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忧心之疾(1 / 1)
梦醒之前电光火石、光怪陆离,明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畔犹如千万只镲齐齐摩擦一般嗡嗡作响,她难耐地抬起手遮住眼睛定了定神,再睁眼时终于分辨出这是自己的卧房。
“醒了?”
明月侧头看去,赵秉严正坐在床沿边靠着床柱。“……嗯。”声音沉重而干涩。
“要喝水么?”
“嗯。”他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赵秉严起身倒来一碗茶,然后扶起明月。稍稍有些烫,却沁着她最喜欢的桂花味。渴得厉害,她就着赵秉严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慢些,仔细呛着,”他轻声说,“还要不要?”
明月点点头,又问:“什么时辰了?”
赵秉严再去倒茶,脱口答,“酉时二刻。”
“我怎么睡下的?我早上该是在书房……”
“嗯,你在书房睡着了,我就把你抱过来了。”
“真的?”明月目光紧紧盯着赵秉严观察他的面色,“秉严你别生气……”
“你知道错了?”赵秉严依旧柔声,把水杯递到明月嘴边,“给。”
明月听话地喝了水,赵秉严接过空杯子,又道:“你阿玛从宫里递了话,今儿晚上回来的晚。饿不饿?一天没吃饭了,现在摆饭可好?未时里才备下的,热热就得。”
“还好,过会儿再说。你吃了?”
“你还管我,自己都顾不上呢。外边儿太阳快下去了,景儿正好,也不热,你到院子里透透气去?”
“等一下,等一下,”明月忽然反手抓住赵秉严的两条胳膊,认真道:“秉严你老实告诉我,他……子靖为什么没消息?”
赵秉严身体一僵,随即缓和道:“不是怕你听了又胡思乱想么?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况且你四爷交代了不叫底下奴才们乱嚼舌的。”
明月心一沉。她瞧着赵秉严的样子便知道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四爷几时也能管到我们家的奴才了?你莫要打马虎眼,我从小便有与子靖间的感应,他定是有了什么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也忒小心了些,”赵秉严笑道,“他哪里能有什么事。”
明月听了又仔细观察了几回他的眼睛,才叹气道:“罢了,梦里乱糟糟的,大概是叫哪里的脏东西吓着了。我有些饿了,秉严你去替我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绿豆粥,我想吃,你盯着他们好生盛来,加点桂花,多搁些蜂蜜。”
“好,那你再躺躺,一会儿就好。”赵秉严扶明月躺下,转身的瞬即又恢复了往日死水无波的冷漠面孔,迈腿出了门。
听见赵秉严脚步声远了,明月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顿觉浑身不自在,头痛欲裂。她出门站到屋檐下唤道:“断雁。”
不一会儿,断雁从厢房里闪出来,快步走到明月跟前轻声问:“小姐可是饿了?原先是赵公子照顾您的,他竟不在么?”
明月摆摆手,虚弱地问:“可有子靖的消息?”
断雁一听登时脸上血色全无,磕磕巴巴地问:“小姐……可、可是听了什么?”
“还不快说!”明月突然一声暴喝,惊得断雁两膝一软“咚”地跪倒在石砖上,身上猛地一阵冷汗。
“奴婢有罪!奴婢愿随小姐打罚,只求小姐千万保重,别为奴婢气坏了身子!”说着早已红了眼眶。
此语正正中了明月的猜测,她只感脚下一软,忙去扶柱子,怎奈手上也是没有力气,幸亏断雁眼疾手快跪上前去扶住了明月。明月喘了两口气,稍稍缓过劲儿了些,连忙抓住断雁的手,努力摇了摇,无力地低声道:“断雁,我只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个怎么样儿了。这几日我隐隐地感到他定是有了什么事,是好是歹你且告诉我,也好过叫我一直这么一直吊着,竟是比大病一场还难受!”
断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哽咽道:“小姐,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横竖那个人跟咱们是没关系了,他纵是病死了也是他的命,咱们不欠他的——”忽然断雁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捂住嘴,一脸惊恐。
明月闻言眼光一精,强压下心头的痛感,问道:“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断雁咬着嘴唇望着明月,半晌,点点头。
一阵麻痛从四肢传来,明月支撑不住终于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院子里那棵海棠树,喃喃道:“是命,是命,是他代我受过了……”
“小姐,您要去瞧瞧他么?”
明月露出一个极苦楚的笑容,“不去。我去了算什么呢……”
“小姐……”
“断雁,我累了,……”说罢身子软软地靠在断雁身上。
明月失去知觉之前,她隐约听到瓷器粉碎的声音,接着瞬间就落入了另一个怀抱。那人身上淡淡的体味透入鼻孔,于是明月安心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