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1 / 1）
正月十五，一行五人坐上飞往广东的飞机。
凌厉、小手、徐老大、阿哲、贺舒云。
贺舒云一直显得有些疲惫，上了飞机扣好安全带、调整好座椅角度，便向空乘员要了块大毛毯裹住自己沉沉睡去。
从知道周冰出事那天起凌厉就再也没碰过她。
昨晚也许是因为就要飞赴广东为周冰报仇，凌厉异常的兴奋，纠缠了她一夜。这一夜，凌厉忘形了。他将从前与周冰在一起时的一些法子想起来，加诸到了贺舒云的身上。贺舒云体谅他一直将周冰出事带来的痛苦忍在心里，咬住牙关尽数宛转承受。
而且今天一早仍坚持跟随凌厉一路奔赴广东。
贺舒云知道自己本不该来。
这种以血还血的江湖仇杀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凌厉不这么想。
小手他们也不这么想。
贺舒云不仅不想凌厉出事，也不想小手他们出事。
打碎一只用惯的杯子都可能会让主人难过，因为用久了。那么人呢？人岂不是比杯子更贵重？
所以她必须要参加。
贺舒云为这次的复仇行动取了一个代号：闪电。
无声无息，闪电一击。
他们只用了三天就调查出了仇人——广东的老客户中势力最大的南岭帮。
再用一天通过网络得到南岭帮老大徐越的所有情况。
然后是等待。
等待正月十五这一天。
选择这一天是因为它是距事发最近的重要节日。节日总会影响人的士气，再加上这段日子的沉默，贺舒云认为，南岭帮的警觉性在这一天怎么也会低落几分。只要有三分，他们成事就容易得多。
在等待中贺舒云细致地更换了数回不同的上网卡，用她在章鱼那里学会的黑客手段改变IP地址，然后通过万能的网络将准备武器、证件、按策划好的路线购买去与回的机票、车票这些琐碎任务悄无声息的完成。
再然后就是易容了。
贺舒云一路上林林总总的采购单子里其实早已经购齐了一套专业的易容工具，以备万一，这时拿了出来。
凌厉易容成四十几岁的生意人老黄，贺舒云易容成同行的病弱秘书小炳。小手易容成摇滚愤青阿里，徐老大易容成高级厨师酒哥，阿哲易容成六十多岁返乡探亲的老人陆先生，
五人由不同的城市出发，汇集在同一架飞机上。
他们对这次行动充满了信心，这个结合了警察与杀手共同智慧的行动接近天衣无缝。
下了飞机，凌厉、贺舒云和小手直奔徐越家先期侦察。
徐老大和阿哲分头去取散布在各处预存的武器。
三十分钟后徐老大和阿哲赶到。
从侦察好的围墙翻过，沿途解决了几个喽啰，五个人顺利进入徐越的豪宅。
措不及防下就是屠杀与被屠杀。
最后凌厉用枪顶着徐越的太阳穴，问他：“为什么要杀冰冰？”
徐越怕死，尤其是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在枪口下哭叫的时候，他更怕。
“墨先生，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啊，当初我真想买了那批货，可是周冰就是不卖给我，我也要过年啊，我就是想把她卖货的钱弄到手，可是谁想到那□□……”他立刻知道不好，还没等凌厉动手就惨叫出来，凌厉也没令他失望，一枪托打掉了他半口牙。徐越就一边吐牙一边接着说：“谁知道周小姐身上一共只有一千多块钱，派去的人和我一说，我一时气晕了头……”
凌厉再问他：“谁去杀的冰冰？”
徐越说了三个人名，凌厉抓过电话：“把他们叫来。”
徐越稍一犹豫，剩下的半口牙立时也没了，再看阿哲的刀已将婆的肩头刺出了鲜血，他只有乖乖照做。
十分钟之后徐越这三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来敲门，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死神。
加上徐越一共四个人，杀害周冰的主谋和凶手全部束手就擒。
凌厉向小手他们使个眼色，就欲动手。
贺舒云猛地叫：“不行！”
凌厉冷冷的问：“为什么？”
贺舒云看着那个六岁的小男孩，仿佛又看到了华英强的儿子全然无知的倚着血泊中的妈妈熟睡那一幕，她强忍住满心的酸楚说了一句：“不要让孩子看到。”
凌厉看了一眼那孩子：“你和徐老大带他们去别的房间。”
徐老大推开阿哲仍横在徐越老婆颈间的刀喝道：“还不抱着孩子走？”说着先走出去。
徐越的老婆看了徐越一眼，猛地大哭出来，一把抱起孩子跌跌撞撞向外走。贺舒云跟上。
徐老大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让她们母子进去。
贺舒云站住，看着那个可怜的女人抱着挣扎着的孩子冲进卧室，就在门要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清楚的听到了那孩子在喊：“我恨你们，我要报仇……”
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他们来为周冰复仇，那孩子又要为他的爸爸报仇，这样传递下来的仇恨究竟到何时才能结束？
每个人都没有错，那到底是谁的错？
凌厉和小手、阿哲从贺舒云身后的门走出来，每个人的身上都血迹斑斑。
凌厉经过贺舒云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贺舒云纹丝不动。
