只是当新闻说说,毕竟他也不懂这其中的关节。”光耀维护说。

“他什么反应?”德叔问道。

“没什么反应,也就当新闻听听。”光耀犹豫不决,片刻后补充,“德叔,石头这些年大不一样了,有些看不透。不如……”

“不如什么?你以为聂大去年没搞死他,反而帮石头减了刑,出来后聂二能放了他?”德叔将印章置于锦盒里收好,缓缓交代,“等聂二这次处理完于胖子,就要转枪头了。你和你手底下徒弟们都交代一声,多留意聂二的动向。那孩子是德叔我拖下水的,怎么也要护着他周全。”

光耀退出去后,德叔将锦盒收回抽屉里,沉吟片刻又拿出来,取了那枚印章细看,不自觉地默念出声。

侧面那行小篆刻的是“天涯若比邻”。

失眠一夜的庆娣一大早就打了电话去姜家。姜姥姥的声音里是多年不曾有的轻松愉悦,连连问道:“昨天怎么不和尧尧一块回来吃饭呢?我可是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庆娣解释过原因,问道:“姥姥,姜大哥在吗?”

这话似乎把姜姥姥问住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他啊,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看雁子。庆娣……”

庆娣猜得到姥姥后面的话,连忙阻止说:“那就好,我还打算问问要不要陪他去,怕他找不到,他知道地头就再好不过了。”

答应了姥姥下次去看她,庆娣放下电话,默默收拾好要带回冶南的书,直接下了楼。

长途公汽载着神不守舍的她往冶南而去,出市区时,庆娣远望晨雾里的羊牯岭,跺一跺脚,决定遵从心的指令。

入了冬的羊牯岭人迹罕至,只有山道旁的一个窝棚门口挂了个木牌子,写着冬蜜二字。庆娣在山坳里下了出租车,沿着阶梯往公墓爬。

还未至雁岚和景程那一排,就看见穿着黑大衣的背影,佝偻着蹲在碑前,露出些微青茬的头低低地垂着。冷冽的空气吸进鼻子,能嗅出淡淡的香烛味。庆娣收回拾级而上的脚,犹豫了数秒,闪身躲到阶梯旁的一株青松后。

山风猎猎,他就一直那样蹲着,不闻其声,但分明感觉到他是在向墓中人娓娓述说着脉脉情思。庆娣自觉窥探到他最私隐的一幕,她想离开,脚步却滞于当下。

她望向天际,拷问了自己一夜的问题此时又重归于心。当第一声呜咽潜入耳际,悲沉压抑,将这深山穷野涂染得无穷寂寞时,那答案也浮于心头。

庆娣吸一口气,那一方天地,不容许第三人侵入;而她的骄傲,也不容许她踏进一步。

她沿着来途而去。

课业并不繁重,人事又清静,菲薄的工资外时有稿费的惊喜。如果没有感情的烦扰,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但庆娣偶尔剖析内心时,总藏不住几分无奈。年纪越大,处事便越圆滑。盘古热烈的情感须于不断进化演变的文明之下沉寂,若如此论,她孜孜不倦地读书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她间或也问自己,为什么在她苦候了几年,终于浅尝到些微甜蜜的刹那,却断壁一般,任由她的感情与努力碎如一地瓦砾?

每至此时,他低低地垂下头,谦卑地匍匐于他的爱情前,如令世间众神也为之动容的那一幕,浮现眼前。

他的爱情折翅断羽在那一方墓碑上,他需要时间自愈。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是一世。

而她能做的,唯有乐观地守候。一个男人的胸襟气度,正是在面对失败时显示。她坚信她的眼光。

十多天后的一个傍晚,当放学的孩子们像出笼的鸟儿吱吱喳喳冲出校门,庆娣招手和他们道完再见,齐腰高的石墙外,他转过身。天气很好,夕阳洒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在他黑色的瞳仁映出她的笑靥时,他再一次笑进眼睛里。

“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

庆娣愕然,“你一直在校门口等着?”

“没有,”此刻的姜尚尧眉目疏朗,与记忆里的他重叠,只多了些壮硕与稳重。“我去找活儿,在附近一个矿里,工资挺高,还是日结的。”

庆娣之前被他感染的轻松顿时消失无踪,不赞同地望着他,“那种随时有可能塌方穿顶的小煤窑?”

“工作早没了,我现在很需要钱,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能在家干坐着吃我妈的。”姜尚尧凝视庆娣依旧不满的表情,语气软了下来,“在里头几年都是下矿劳动,矿下的环境熟悉,我会注意安全,命也够大,你放心。对了,你答应过请我吃饭的,还算不算数?”

情知最后那句是转移焦点,庆娣还是抿嘴笑了。

所谓的教工宿舍不过是一排平房,厨房的灶也是共用的,平常单身的几个人几乎都是做好菜大家凑一桌子吃。今天姜尚尧来了,庆娣特意问过他的意思,见他无所谓,于是循旧例把饭碗搁在厨房旁边的大桌子上。

其他人打趣说:“沈老师,我们今天可是沾光了啊。”

庆娣切了一大碟腊肘子出来,反驳说:“可不是白请你们的,马上过年了,谁回家不带点好东西回来,你们可少不了要还我。”

虽然在信里、在狱中的接触已经感受到她随和活泼偶露锋芒的一面,可真实的她仍让姜尚尧微觉震动。

庆娣看见他异样的眼神,不由羞赧地解释说:“肚子里都缺油,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家打秋风,大家都共产惯了。”

和狱中的生活倒是有些相像,姜尚尧笑起来。

“现在算好的了,听我舅说,前几年煤卖不出去的时候,学校连电也省着用。”庆娣的话引来一片附和。

围坐着边吃饭边谈家常,姜尚尧认真地听他们从学生说到家长,再谈到年底的收成,还有明年乡里能有多少教育补贴。他在庆娣投向他的目光中搜寻不到怜悯与同情,只有从容与随和。他分外自在。

吃过饭他坐在庆娣宿舍的门槛上抽烟,一只膘肥体壮的土狗冲他甩甩尾巴,见没有收获,又匆匆奔向厨房。

庆娣半路上截住它,喝了声“福头”,接着扔了半个馒头,那只狗飞跃而起,叼住馒头一溜烟不见。

“怎么不进屋里坐?这么冷的天。”

“该走了。”姜尚尧站起来。饶是庆娣向来自诩身材高挑,屋里的灯光投在他身上,仍给她造成压迫的阴影。

“我回矿上,明早开始算工,能挣一点是一点,眼看着要过年了。”

“那你当心。”庆娣深知他眼下的困境,心底万般担忧只化为这一句语气轻缓的叮嘱。

他点点头,将烟头碾熄。

庆娣忍不住说道:“还是少抽点烟吧。”

姜尚尧不置可否地向她摆摆手,转身去了。

再见时他带来一个麦秆编成的圆形物体,庆娣欣喜地接过礼物,拿在手上研究好一会儿,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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