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个牺牲品(1)(1 / 1)
德叔睨他一眼,
“你这几年少和我们来往,不知道内情。聂家如今不同往日,道上兄弟给脸面,上面又有人。上回你见着的那个于胖子,手上的矿上个月卖了一个,买主是聂二。聂二转手就送了一半股份出去,送去的那几家都是……”德叔暗示地握握拳头,
“所以我总说胜中看不清楚形势,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不比早几年。虽说还有人给我面子,闻山的煤往外走多半要经过我,可只要——”德叔平摊开的手掌再次缓缓握成拳,
“脖子上的手随时掐住随时就得咽气,只看时机早晚。聂二啊聂二,我当初怎么就疏忽了呢?”
庆娣回家的路上就在想避免不了的又是一个失眠夜。
她以为是在姚家吃饭,却不知两家关系如此亲近,亲近到同一张饭桌。姚雁岚妈妈很客气,体贴周到;姜大哥的妈妈说话不多,做事麻利,能看出来是个爽直大度的人。最让庆娣印象深刻的是姜大哥的姥姥,笑眯眯的,连皱纹都写满慈祥。
这让庆娣不由回忆起自己的奶奶,那个尖酸刻薄,动辄哭天抢地哀号沈家绝种,闲来无事喜欢挑弄是非令妈妈受辱的老太太。
难怪姜大哥身上有种平和的,让人感觉安心而踏实的气息,原来源自家人。
庆娣阖上日记,关了案头小灯。夜色漆黑,天幕上疏星可数。
此时,姜尚尧也在凝望同一个星夜。
他下班尚未出站便遇见德叔的大徒弟光耀。光耀这几年帮德叔打理生意,愈见富贵,早不是当年焦头烂额天天往货场跑的样子,在火车站遇上他让姜尚尧很是意外。光耀开门见山说德叔有请,姜尚尧心底不禁疑惑。往日里德叔都是托人代传口信,内容也不外是有空去坐坐,头一回这般郑重其事。
他按捺下心中疑问,连家中电话也没打,就随光耀上了车。
德叔知道他才下班,早叫人预备了夜宵。自己开了瓶老白汾酒,就着鲜珍馆送来的小菜,细细呷着。
这座小院风水极好,背倚丘陵,面向积沙河。徐徐夜风过处,端坐在后院藤椅上能看见河上银白波光。
德叔是极有生活情趣的人,市内有家业有房子,但独喜欢此处的幽静。
“再过二十年,还能这样逍遥地喝两杯小酒,看看风景,倒也不错。”德叔有感而叹。
喊他过来就为了发发感慨?姜尚尧心想断不至于此,“德叔,那是理所当然的。到您现在这位置,还能有什么不顺遂?”姜尚尧担心德叔又把话题带往令他为难处,所以只能落力奉承。
德叔扑哧一笑,骂骂咧咧地说:“不顺遂,你知道个屁!你小婶见天和我闹,生怕我哪天死在大街上她无依无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德叔做鳏夫十多年,但是有个长期情人很得宠爱。姜尚尧想象德叔被小婶追得揪起裤子就跑的情景,不由也笑起来。家长里短的话题让他放松不少,他停了筷子答:“德叔,老来得子,多少人想不来的福气。您加油,明年这时候我和黑子负责帮您办三天流水宴。”
“狗屁东西,你也来调侃德叔?”德叔佯怒痛骂,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说道,“老夫聊发少年狂也不是这样发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十多年,早习惯了。你德叔不是守旧的人,这家业迟早要留给你们。”
姜尚尧一阵头疼,只得埋头往嘴里扒饭。
“瞅瞅你那样子,出息!”德叔骂了一句便沉默下来。
姜尚尧见他面色阴郁,轻轻叹了口气,抄起酒瓶给对方满上,然后继续吃自己的夜宵。
德叔眯起眼,也不知是听风还是睡了过去,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这几年你对叔是敬而远之,越来越生分了。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也不强求你。”他沉吟片刻后继续说,“回头想想这大半辈子,帮过的人不少,拖累过的人也不少,为了什么有时候连自己也迷惑。就像这河里发水的时候,在船上的只能顶着风头浪尖往上冲,因为不光是自个儿,还有一伙子兄弟。这样算起来,叔做事做人自问还算对得住良心。”
姜尚尧屏息静待。
“良心这两个字有点堪琢磨,本着是非感不做坏事叫做良心,可做了坏事心存悔恨也叫良心。”德叔啧啧嘴,似乎在品味这两个字的余韵。忽地醒过神来一般,脸上敛去怅惘之色,轻松惬意一笑,“我还真是喜欢你这小子凡事不动如山的劲头,叔回想当年像你这个年纪也没这个定力。你就没点好奇心,就没打算问问今儿晚上为什么叫你过来,又为什么和你聊这些?”
