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个牺牲品(3)(1 / 1)
态势诡谲,本与他毫不相关,可景程牵涉其中。姜尚尧衷心希望景程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然而心头的悚然隐隐在暗示着什么。
他自觉疑窦重重,推断下去又逻辑混乱不得要领,烦躁不堪地掏出烟来,却被黄毛顺手接了过去,抽出一支点上。
“于胖子前些天卖了座矿给聂二,那关系是够铁的。”姜尚尧自顾自说下去,顺着思路分析背后动机,“聂二的弟弟过年时和景程打过一架,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和景程又在于胖子手下帮忙。这事……”这答案说服不了自己,解释不了心中无由而来的惊惶。
“姜哥,”黄毛老练淡定地吸口烟,“你放心,丧狗不会拿景程怎么样。他是和聂家有仇的人。”
对上姜尚尧疑惑的目光,黄毛思索了片刻,继续说:“我也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好像是说丧狗哥在里面蹲着的那几年,被聂老大欺负得不成人样。”
姜尚尧心跳的频率并没有因为黄毛这句安慰而得到纾解,反而更急促了些。表情阴晴不定的,看在黄毛眼里,也添了几许紧张。“我听景程说起过一次,说丧狗哥是想报仇来着。”
话音一顿,他白白的脸突然涌起血色,“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相干?这段时间,聂小四经常来场子玩,景程和他有说有笑的。我还以为……”
姜尚尧的犀利目光下,他住了口,不敢继续说下去。
“有说有笑?”姜尚尧一字一顿地问。
“是。”黄毛嗫嚅道,“我以为他们俩和好了。前些天景程和我解释过,说是有原因,让我别问太多。聂小四那小子赌性大,推牌九嫌闷,每回都是押大小,开年到现在,欠的账不是个小数目。不用我们出手,自然有人收拾他。”他极少一次讲这么多话,磕磕巴巴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吞了吞口水,眼底晃过一丝慌乱,又随即恢复往常的阴沉。
姜尚尧没错过黄毛的惊慌失措,直觉他有所隐瞒。
默默注视黄毛强作镇定地洗碗刷锅,直到黄毛忍耐不住,旋过身与他面面相对。
“我说,我爸也快回来了,你……”黄毛指指门口。
“你把没说的都说完。”
黄毛紧盯着他半晌不做声,姜尚尧几欲放弃时,他突然捞起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了猛吸一口,问:“几点了?”
“快八点。”
黄毛将指尖大半支烟弹飞,深吸口气说:“今儿晚上说好了去收账,我妈住院要送饭我才请了一晚假。景程应该已经去了。”
姜尚尧感觉绷紧的神经瞬间因为这句话断裂,仍强自镇静地问:“收账。哪家的?”
“聂家。聂小四。”
聂老大进大牢后聂小四就跟着二哥二嫂生活,待环境转好他又成年之后,自己另外租了间房子,方便喝酒泡妞。
白天他睡觉,约莫到了傍晚出动。他活动的范围有限,多数是在他二哥的几个场子帮忙,偶尔去机室拉几杆跑马机,然后差不多天亮时再回他二哥的场子里,带个妞回家滚铺。
这些作息习惯,姚景程没向他赔罪示好之前就摸清楚了。而后聂小四知道了丧狗的地下赌窝,对跑马机再也提不上半点兴致,每到夜里去二哥那里点过卯,接着就兴冲冲地往东城跑。
姚景程看在眼里,暗笑不止。
他哥说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这话和丧狗说的大同小异,丧狗说哪怕是欧阳锋黄老邪那样的绝世高手也都有个命门。打蛇打七寸,这跟打架拳头先往眼窝子招呼的道理一样,挑软乎的地方。而聂小四的命门就是好赌,至于他哥聂二,他的命门是他的两个兄弟。
