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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ACT·13 夫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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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气流缠绕于指尖,我呆了呆,低下头,“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是为你那位身份显赫的情郎辩白么?”她恢复了平柔的笑,“夜帝的心,你能看清几分?”

“……”

“待我嫁进陆家,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显赫尊贵的人心,如此不堪。”

我一怔,不自觉望向她那张绝美白皙的脸,声音依然轻淡柔软,却无一丝表情。

“你……嫁给了……陆岐……?”

“是,倘若这份婚事当真有人放在眼里的话……”阿梨淡金色的卷发因幻境拂动的风而轻微飘扬,若艶美锦扇向两边铺展成连绵的黄金绸缎。

“他现在,仍是我的夫君……只不过,”瞳中一片冷漠,嘴角的笑勾起了丝丝自嘲,“可还有谁会记得呢?”

***

她的确是嫁给了他。

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自家长辈,当时被爱恋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去考虑,一方家族,怎么可能就这般接纳身份不明的女子。

婚事只在家中简单进行了,她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与他对拜时天地间的承诺。

那年在她的记忆中,始终浮动着他掀起她盖头时那摇曳韵圆的烛光与鲜艳缠绵的红。他坐在她身边,一身红衣张扬却散发着动人的魄力,霸气而深情的眉眼仿佛穿越了洪荒长河。

原来他穿红衣这么好看。

她坐在床前,深深埋着头,白如玉十指紧张而无措地绞着,凤冠缀下的叠叠珠玉莹润透亮,却掩不了女孩子家在最幸福时刻的绝世容颜。

那夜夜色静深,月光大好,屋内只剩着红烛罗帷轻纱的旖旎。

陆岐望着她低垂着的透露女子心事的浓密睫毛,手指抚上她的粉红的颊,她轻轻侧过头躲闪着男子灼烈的目光,莲花初绽的娇羞。

“阿梨,看着我。”

他的手指顺着她完美的轮廓滑到她下颌,无比嫩滑粉腻的瓷白手感微微哑了他的声音,一点一点,手指搭上她凤纹大红绸光刺绣的领口。

烛光灭,她在他身下难耐绽放,进入前她抓着他的肩,细细碎碎地唤着他的名字,道出她最后的顾忌。

她这样的身体,真的可以和他结合么?

“陆岐……你不知道我其实是……”

他猛一挺身,她瞬间疼得消失所有声音,泪珠崩落腮边,他一一吻去。

“我知道,阿梨。”他抱紧她,让她适应,“我一直都知道。”

随后的剧烈耸动间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毋庸置疑,“叫我夫君。”

她不知道自己哭是因为那身体中不可抑制的巨大欢愉还是他那句话后饱含释放汹涌不止的爱意。

那夜他就是她的天。

之后生活一直安好,很快就有了得喜的消息。

“废话,我每晚那么努力,勤勤恳恳,当然是迟早的事嘛。”

陆岐得瑟得不以为然,她羞红了整张脸。

她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拉着他的袖子一直哭一直哭,她竟然有孩子了,和她夫君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有这么完美梦幻的一天。

陆岐摸着她的头笑着把她带进怀里,大夫一旁摇头叹气。

陆家的人从此以后待她尤其上心,毕竟是陆家的骨血,什么东西都送过来,炖品补品,丫头好生伺候着。

陆岐自然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搁在怀里怕碎了这般宠着。他在她院子前种了大把梨花树,微微孩子气地温柔笑道,“明年春天孩子出生的时候,这里的树就会开满梨花。”

那段日子,真的是很美好,天上人间不过如此,难怪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每天都在想他们的孩子,看着小腹一天一天隆起,心里温暖得蜜开了花儿,她希望眼睛和眉毛像他一些,俊逸张扬又霸气,以后把成群的女孩子迷得神魂颠倒就好。

陆岐听了怒道:“你歧视我女儿!”

“……”没谁说一定会是女孩吧。

“我想要女孩,哎哎,小阿梨,”想着想着脑内小剧场补完的某大男人就花痴了,“——啊啊啊,好可爱!”

“……”好像看到他流口水了,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要是男孩怎么办?”