姜尚尧不置可否地笑笑,“德叔,你心里有事烦恼,喊我来吐吐闷气,做侄儿的陪你喝两盅不是应该的吗?”说着,他拿过一只杯子,替自己斟满酒,“至于是因为什么事,您不是还有黑子和一帮徒弟分担吗?”
德叔用心打量他,似乎是在分辨他话里有几分真情。见姜尚尧隔桌相敬后自饮了一杯,这才拿起手边的酒盅浅抿一口,说:“光耀不行,太重实务,没有大局观。至于胜中,他倒是有决断的魄力,不过……”说着他摇摇头。
区胜中是黑子大名,姜尚尧自然知道德叔省略掉的后半句评语,无非是没有洞察力云云。他莞尔,心想话题兜来绕去,最后仍着落在他身上,无奈之下只得打哈哈,“黑子再锻炼几年,是个能做大事的。”
德叔不理会他的推搪,兀自说下去,“本来也没什么,再不济再赚几年钱,换个地方养老去。不过苦了那些兄弟们,树倒猢狲散的滋味可不好受。说来说去,还是两个字:良心。如果没能给他们安排个好去路,我可就白当了这些年的德叔。”
话里隐隐有谋求后路的意思,姜尚尧面色郑重起来。有这么严重?
德叔睨他一眼,“你这几年少和我们来往,不知道内情。聂家如今不同往日,道上兄弟给脸面,上面又有人。上回你见着的那个于胖子,手上的矿上个月卖了一个,买主是聂二。聂二转手就送了一半股份出去,送去的那几家都是……”德叔暗示地握握拳头,“所以我总说胜中看不清楚形势,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不比早几年。虽说还有人给我面子,闻山的煤往外走多半要经过我,可只要——”德叔平摊开的手掌再次缓缓握成拳,“脖子上的手随时掐住随时就得咽气,只看时机早晚。聂二啊聂二,我当初怎么就疏忽了呢?”
姜尚尧第一次听闻内幕,多少有些震惊。按照德叔这种老辈大流氓的观念,黑白两道泾渭分明,找靠山抱大腿这种行径最为人不齿。而以聂二送半座矿的大手笔来看,这样的关系想必不是一日两日能筹成,那聂二的心机与图谋确实值得德叔一叹再叹。
“棋缓半着,被人先行一步。”姜尚尧自言自语,话音刚落便有些后悔。他每发表一条意见,便多涉入一分。
德叔点头赞同,“有些事必须得做一做,等死不是我的作风。不过将来如果有什么……你要帮忙多照应胜中。”
黑子是铁杆兄弟,照应是应该的。可在德叔殷殷的目光注视下,又有了别的意味。姜尚尧知道无论如何这个头不能点,只得诚挚万分地说:“德叔,说句掏心窝子话,现在的世道不像以前的意气相争,多的是利益关系,不过是赚多赚少而已。倒不如见好就收,等于给了自己余地。”
德叔端详他良久,夜色里一双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脸上的表情如古井不波。他咳了一声,说道:“打小就知道你心气高,却总记得你小时候不服输的彪悍样子。算了,德叔不强人所难。”
话说到此,彼此都有些尴尬,姜尚尧起身告辞,德叔点点头,“叫光耀送你。”
车行至小镇路口,一辆面包车由高速路下来,与光耀的越野错身而过时突然一个急刹停下。对方按下车窗,似乎与光耀相熟,问说:“光耀哥,这半夜去哪儿呢?”
