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二章 暴风雨的前奏（1 / 1）
碧落岛的美丽被空气中的悲伤彻底掩盖了。
沐子涵沿着每一个逝去的生命慢慢走过。她要记住他们，记住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痛，记住他们的怨，记住他们的泪。
沐子涵的看着他们身上狰狞的伤口，愣愣的。沐子斐眼眶含泪，转过身去。林筱月早已泣不成声。
这帮禽兽！
那伤痕交叉零落，像荆棘一样缠绕在他们的身体上，泛着紫红的血丝，似乎将他们的灵魂都束缚起来——明显经过了严刑拷打。
只是，江湖儿女，也许不怕痛，不怕死；可是却尤其憎恨侮辱！几个花般的少女在开放的最灿烂的时候凋谢了，以最残忍的方式。她们身下被明显侵犯过的痕迹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每一个人的心。
丰恋葵的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提着剑就准备冲出去。
“小葵。”沐子涵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平平淡淡的沐子涵才是最可怕的。
丰恋葵停了下来，道：“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欺负吗？”丰恋葵的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就如同她的人一样，只是她眼中的仇恨之火，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直视。
沐子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嗜血般残忍的微笑，似乎红莲堕入了地狱，呈现出破碎残酷的美丽。
“我们何须自己去找他们，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他们自然会送上门来的。”
林筱月道：“等他们反应过来，也许就会组成联盟打上门来。”一个人不敢惹碧落岛，但是在金钱和地位的驱使下，很多人一起，就敢了。
人类从古至今，从众的心里就没变过。
丰恋葵道：“他们联合起来，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沐子涵道：“利益是他们结盟最稳固的基础，但是不稳定的利益却只会让他们自己就闹个人仰马翻。”
丰恋葵还是冲了出去。“我去练剑。”
被蒙上白布的尸体还在陆陆续续的送进灵堂，顿时，一片静默。
碧落岛，一片黑白。白色的衣，黑色的棺，白色的悲伤，黑色的寂寞。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沐子涵静静的站在黄泉碧落的石碑前，看着白衣的人抬着黑色的棺踏进这片碧落门人最后的归宿之地。从此以后，这里成了他们的家，永远不能再离开了。
太阳渐渐西移，不自觉已到了黄昏。来来往往哭泣的人也渐渐离开了。沐子涵还望着那块散发着阵阵阴气的石碑。夕阳的红光洒在沐子涵的身上，衬着那白色的衣衫，竟透出妖异的味道。
沐子涵不穿白衣，但她还是穿上了。因为她真的戴了孝。
东方缘看着眼前呆呆的背影，心阵阵发疼。
东方缘快走两步，挡在了沐子涵和石碑中间。沐子涵愣了两秒，才抬起头来，撞进东方缘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浓浓的担忧和深深的心疼太过耀眼，沐子涵几乎溺死在里面。
东方缘轻启双唇：“子涵。”
沐子涵几乎跟着那些黑色的棺材而去的心绪又被拉了回来。
沐子涵站了一整天，滴水未沾，使得声音有些沙哑，透出深深的疲惫：“缘大哥，你还在这里啊。”不止是身体的疲惫，更是心里的疲惫。
东方缘轻道：“因为你在这里。”
沐子涵冰冷的身体似乎慢慢回转起来。她看着东方缘，眼里有着深深的感激。
东方缘却心里一暗。他不需要子涵的感激，他想要的，是子涵的依靠。可惜，沐子涵太骄傲，太坚强。
东方缘抬手，轻轻碰触着她的云鬓：“子涵，你应该好好休息。”
从桃花堡赶回来并不容易。一路上，想要找到沐子涵的人绝不再少数。她们易容之后，也依旧是万分小心，累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脑，还有心。只是，回到碧落岛，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享受如棉花般柔软的床。
沐子涵眼眶微红：“缘大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东方缘将沐子涵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道：“子涵，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其他人。”
许久，静默。但东方缘依旧没有感觉到肩头湿润的触感。他深深叹了口气，放开沐子涵。果然，沐子涵的眼睛更红了。只是，不是因为流泪，而是因为不流泪。
东方缘心中的钝痛更加剧烈了。她什么时候才能不逞强？
