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逃（1 / 1）
雨是越下越大了，古老的昭临城也被笼罩在这层潮湿的雨雾里。
北辰门。
城门上的灯火随着风的呼啸而忽闪忽灭。
一个城门的守备双手环抱着靠着城墙几乎要睡着了，一股冷风忽又夹着雨扑面而来，冷得他缩了缩肩，打了个喷嚏。
“这该死的天气，让老子睡个小觉都睡不好。”守备搓了搓鼻头，抱怨道。
另一名守备用刀鞘戳了戳他，戏谑道：“死胖子，还睡啊，小心‘软面条’来了赏你二十板子。”
“他一个城门守了不起啊，专拿老子当炮使。小心什么时候老子发财了把他弄死！”胖子不怕死地扬言道。
正说着，忽听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两人脸色均是一变……难道是城门守真的来了？
这两天城门守老是半夜在老婆那儿受了气，便跑来北辰门找守备们的麻烦。下面的人表面对他毕恭毕敬，背后便唤他“软面条”。
胖子瞌睡也登时没了，双腿站得笔直笔直的，细眯眯的双眼只瞪着大雨如注的街巷。
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二马小车摇晃着从泥泞的街道上驶来，好像不是“软面条”那辆啊，胖子朝车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车夫“吁……”了一声，一勒缰绳，车子便渐渐停了下来。那名车夫的头上戴着斗笠，直将整个面容都挡去了大半。
“哪儿来的啊，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胖子怀疑地看着那名车夫，“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是我家夫人……”那车夫声音带着江城人软糯的口音，然而还未说得一句话便已弯腰微微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一只手突然微微挑起车帘，露出一丝侧容来。
如同雨帘中盛开的一朵水莲，清丽、妖娆。
胖子突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车中美丽的妇人，呆口道：“夫人……城门已、已关……是出去不得的。”
“官差大哥劳烦通融一下吧。”浮烟自袖中掏出两锭金子，塞到两人手上。
“这可使不得。”令一名守备慌忙将金子还给她，“给城门守知道了，可了不得，轻则丢饭碗；重则……可是掉脑袋的事。”
一个爆栗突然在他额上绽开，他痛得一咋忽，怒瞪着胖子道：“你小子打我做甚？”
“我说你脑袋坏了吧，不就开个城门吗？这雨声又大，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晓得？”胖子看着金子喜笑颜开，“有了钱鬼还来当这个守备啊，到时还能娶房媳妇呢。”
那守备本来脑筋就直，听得胖子这么一说，也不禁心动。只好别扭地接过浮烟手中的金子，朝浮烟叮嘱道：“这次可就为夫人破例一次了，夫人可万万不可对他人说起啊。”
“那是自然。”浮烟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妾身谢过两位了。”
说话间，胖子已经将城门拉开一半，直朝车夫挥手道：“快走吧，要是被城门守逮住可就惨了。”
车夫点头，一挥鞭，马车缓缓走出昭临城。
刚出城门，浮烟便紧张问道：“你可还能坚持？”
斗笠下的人微微咳了一声，嘻笑道：“烟儿确实越来越聪明了，这招调虎离山确实是妙啊。”
浮烟见他死撑不禁低叹一口气，只希望这雨快点停，他们也好快些到达庄村。她早已在庄村买了车马，又重金雇了一个车夫，只求到了庄村后他坐上那辆车平安离开。
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摇晃朝一旁倾斜而去，浮烟慌张地扶紧窗柩。
“驾……”宫绍南挥鞭的声音传来，但，车子却是动也不动。
浮烟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挥开门帘。
“啪……”又一声响亮的鞭子落在马身上，两马一阵狂嘶，四蹄乱踏，泥浆四溅。
他突然被马拉得朝前倾去……
“宫绍南！”浮烟一惊。
“为师没事……”他摇晃一下，复又坐稳，“这车可能陷进去了。”
浮烟抬头，只见三步之外便黑的五指不见，只能依靠马车旁的桐油灯照亮着面前的路。
雨，织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住了他们前去的路。
他一跃跳下马车，朝她伸出手来，“看来今日我们要步行前去了。”
浮烟取下桐油灯随他跳下车来，迎头便是冰冷的雨兜头淋下。突然，身上一重，一件斗笠已经披到了她身上。
浮烟一愣，慌忙要脱下来还给他。一伸手，却被他按住。
“你疯啦，不知道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吗？”浮烟怒瞪他。
“雨大了……你穿吧，我没事……”他一甩额前湿哒哒的头发，一挺胸膛便要朝前走。谁知走了两步却是一个咧跌。
浮烟手足无措地将斗笠披到他身上，将他扶住，“明明就不行了，还要死撑。”
“为师没事。”他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身子却是在滑溜溜的泥浆里摇摇晃晃。雨水湿寒，已经一点点浸湿他的衣衫，之前感染的伤口和一些还未结痂的伤口一时竟奇痛难忍。
他痛哼一声倒在泥泞里，眼底的暗紫变成痛苦的灰色。
“宫绍南！”浮烟用力将他从泥泞中扳转过身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知道他身上有伤，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重的。
“你不是说你没事的吗？你快给我起来啊。”一手擦过他脏脏的额头，浮烟心里一惊，“你怎么会这么烫？快起来，只要到了庄村我们去找大夫。”
“烟儿，我怕我回不了晖国了……”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我小时候便一直带着的，你替我好好戴着……会为你带来好运的。”
“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帮我将此信带到寒月山庄，我要让天下知道他高流彦是多么卑鄙……”
“不……”浮烟摇头，慌乱地将他脸上的泥泞和雨珠拂去，“自己的事哪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
“我背你去庄村。”她使劲拉扯着他的衣角试图将他拉起。
他喘息着将东西塞到她怀中，“你必须去，因为……你母亲就在那里……”
什么？身子剧烈地一震，感觉冰冷的雨水中夹杂着一颗滚烫的泪自颊边流下。
“你说什么……我母亲还尚在人世？”她颓然地跪下，任凭泥泞污了衣衫。
她低头看他的脸。
他却是仿佛睡着了，脸色苍白如雪。
“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们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你告诉我！”她猝然闭眼，却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迷蒙中，不知是谁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慢慢从泥浆中扶起。
“相、相公？”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底一阵狠狠的抽痛。
他执了伞将她罩住，一张臂将她揽进怀中，“跟我回去。”
“不……”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尽是哀求，“求你了，救救他。”
“跟我回去。”他冷冷地重复，眼中隐隐有怒火燃烧。
“求你救他。”她眸中尽是哀求，这样的眼神在苏澈看来无疑却是一根锥心的刺，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习惯了她曾经对他的百依百顺，他习惯了她曾经的言笑晏晏。但是……今日，他却在她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心，突然阵阵的抽搐。他抬手，重重地击向她的后颈！
与此同时，高高的城楼上突然燃起了大片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