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章 黑道风云（2）（1 / 1）
“你和他说那些做什么？人家家里环境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庆娣不自觉地抬高声音，“沈爱娣，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讨人厌？刻薄刁钻市侩，一副大妈嘴脸，半点家教也没有……”
“我们家有什么家教？”爱娣蓦然起立，正想说话，只听客厅里爸爸大声呼喝，“耐球，吵吵吵吵个卵！”
小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依稀可辨。
爱娣嘴角扬起，挂着一抹讥刺的笑，压低了嗓门说：“家教真好。你看不惯我我还看不惯你呢。”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网吧充值卡，仰起小脸忍泪说，“吉他班我也不爱去了，又辛苦又没意思，每次看见姚景程就来气。我上网去！你待家里演你讨人喜欢的闺女角色，想怎么演怎么演。”
庆娣满心无奈与抑郁，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见妹妹穿好了外衣准备走，不由说了一句：“你少和怀源哥认识的那些人一起，都不是好人。”
爱娣整整领子，“我本来也不是好人。”说完便夺门而出。
寒夜。冷冽的风在街头呼啸，庆娣心底那种挫败感挥之不去。
长久以来，她虽然和妹妹偶有争执吵闹，可从不曾影响过她们之间的感情。她们既是姐妹，也是战友，互相给对方扶持，给对方慰藉。无数个日子里，被爸爸罚站，被爸爸抽耳光时，她们两只汗津津的小手总会在袖底悄悄牵在一起。
可现在，十指紧扣的两只小手像是松开了两根手指头。庆娣有些恐慌，她怕妹妹与她渐行渐远，到最后终成陌路。
她打了个喷嚏，双手环起来将自己裹紧了些，继续颓丧地慢慢晃向大兴路。
闻山的网吧屈指可数，而舍得投钱的只有迅腾一家。适逢寒假伊始春节将至，网吧里人头攒动，空气污浊。庆娣沿过道一排排寻找妹妹的身影，转了两圈，仍然不获。
她出了网吧，站在街角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去吉他班看看。
从乐器店旁边的冷巷穿进去，才走到后门的位置，便隐约听见二楼飘下的圆润的吉他乐音中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庆娣心思微动，本能地躲进铁楼梯下的阴影里。
果然是妹妹。爱娣声音嘶哑，“我不管你和我姐说了什么，她现在是不待见我到底了，今天又为了你骂我。姚景程，你别太过分了！”
庆娣听见姚景程的名字，不由愕然。
楼梯上开口说话的正是姚景程，“我和你姐说了你什么？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姨子我恨不得把你当菩萨拜。姑奶奶，你行行好饶了我。哭哭啼啼跑来，里面人都以为我怎么你了。”他声调急促，庆娣能想象他抓耳挠腮的样子。
楼梯上一阵沉默，接着爱娣的声音响起，尖厉而不忿，“谁是你小姨子，我姐和你还没成呢！”
姚景程无奈地说：“好好，是我嘴巴坏，我又说错话。爱娣，你别老夹在我和你姐中间行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姐行吗？你说我没资格找你姐，那我和你保证将来赚钱，赚很多钱再去找你姐行吗？”
“不行。”爱娣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呢？”姚景程有些生气。
前一秒庆娣还有些抑郁，这一刻忍笑忍得好辛苦。这两人都是胡搅蛮缠的，谁也不比谁好些，此时像极了小孩子闹脾气。她藏在楼梯下，知道自己该站出来，可隐隐感觉会破坏什么。
只听见爱娣又开始吸鼻子，哽咽着说：“我不和你计较，我大人大量，我只求我姐还能和以前一样对我好。你算什么？你什么也不算！在我心里，我姐的分量比你重得多。你……姚景程，别指望我以后会对你好，我不会的。就算你老是帮我的忙我也不会的。”
妹妹对她的感情还是与以往一般无二。庆娣紧紧抿住嘴，有几分感动，有几分欣慰。
姚景程似乎一脚踢上了栏杆，哐当作响，“谁稀罕！”
爱娣止了抽泣，接着是噔噔下楼的声音。庆娣急忙往里移了一步贴墙而立。只听见姚景程跃下几级台阶追下来，像是扯住了爱娣。
二楼断续的吉他声停下，四周一片寂静。
庆娣屏息，听妹妹压低了声音委委屈屈地说：“姚景程，你……我，我要是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对不起。”
姚景程仿佛与庆娣一般惊愕，良久没有出声。
爱娣发急，“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我以后不会为你和我姐闹脾气了，你也别在我姐面前说我什么好吗？我今天晚上难过死了，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顿了顿，爱娣语气里含着几许失望又说，“不想上课，我先回去了。”
下楼的跫音传来，由近及远，渐渐消失不闻。庆娣万般心情化作嘴角一丝温柔的笑，想离开去追妹妹，这才惊觉楼上尚有第四个人，只听得姚雁岚悄声询问：“景程，怎么不去送送人家？”
姚景程“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接着又是一阵噔噔的下楼声。
直到他出了冷巷，庆娣仍旧不敢放肆呼吸，楼上姚雁岚似乎并未离开。她不知为什么特别害怕这一刻被发现，甚至比刚才还要紧张。
二楼的塑胶帘子被掀起，然后又被重重放下，记忆里那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又响起，如做梦一般。
“雁岚，景程走了？我们也快下课了。”姜尚尧说，“进来，外头冷。”
姚雁岚应了声，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那小姑娘，好像有点喜欢我们景程呢。可为什么每次看见我像很讨厌我似的？”
庆娣一直以为小爱对姜大哥如同她一般，怀着少女的憧憬和欣赏，可刚才偷听到的对话里分明对姚景程有些道不明的情愫。被姚雁岚一语点破，她几乎惊呼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都是一群小孩子，毛还没长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姜尚尧的话里带着笑意。
“说得像小老头，不就比我大四岁吗？照你这样说，我也还是小孩子。”
姚雁岚像是给了他一拳，姜尚尧低声连连呼痛，笑说：“是谁等你成年等到现在？”
塑胶帘子再度被掀起，掩住他们的尾音。庆娣松口气，缓缓放下手，咧嘴对着清冽的空气自嘲一笑。
原来他也会说俏皮话，也会逗弄人，原来私下里他们两人的相处如斯亲密。而她，竟然会像老鼠一样蹲在墙根觊觎不属于她的甜蜜，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幸。庆娣不知道应该嘲弄这一切，抑或为自己那些不可捉摸的小心思心酸，只得再次无声地干笑两下，对自己的荒唐摇头。
不疾不徐地由大兴路走回到小区楼下，她停住脚，仰望窗口的那抹昏黄，大概爱娣先她一步回家。聪明十足却又生涩稚嫩的妹妹，怀着一颗懵懵懂懂女儿心的妹妹。庆娣想到爱娣和姚景程之间的纠葛，不由莞尔，上楼时脚步也轻快了些。
既然三年多前的那次萍水相逢对姜大哥无任何影响，那么她也把它当做是惨绿青春里的一场绮梦好了。
积沙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无数年黄河水滚滚而来，奔至闻山前水势减缓，由上流带来的大量泥沙淤积成一片浅滩。
闻山市附近的此处小镇，自久远时便叫做积沙围。
1999年的春节对姜尚尧来说和往年并无不同，大年初五他必定要来积沙围的这座小院走一遭拜个年。只是今年他恭谨的表情中多了些真诚的笑意，因为服役两年的黑子终于请了十天长假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