凌厉回头看去，贺舒云满脸的泪水。
忽然间，他全没有了一丝一毫为周冰报仇雪恨的快感。
就如同凌空一闪即逝的闪电，凌厉一行人改头换面后又极快的离去，全然没留下一丝痕迹。
一行人回到了小城，做离开的准备。
周冰的死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调查周冰案件的警察只要发现周冰的真实身份就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
黑道上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周冰出事的地点就会引来大批急于置墨先生于死地的杀手。
不得不走。
凌厉吸着烟看着贺舒云在房里忙碌，轻声地说：“不要收拾太多东西，这次我们是真的亡命天涯，带不了那些累赘。”
贺舒云的动作顿了下：“我知道。”
说着扣上了皮箱盖。
几件衣服、手提电脑、易容工具、几本不同的伪造证件。
所有她想带的东西都没带。
那本《有一种爱叫兄弟》，那个她心爱的小老鼠挂饰，那张听了好多遍的老唱片，那个她用惯了的茶杯……那些琐碎的、温馨的、美好的、幸福的时光与记忆，她全都没有带，也带不走。
就让那本小说打开着丢在沙发扶手上吧，好象她随时都可以坐过去看。
就让那半杯茶摆在茶几上继续散发着热气与香味吧，好象她想起来就可以去喝。
就让那扇窗开着吧，让风不时吹打下那挂风铃，好象她还可以微笑着倾听。
凌厉披上外套，提起他的皮箱：“走吧。”
最后再站在门口环顾了一下这套房子，贺舒云细致的关好门，取出钥匙反锁门，听到最后“咔”的一声锁响，终于滑落了两行清泪。
凌厉看到她颤抖的肩，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
他的心也痛，可是他只能沉默。
坐出租车到了郊外，取出加好油停在一个农民家里的汽车，再开车到约好的地点等小手他们来汇合，凌厉一直在沉默。
其它人都还没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凌厉忽然开口：“云儿，你走吧。”
贺舒云抬眼看他，没说话。
凌厉也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回到你的公安局里去，回到你的丈夫身边，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我抓来的人质，只要你回去你还能当你的警察。”
贺舒云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变白，到最后白成一张纸一样：“我不走，不是说好了，生也好，死也好，我们总是在一起吗？”
凌厉忽然愤怒了，他对着贺舒云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傻啊？死好玩吗？陪着我死很好玩吗？骗你的，都是骗你的！你只我的人质，我的玩具，现在我玩腻了，不要你了，就这么回事，滚吧！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不想！”
两颗大大的眼泪从贺舒云的眼中直直地落下，她仍然定定的看着凌厉：“别和我来这一套，这都是电影里才用的白痴套路，你太落伍了，大叔！”
凌厉咬牙，抓住她的衣领吼：“你听不懂话啊？你个傻女人，跟着我要死的！”他忽然无力地松手，一下蹲下去将脸埋到手心里，贺舒云紧跟着他蹲下，抱住他和他头挨头才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你还年轻，还那么美，还那么有前途，你死了太可惜……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再也活不来的，你也再不能看小说，不能吃零食，不能逛街……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跟我一起死……”
贺舒云听着他那么痛楚的低喃，心痛得如同油煎火烹，放声痛哭。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绝望？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痛苦？
为什么当初他要和她遇到？
为什么？
她的哭声在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夫人……小心啊……”
小手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和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连在了一起。
凌厉极快地抱住贺舒云向旁边狼狈地一滚，然后两人回头看去。
小手倒在贺舒云刚才的位置上，雪白的风衣胸口浸出触目惊心的血迹。
小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