“那就再生一个呗。”他嘿嘿笑着搂过她,吻着她珠玉耳垂,“……反正,我也不嫌累。”

她脸又红了。

她一直以为这般的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一直以为这个崭新的世界有他在,最是美好。

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年末的时候,怀中胎儿满七月整。

大年三十那个晚上她永远不会忘记,一如三年前那个黄昏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持着火把的少年一样。

那一次,是轮回间的救赎,这一次,是比当年父母离开时更加决绝凄婉的无间地狱。

她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窝在房里,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等他归来,这个小生命已经会踢腿,好像还会翻身,每弄一次动静小东西的爹爹就会惊天地泣鬼神地对全家的人都兴高采烈嚎上一遍,以至于家里的大夫检查时竟然喃喃对她的肚子说:“孩子您别动了成吗?我最近耳膜都被你爹吼破了。”

她浸在回忆里,甜意盈得溢出来。以至于门被撞开寒风裹着雪花飞舞着扑进来时,她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头,门口是一排陆家下人和她的婆婆。

婆婆一身雍容华服,眼微微眯着,权倾天下的模样。

“今儿是正好七个月吧。”她盯着阿梨。

旁边总管鞠躬冷冷道,“是。”

“如此甚好,终究忍到这个时儿了,”妇人挑起一边嘴角,针扎一般望着阿梨,一个手势,身旁人立即领命,上前以一种对待畜生的姿态与力道把她架起来。

“你们干什么——”

她慌了,护住自己的腹部,陆家人的态度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下人一巴掌毫不留情扇了过来,她被震得耳边嗡嗡作响。

缓过神来时自己竟然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自己躺在冰凉的台子上,四肢大张被缚住。

大夫手中林林总总的金属利器泛着寒光。所有人围成一圈,神色冰凉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样无关紧要的物品。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不祥的预感夹杂着恐惧使她微微发抖,没有人回答她,她断断续续开始叫丈夫的名字。

“我在这。”

她心中那片刻的喜悦在转头看见他的瞬间立刻破碎为一瓣一瓣的寒凉。

陆岐站在自己母亲身后,面若冰霜,他瞥了一眼台子上无措颤抖的女人,向自己的母亲微微行礼。

“阿岐,苦了你了。”

“母亲大人哪的话,疯婴若是能顺利挖出来,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房外狂风呼啸,大雪纷扬,震得窗棂嘎吱作响。

她被那个“挖”字惊得大脑全麻。

他在……说什么……

那夜将过去种种美好甜馨的回忆,嘲讽成心头血肉模糊的伤。

“若是要从头说起,尚还谢谢您那皇家骑士团的父亲呢,莉露尔小姐。”

下人在她身上开始泼洒某种药液,一边泼一边喃喃念着不知名的咒,凉凉的,却在下一秒嘶嘶啦啦冒出白烟,娇嫩花瓣般的肌肤沸腾焚化流脓,她疼得撕心裂肺,耳边婆婆不紧不慢雍容华贵的声音却愈发冷厉清晰。

“这人偶,是多么难得的东西呵……那地方做了那么多实验,想来最成功的就是你罢,也不枉你父亲肯把与家族羁绊最深的自己的亲女儿一个一个送去,只不过终究要咱们陆家捡了一个大便宜。”她悠悠坐在暖炉一旁的铺着虎皮的方椅上,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抿上一口,充耳不闻年轻女子嘶厉的尖叫声,“你本人的确是对我们陆家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拴在了科萨恩那边,不过,你的孩子嘛……”

阿梨全身一颤,身上那欲死的疼痛仿佛迅速远去,她只听得见陆家夫人那满足而怨毒的字字句句,剜在心上,全世界都静了。

古之相传,罗刹女与心爱男子结合,会生产疯婴。

“你知道么,尚在胎中的疯婴,虽至阴至邪,可是家族里绝好的镇家之宝,祖坟世代葬在藏龙宝穴都不及一个它的辟邪养财,保万年显赫平安。”陆夫人说着就得意地笑了,“这个古方子不知多少家族试过,败就败在太难,这次连我儿子都交出去了,听说罗刹都很敏感,我们做了这么大这么久的戏,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字字诛心,她恍惚着泪眼,蓦然想起七年前父亲抛弃她时温柔的笑颜。