沐子涵一直没有说话。她不敢说话，她怕她一打开嘴，放出的就是哭声。哭，可以让她轻松，可以让她缓解，但也可以让她脆弱。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脆弱？她是碧落岛的天，她是碧落岛的明灯，她不能放松她的臂膀，她不能熄灭她的光芒。
沐子涵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瞪着。她害怕她的眼睛一旦放松，那已经饱满的悲伤就要化作洪流涌出。她的前方，是黄泉碧落，那里，永眠着她的兄弟姐妹。
东方缘看着沐子涵本就干裂的嘴唇被他深深的咬出了血丝。他将自己的手摆在沐子涵的唇边，轻道：“咬吧。”
沐子涵看着东方缘，愧疚的情绪慢慢的浮起来，倒也冲散了一些悲伤。东方缘还记得，还记得她小时候的习惯。
沐声还在的时候，沐子涵明显要任性的多。也许是为了发泄心中对于陌生世界的不安，也许是为了感受父母的爱——因为被爱着，才觉得自己存在着。沐子涵六岁以前，除了天资聪颖，跟普通的大小姐似乎没什么不同。那个时候，东方缘似乎就在她的身边了。
每当自己生气的时候，烦闷的时候，她总喜欢狠狠的咬，狠狠的咬。只不过咬的不是人，而是一叠纸，一叠厚厚的写功课的纸。只是，自从沐声去世之后，沐子涵几乎在一瞬间长大了——也许也只是拾回了曾经的心理。她要照顾幼弟，照顾神伤的母亲，要开始为成为碧落岛合格的继承者而努力。
所以，这个习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而东方缘居然还记得。
沐子涵看着眼前雪白，但却蕴含着力量的手臂，嘴微微动了动。
东方缘又重复了一遍：“咬吧。”
沐子涵就像受了蛊惑一般，颤抖着伸出双手，慢慢抓住东方缘的手，咬了下去。沐子涵几乎觉得自己变成了魔鬼，那烦乱的思绪一下子涌了过来，顺着嘴里的血腥慢慢飘散。
东方缘的眉皱了一下，嘴唇紧抿，哼也没哼一声。
沐子涵抱着药箱，轻轻的将药抹在东方缘的伤口上。这个伤口，不是别人，正是沐子涵造成的。
沐子涵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真的咬了下去，狠狠的咬了下去。也许，她的体内就存在着一头魔鬼，随时准备脱困而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怕。也许，她自己就是一个嗜血的人。
只是，心中的承重和难以抑制的自我唾弃似乎真的随着东方缘流淌的血液慢慢流走了。
沐子涵看着东方缘的伤口专注而小心翼翼，仿佛她眼前的，就是她唯一的珍宝。东方缘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沐子涵的眼里只有他，那他也可以妄想着沐子涵的心里也只有他。尽管他知道沐子涵不爱他。
沐子涵语气里带着懊悔：“这，恐怕要留疤了。”
东方缘道：“没有关系。”这是心爱的女人留下的印记，他怎么会介意？
沐子涵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愧疚淹没了。她怎么值得，值得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子为她倾心？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毫无顾忌的享受着他对她的好？
沐子涵下定了决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中的归属。他想到花满楼的时候，是甜，是痛，但她想到东方缘的时候，是暖，是愧。截然不同。她最好的师兄值得一个最好的女孩全心全意的爱恋，而不是一个心里已经住进了人，已经不在完整了的沐子涵。
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她就注定分离了自己，一半在自己心里，一半放在了心上人的心头。
“缘大哥……”
东方缘转过了头。他真的不想听。他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愿她将他心中唯一的念想都打破。
沐子涵也知道他不愿意听，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沐子涵发觉自己原来也是个狠心的女人。
“缘大哥，我……”
“子涵，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
“子涵，我会是你的师兄，一直保护你，站在你身后的师兄。”东方缘还在笑。每个人的笑都不同，每一种笑，也不同。东方缘的笑代表着破碎。
子涵，我不愿意让你打破我的梦，所以，让我自己亲手来打破吧。
沐子涵看着东方缘的笑，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颈子，痛的无法呼吸。她默默的捏紧双手，来减轻那样窒息的痛，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心软，这样，才是真正的对他好，他值得更好的……
沐子涵知道，这一辈子，她注定要辜负一个人，一个如同水晶般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名字叫东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