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冤家聚头（1 / 1）
几天后，林家。
林书海夫妇还在为他们家的小饭馆忙碌着，林雨馨坐在一个角落复习功课，偶尔起身帮父母搭下手。她以为自己去启明中学肯定不可能了，准备继续报考县立高中。
“叮铃铃……”一个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来到他们家门口，叫道：“林雨馨，你的信。”
“哦，来了。”林雨馨闻声连忙跑出去，向邮递员道了声谢，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启明中学的录取通知，通知她已被启明中学破格录取了，还可减免一半的学费。林雨馨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呆若木鸡，半饷没缓过神来。
“雨馨，谁来的信啊？”林书海见林雨馨站在门口发呆，走出来从女儿手里拿过信，他一看立时惊喜地差点跳起来，大叫着：“惠琴，你快来看，雨馨被录取了，她被启明中学录取了！”
正在店里忙活的罗惠琴也停下手中的活跑出来，叫道：“你说什么？”林书海兴奋地一把抱住她，欢快的叫道：“你看，这是启明中学寄给雨馨的录取通知，上面说雨馨被他们学校录取了，而且他们还要减免雨馨一半的学费呢！”
“真……真的吗！太……太好了……”罗惠琴已激动地语无伦次，眼泪快掉下来了。
父母在一旁高兴，但林雨馨自己却还呆愣着，喃喃的自言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罗惠琴拉过她，欢笑道：“傻丫头，你还在发什么愣啊？你真的已被他们录取了。”
林雨馨这才回醒过来，说道：“爸、妈，这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真的是不可能被录取的，那天那篇文章我真的没写好啊。”
林书海说：“雨馨，就算他们真的搞错了，但现在录取通知都寄来了，你被录取已铁定成事实了。”
林雨馨还是有点犹疑：“可就算他们录取我，为什么还特意要减免我一半的学费呢，难不成这种贵族学校也会突发善心？”
罗惠琴不以为意的说：“好了，雨馨，别多想了，说不定真是老天爷显灵眷恋你呢，你就准备安安心心的去上学吧。”她对丈夫道：“书海，你现在马上去把我们家存在钱庄的所有钱款都取出来，顺便再帮雨馨买点日用生活品回来。”
“好嘞！”林书海连忙兴冲冲的跑出去了。
林雨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对母亲道：“妈，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这个学校了吧？”
罗惠琴一愣：“你为什么不去？”
林雨馨也说不出具体有什么不妥，只道：“虽然这学校答应减免我一半学费，可对我们家来说还是挺贵的，所以我想……”
“不行！你一定要去。”罗惠琴厉声道。
林雨馨见母亲已有点发火，不敢再言语了。
罗惠琴放缓了神色抚着女儿又道：“雨馨啊，妈妈知道你不想加重家里的负担，妈妈理解你的心意。但妈妈更不想你以后还像我和爸爸那样过一辈子精打细算的穷日子，妈妈希望你以后能过得比我们好，你也要理解妈妈的心意啊！”
林雨馨说：“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就算我不去那个学校，我也一定能做出一番成绩的。我真的不想看你和爸爸为我的学费太劳累……”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你就去那启明中学读书吧，好好和里面的同学交往。”罗惠琴言辞坚决，不容女儿再说。
林雨馨轻叹了一口气，只得答应下来。
3日后，这天是启明中学新生报到的日子，林书海送林雨馨又来到上海租界内启明中学校门口，他再三关照了女儿一番事宜后，恋恋不舍地道别女儿转身离开了。林雨馨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从今日起她将彻底离开父母的庇护过自立的生活。
林书海的背影终于再也看不见了，林雨馨擦了下自己已湿润的眼睛，进了启明中学校园。她来到新生接待处，接待她的却是上次和她发生争执的洋妇人凯斯林。林雨馨看见凯斯林暗暗吃惊，但凯斯林却脸色平静，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我叫凯斯林，是学校的后勤主管。”她给了林雨馨一套衣服和一本小册子，说：“这是你的校服，这本小册子上都是我们学校的校规纪律，你要好好看看。我现在先带你去你的宿舍，跟我来吧。”说完也不等林雨馨答应，径直走了出去。林雨馨愣了下，赶紧跟着凯斯林过去。
凯斯林引着林雨馨来到女生宿舍楼一个房间门口，指着它道：“这就是你的寝室房间，里面的一张空床就是留给你的。你快点把行李都整理好，换上校服，一个小时后我再来接你去见你的主教老师。”
林雨馨答谢道：“凯斯林小姐，谢谢你的关照。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别介意。”虽然她不喜欢这个洋妇人，但眼下自己身在屋檐下，也只能服个软了。
凯斯林淡淡的说：“你不用谢我，你要谢待会就好好谢谢你的主教老师吧。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们学校本来并没打算录取你，是你的主教老师欣赏你写的文章，一定要我们留下你的。不过我要告诫你一声，你既然做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就得遵守我们学校的校规，如果你还敢像上次那样不尊重我们，后果自负。”她说完先离开了。