他们要的是有血缘的疯婴胎儿,与自家少主的纯净羁绊,同时转嫁人偶承受对象,切断与原有家族的锁链。

而疯婴能顺利生成的条件是,需是与心爱男子在一起的结合,这份爱,要一直持续到胎儿七月成型阴邪纯粹之气聚拢。

她睁着依旧美丽的眼睛,光芒一点一点死灰,只剩最后一缕,乞求般,又含着丝丝令人怜悯的期冀与侥幸,向着一旁无声站立的男子。

他依旧有着霸气俊朗的眉眼,只不过陌生而疏离,平平淡淡看着她全身肌肤化脓腐烂。

“……夫君……夫君……这、不是真的吧……”

她侧脸间泪水颤颤巍巍落着,嘴角竟然提着虚无的笑意。

“……夫君,你说话啊,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定是梦罢。

梦醒来就好了。

男子慢慢靠近她,她伸出五指,竭力拽着他的一角衣袖,如同多年前她还在病榻前那无意识的依赖举动。

“夫君……”

“不要那样叫我,已经够了。”

她如被雷劈。

三年前,他转过身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我不走。

“从第一次你见到我,就是一个局,莉露尔小姐。”

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指间一寸一寸扯开,掸了掸,抚平。

紧接着侧脸望向华服的妇人,“母亲大人,可以开始了么?”

然后扫了她一眼,满脸嫌恶。

“每次和这怪物做`爱我都恶心到想吐。”

原来她真的是可以死很多次的。

那一夜,她亲眼看见自己身体被剥光,肚子被剖开,胎儿被剜了出来,血淋淋的冒着热气,缩成小小的一团,手脚已经发育的不错了,小小的五指几乎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刚拿出来时,在呼吸,小身体一起一伏的。

什么疯婴,和平常婴孩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最亲爱的小宝贝。

她还曾痴痴想着,会不会眼睛像他一些,可以迷死一堆女孩子。

想着,如果真的生了个女孩,她还想再要个男孩,像他说的那样,她不怕疼,一想到可以为他生孩子,就好开心。

想着,一定要为他们的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那小团东西很快就不动了,只剩血还在稀稀疏疏往下滴。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家下人把胎儿装进一个盛满琥珀色浓液的容器里,圆柱体刻满咒文,毕恭毕敬端到了陆夫人面前,夫人的眼睛里全部是光,这种光,在多年前地窖里她也见过,被欲望扭曲到极致的人性与巅峰狂暴的极乐。

她瘫在台子上,浑身赤|裸,腹部大大剥开,血还在往外流,早已腐烂的五脏六腑在灯光下狰狞,一只只尸蛆凝结的血卵密密麻麻,陆夫人捧着容器扫了她一眼,冷笑道,“这种连妖物都算不上的东西,竟然还妄想做陆家媳妇,未免不知廉耻有些过头了。”

陆岐在母亲的眼神中面无表情点头,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对下人打了一个手势,淡淡道,声音低沉。

“把她扔了。”

她闭上眼睛,泪痕被一颗红泪蜿蜒。

那夜的雪真的很大。

她腹上的伤口就被大夫随意潦草缝了几针,皮肉外翻,血扎成了丝儿,细细地淌。

被扔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雪地里,她睁着空洞的眼睛,天空落下的雪,一朵一朵拂过她的睫毛,如同那一年,他笑着说,就唤你阿梨可好。

他还说,明年春天孩子出生的时候,这里的树就会开满梨花。

她多么想看一看啊。

后院里那株死树因落白雪而仿佛新生。

是呵,那只是仿佛。

终究是腐烂死物。

最后他留给她的只有那般模糊的背影和片刻的声音,那么短,原来他对她嫌恶到一刻也不愿多留,甚至连一句“那全部是假的”最终宣判都不愿多说。

伤口的疼痛渐渐麻木远去,她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木然望着天空,血在身下雪层里铺开了妖冶的彼岸花,天地苍茫黑与白。

视线全部暗了,她还留着最后一丝意识想着,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她明明是睁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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