夜幕里模糊的五官依稀有些印象,姜尚尧却没想起来是德叔哪个徒弟,只见光耀颇为不悦的样子,“有事,回头再说。”说完便合上车窗轻踩油门。
不知一直候在后门的光耀对他和德叔的谈话听到多少,姜尚尧一路与之闲聊,默契地不再提今晚的事情。到了楼下,姜尚尧下车说“再见”,光耀喊了声“等等”,接着也跳下车,并从后座拿了个方正的包裹递过来。
“听说姜阿姨挨家问大院同事借钱。德叔说很生气,你家有事你居然不找他。这个你拿着,德叔说了,算借的,你几时有几时还。”光耀想了想又说,“这句话是刚才才吩咐过的:‘和那小子说,别以为拿了我的钱就要给我卖命,这是借钱,借的是他喊了我十年叔叔的交情。’”
姜尚尧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感动有之,无奈有之,歉疚有之……纷纷杂杂的,心如乱麻。
光耀也看出他的情绪,低声叹了口气,说:“这事说白了不过是人各有志,你也别怨德叔,他的出发点也都是为了大伙。”
姜尚尧理解地笑笑,将手上的包裹递回给光耀,说:“帮我和德叔说,谢谢他了。这钱暂时放他那儿,我需要的时候自己会过去拿。”
“你——”光耀气馁地摇头,“哥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姜尚尧习惯性地望向工地最高层,那套房子本来唾手可得,可代价高昂,他支付不起。
疏星淡月里,他站在自己房间窗口,再次望过去,再次确定自己的选择正确。
只是他脑中一直重复着今晚德叔难得的剖心之言。为什么要对他剖白自己的良心?为什么告诉他聂家的内幕和此时的处境?
还有,在路口相遇的那个人的面孔,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他就是叫不出那人名字,想不出那人来历。他隐隐感觉自己错漏了什么,而且关系重大。
满城飞絮,杨花扑人面。
总是笼罩着淡淡灰色调的闻山小城,每年逢春夏相交之时,都会由这一幕春景透出丝妩媚来,以至于惯常直来直去说话硬朗的闻山人见面时的腔调都柔软了几分。
只有积沙河因为汛期将至,河水渐渐湍急喧嚣,显出难驯野性。
周围所有未变,如往年一般。姜尚尧不确定自己的焦躁由何而来,似乎在期待着,但同时又怯惧着。他归咎于倾尽己力买下的那只股票并不如预计的走势,依然盘整盘整再盘整。然而这很难解释每次上班离开闻山后的轻松感,以及伴着到站广播回到家时升腾而起的疲惫。
尽管母亲对青春旧事讳莫如深,但经年累积的情绪中多少透露了些端倪。他妈当年插队四子王旗,认识父亲似乎始于一场那达慕大会。姜尚尧小时候每逢被痛扁便会动离家寻父的念头,懂事后逐渐能理解母亲的态度,心也淡了下来。
可指腹摩挲着刀鞘上精致的花纹时,他总会再兴起去家乡走一遭的冲动,想知道双脚踏在那一望无际的草甸上的感觉。
尤其是躁动不安的今年。
姥姥见他回家没一刻又要出门,追问说:“是去找景程?那孩子!天天老晚才回家,前天晚上半夜回来还和他妈妈吵了一架,你杨阿姨昨天还和我哭来着。那孩子是该管教管教了,再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姜尚尧闻言一顿,肩上的小行李包也滑下来,问姥姥:“我在家的时候看他还挺老实,怎么……”