林雨馨心道：“在这里还会有人欣赏我写的抨击洋人的文章？这可真够怪的。看来那个老师还有点良知。”
林雨馨走进房间。这个房间很小，只放了两张床、两个小衣柜、两把椅子和两个小书桌，供两个学生居住。一张床空着，是给林雨馨的，而另一张床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洋娃娃和一些高档的小玩物，床旁的墙壁上挂着阮玲玉、胡蝶等著名电影演员的肖像图片。林雨馨想着：“和我同住在这的女孩看来一定是个富家千金，也不知她会不会待见我这个乡下穷丫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雨馨的行李不多，只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具，她很快就收拾完了，接着换上校服。启明中学女生校服是一套西式衬衫、马甲以及裙裤，林雨馨从小一直穿中式土布衣服，显然不习惯这套西式校服，好半天才穿好。
一个小时后，凯斯林准时来接林雨馨，带她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口，敲门，里面的人叫道：“进来。”林雨馨突然感到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凯斯林打开门，林雨馨跟着她一起进去。里面一个人正坐在办公桌旁拿着报纸看着，把脸遮住了。凯斯林说道：“莫老师，林雨馨同学我给你带来了。”
“好，你去吧。”
凯斯林走了出去关上门。那老师这才放下报纸，对着林雨馨嘿嘿一笑，正是莫融新。林雨馨则惊得目瞪口呆：“是你？”
莫融新看着她得意的笑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好过，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自投罗网落入我手中了。”
林雨馨立时明白是莫融新为了向自己寻仇故意要启明中学录取自己的，怒叫道：“你……你好卑鄙！”
“啪！”莫融新重重拍了下桌子，起身故作正经道：“林雨馨同学，请你注意你现在的身份。难道以前你在县立学校没有学过如何尊重老师吗？”
“老师！哼，就你这样的人还能当老师？我看你就是凭着你的家势作威作福的小人。”林雨馨毫不畏惧的反击着。
莫融新警告道：“林雨馨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行，假若你再敢对我，你的老师这么无礼，我马上就可以把你开除。”
“不用你开除，我自己走，我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学校。”林雨馨转身欲离开。
“站住！”莫融新快速冲到林雨馨前面挡住门，说道：“你要走的话我不会拦着，但有些话我要说清楚。不错，是我要求学校破格录取你的，但没人逼你来，完全是你自己自愿来的。当初你不是说你一点也不稀罕来这个学校，永远不会再进这里半步吗？现在是你自己对自己言而无信。还有，你现在就是离开的话，你交的学费也一分都不会退，虽然学校只收了你一半的学费，但我想这一半对你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你父母一定已把所有的老本都掏出来了吧。你现在走的话，没人会为你感到惋惜，只可怜你父母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当就这么打水漂了。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莫融新说完回到自己位子上又拿起报纸装模作样的看起来，不再理睬林雨馨。
林雨馨这下懵了，莫融新一番话正中她的软肋。确实，她如何会忍心让自己父母一辈子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就这么白白浪费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莫融新见林雨馨呆立着不动，故意又激她：“你不是要走吗？还在这干嘛？快走呀？”
林雨馨又呆了半饷，终于慢慢又转回身，走到莫融新面前勉强道：“对不起，莫老师，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你，请你原谅。”
莫融新知道自己目的已达到，得意道：“怎么，又后悔不走了？”
林雨馨咬了咬牙，又说道：“莫老师，对不起，我刚才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她眼泪已忍不住流了下来，声音也有点哽咽了。林雨馨一向要强，从不轻弹泪水，可这个时候她终于还是不得不向命运妥协，心里难受极了。
莫融新笑道：“行！算我今天心情好，就原谅你这一回。不过我可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乖乖听话，如果还敢对我无礼，看我怎么治你？”
林雨馨只能万分屈辱却又无奈的点头：“是。”
“好，那你先回去吧，明天来上课吧。”
“莫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
莫融新得意的看着林雨馨的背影，心里满是复仇成功的快感。
林雨馨走出莫融新办公室，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