姚景程不关心聂二如何,也轮不到他自己操心。他每天只关注聂小四的面色,从而判断他手气好坏。
聂小四刚来时,也赢过不少。后来手气时好时坏,有输有赢。他嫌牌九枯燥,喜欢上押大小诈金花之时,就是输钱的开始。
他第一次问姚景程赌场抬不抬钱,姚景程脸上做出为难的表情,心中偷笑,说有倒是有,可自古都知道高利贷不能随便借,那是扒人一层皮的东西。又故作大度地说自己抽水的份子也不少了,要多少让小四只管开口。
他抽份子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聂小四塞牙缝。那聂小四张狂惯了,哪把丧狗看在眼里,心想他借就借了,闻山地面谁敢收他利息?当即说不用姚景程的钱,先问丧狗抬个二十万来。
第二天丧狗回赌场收账时果然笑吟吟说哪里敢收小四爷的利息,又责怪姚景程不懂事。姚景程和丧狗做着戏,苦着脸挨了丧狗一脚。小四被丧狗捧得暗爽不已,出手更加豪阔,二十万怎么够两晚的诈金花?到了后来,欠账越来越多,丧狗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而聂小四也感觉失了面子,就动起了他哥的主意。聂二几间桑拿浴室夜总会,皮肉生意红火,截掉一两天的流水足够抵债。
如此两次三番,聂小四捅的娄子越来越大。
赌博最忌讳的就是侥幸心理,聂小四怕死了二哥,怕死了事发败露的后果,只想着早些赢回来补了那个大亏空。他一步步踏入局中尚不自知,到了最后输红眼时,仍在告诫自己,丧狗的钱可以缓一缓,二哥那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然而丧狗的骨头也不是谁都能抢的。
姚景程辛苦了半年,做小伏低装孙子就是为了这一天,丧狗哥一发话上门催账,他连晚饭也没空回家吃,立马就赶去赌场。
聂小四家门口和经常出入的场所都有丧狗的人伏着,他藏匿了近一个星期终于现了踪迹。丧狗交代完毕,又笑嘻嘻吩咐众人:“看他哥面子,都客气点。能请就请回来,别急着动粗。狗急跳墙也是个麻烦。”
这和姚景程的设想不谋而合。他当初是在丧狗胁迫之下不得不低头,一来能借机占个上风狠狠打击聂小四的锐气,二来聂小四栽进这个局他中间抽水也得了不少便宜。他本没有害人之心,如今一举两得,已经超出预期结果。
丧狗见他雀跃,问道:“今天的事一了结,该回学校了?”说着虚踹了景程一脚,笑骂不已,“瞧不出来你这蠢模样还读得进去书。”
“那不是早说好的?”姚景程抓抓后脑勺。
“这段时间赚了多少?我等会儿叫人算算账,送到你家去。”
姚景程吓得三魂六魄齐飞,“可别!被我家里人知道,天都崩了。”
丧狗哈哈大笑。
笑声中姚景程环顾一周,今儿晚上的伴儿有相熟的剩儿和小板,也有几个虽认识却没什么交情。到该行动的时刻仍不见黄毛踪影,他不禁疑惑,问了小板之后才知道黄毛妈妈住院,他得送完饭之后才能赶到。黄毛那双眼睛不招人喜欢,但有他在景程总感觉多几分安全感。此时情绪激昂,也顾不得那些。
为了掩人耳目,六七个人挤进一部车,往聂小四租住的住所驶去。
聂小四既没钱还债,又不敢向他哥自首,显然唯有逃匿一途。他租的房子在乐居小区,小区前后两个门,姚景程一干人不敢托大,先安排了两人去后门守着,其他人这才兜回到前门,与楼下一直盯着聂小四的兄弟会合。
追债泼红油那是吓唬老实人的做法,真对上江湖人,警告期限过后仍没回应的话,先挑断脚筋断了他跑路的念头再坐下慢慢谈。这些规矩,姚景程只是听说而已。他跟着丧狗混也不过半年多点时间,真正的大场面未曾见识过,到了聂小四楼下时,先前血液里充斥的跃跃欲试已经完全被紧张不安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