姥姥摇头叹气,“那孩子现在也就你能管得住,谁的话也不爱听,娘老子都不放眼里。”
“姥姥,我出两天门。”姜尚尧算算日子才迟疑地应道,“等我回来找景程聊聊。”
四子王旗来去不过两天时间,他无意寻找当年痕迹,只是血液里有些什么蠢蠢欲动,他不去一趟难以平复。
到了火车站,他和相熟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正准备由出站口直入站台,却被出站的人流阻住去路。
乌压压的人头中有个亮晃晃的脑壳,甚为显眼。
那人被身边几个明显是保镖身份的人簇拥着,架势十足。姜尚尧微怔,认出是于胖子,又想起德叔暗嘲他排场大的话语来,联系到当下的实际情景,不由莞尔一笑。
出站口不远处一列小车显然是在等候于胖子,打头的是辆老款奔驰,车上的人像是发现于胖子一干人,立刻开门下车相迎。
姜尚尧看清楚那人面孔,心头微微一震,视线移往旁边一辆深紫红的丰田面包车,整个心脏更是瞬间被一只无形之手揪紧了一般。他强抑心头慌乱,注视那列车队离开后,这才缓步走向出站口一侧的小店,买了瓶水和一包烟,在长凳上坐下来。
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稍稍纾解了震惊过后的麻木感。
过年在闻山林场,德叔和于胖子谈话中的只言片语一遍遍于耳际回放,于胖子敦厚的面庞和丧狗狡狯的笑容在脑海里与德叔期待的眼睛重叠,放大,再逐渐模糊。
混乱之下,姜尚尧一时想不透其中关节。只知道恶兆突袭,他应该得做点什么,而不是离开。但首先,他必须找到姚景程。
黄毛家位于闻山老居民区。姜尚尧去过一中没找到景程之后,凭着模糊的记忆,绕过无数巷子,找到黄毛家已经将近夜晚。
夜幕低垂,黄毛家光线不好,显得黄毛肤色比往常更惨白,神色更阴沉。
姜尚尧无心打量他家环境,只是问:“景程没和你一起?”
黄毛避开他的目光,收拾桌上碗筷,说:“这时候他在上晚自习。”
“别跟我胡扯,你知道他多少个晚上没回过学校。”不是见到姚景程班主任,姜尚尧还不知道那小子的胆大包天。“这些天他在忙什么?晚上去了哪儿?”
他审问的语气令黄毛立刻竖起眉毛来,“关我什么事?你是他哥,你不知道来问我?”
姜尚尧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问:“你们还是跟丧狗混呢?东城丧狗那个场子叫什么名?”
黄毛愣了下,却不说话,端起桌上剩菜就走。
姜尚尧亦步亦趋跟他进了厨房,“黄毛,你自小跟景程铁,哥不瞒你,你们做的事哥都知道,包括丧狗那间场子。我不是真有急事也不会寻到你家来,你也不想看到景程惹什么麻烦的是不是?”
黄毛坚持沉默,手上不停收拾厨房里乱七八糟的锅碗。姜尚尧无可奈何,倚着门框长吁口气。“听说上回马回回亲自押着小舅子去丧狗场子还赌债,我还说什么时候闻山蹿出来一个人物,连马回回也缩了。今儿晚上看见丧狗才知道,原来是于胖子的人。可你说于胖子一个生意人,向来和道上井水不犯河水的,丧狗跟着他混,能在闻山站住脚,还站这么稳?”
以于胖子生意人的身份借助德叔运煤出闻山也就罢了,何至于让手下的丧狗摆弄赌场赚那不安全的蝇头小利?姜尚尧心绪纷杂间忆起春节时于胖子和德叔在山上避人耳目的交易,据说之后于胖子还卖了手头上生财的一个矿给聂二,德叔就能容忍于胖子左右逢源两头卖乖示好?
丧狗,丧狗。姜尚尧隐约意识到这个突然于闻山黑道崛起的人物是全局关键,第一次见面丧狗是闻山打猎时于胖子的随从之一,第二次丧狗躲在医院门口接黄毛那部面包车里,至于第三次……那晚他下班去探望德叔,光耀送他回家时在下高速的路口两车相错。今天,他又在接站口看见丧狗殷勤而恭敬地接了于胖子上车扬尘而去。
态势诡谲,本与他毫不相关,可景程牵涉其中。姜尚尧衷心希望景程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然而心头的悚然隐隐在暗示着什么。
他自觉疑窦重重,推断下去又逻辑混乱不得要领,烦躁不堪地掏出烟来,却被黄毛顺手接了过去,抽出一支点上。
“于胖子前些天卖了座矿给聂二,那关系是够铁的。”姜尚尧自顾自说下去,顺着思路分析背后动机,“聂二的弟弟过年时和景程打过一架,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和景程又在于胖子手下帮忙。这事……”这答案说服不了自己,解释不了心中无由而来的惊惶。
“姜哥,”黄毛老练淡定地吸口烟,“你放心,丧狗不会拿景程怎么样。他是和聂家有仇的人。”
对上姜尚尧疑惑的目光,黄毛思索了片刻,继续说:“我也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好像是说丧狗哥在里面蹲着的那几年,被聂老大欺负得不成人样。”
姜尚尧心跳的频率并没有因为黄毛这句安慰而得到纾解,反而更急促了些。表情阴晴不定的,看在黄毛眼里,也添了几许紧张。“我听景程说起过一次,说丧狗哥是想报仇来着。”
话音一顿,他白白的脸突然涌起血色,“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相干?这段时间,聂小四经常来场子玩,景程和他有说有笑的。我还以为……”
姜尚尧的犀利目光下,他住了口,不敢继续说下去。
“有说有笑?”姜尚尧一字一顿地问。
“是。”黄毛嗫嚅道,“我以为他们俩和好了。前些天景程和我解释过,说是有原因,让我别问太多。聂小四那小子赌性大,推牌九嫌闷,每回都是押大小,开年到现在,欠的账不是个小数目。不用我们出手,自然有人收拾他。”他极少一次讲这么多话,磕磕巴巴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吞了吞口水,眼底晃过一丝慌乱,又随即恢复往常的阴沉。
姜尚尧没错过黄毛的惊慌失措,直觉他有所隐瞒。
默默注视黄毛强作镇定地洗碗刷锅,直到黄毛忍耐不住,旋过身与他面面相对。
“我说,我爸也快回来了,你……”黄毛指指门口。
“你把没说的都说完。”
黄毛紧盯着他半晌不做声,姜尚尧几欲放弃时,他突然捞起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了猛吸一口,问:“几点了?”
“快八点。”
黄毛将指尖大半支烟弹飞,深吸口气说:“今儿晚上说好了去收账,我妈住院要送饭我才请了一晚假。景程应该已经去了。”
姜尚尧感觉绷紧的神经瞬间因为这句话断裂,仍强自镇静地问:“收账。哪家的?”
“聂家。聂小四。”
聂老大进大牢后聂小四就跟着二哥二嫂生活,待环境转好他又成年之后,自己另外租了间房子,方便喝酒泡妞。
白天他睡觉,约莫到了傍晚出动。他活动的范围有限,多数是在他二哥的几个场子帮忙,偶尔去机室拉几杆跑马机,然后差不多天亮时再回他二哥的场子里,带个妞回家滚铺。
这些作息习惯,姚景程没向他赔罪示好之前就摸清楚了。而后聂小四知道了丧狗的地下赌窝,对跑马机再也提不上半点兴致,每到夜里去二哥那里点过卯,接着就兴冲冲地往东城跑。
姚景程看在眼里,暗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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