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1 / 1）

也许我们真是对性格相似的母子，心中即使有什么痛苦也只在私下倾诉，决不允许私情干扰公务，也不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心灵中脆弱的一面。报到结束后，我们一百六十名士官生组成了一个学生连队，由带队教官卡秋莎老师担任连队长。安排妥当一切，我们在军官食堂享用了抵达乌兰要塞后的第一顿晚餐。

晚餐是没有油水的土豆野菜汤和硬得像石头般的黑面包。

为更好地稳定长期缺粮欠饷的部队军心，雪莉将军规定整个军团的伙食标准必须官兵一致，我们这些从后方来的少爷兵当然也不例外。啃着坚硬的黑面包，喝着缺油少盐的菜汤，一想到这样的饭菜得吃上一年，不少同学脸上都像嘴里嚼着苦瓜那样。

雪莉将军和卡秋莎老师也在吃同样的伙食、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看见我们中不少人这顿饭吃得像在吃药般艰难，雪莉将军拿着块黑面包、低沉地对我们说道：

“在我国的穷乡僻壤，这一块黑面包就是一家人一天的活命粮。就是在繁华的帝都，贫民窟里的老百姓劳作一日也只为了这么一块黑面包。而在前线的其他部队中，已快连这黑面包都供应不上了。请大家好好珍惜每一口粮食吧。”

听着这话，回想起在后方的帝都军校中大鱼大肉的日子，士官生们都有点脸红。晚饭后，我们分班轮换巡夜，没轮到班的人抓紧时间进入了梦乡。躺在营房简朴却整洁的床铺上，我心思重重，虽然经过了繁忙的一天仍然无法入睡。

白天，雪莉将军观察我的神态显然有点异常，虽然她掩饰得很好。还有，她为什么那样关心我的身世？我辗转难眠，到了深夜，终于轮到我的一班巡夜。

带着手下哈欠连天的少爷兵，我从营房一路巡视到了粮仓。夜深沉，明月当空透过薄薄的云层将淡黄色的月光洒向大地，要塞中各处被点燃的篝火在夜风的吹袭下一明一暗闪烁不定，正如与我此时忽明忽暗的心情。

突然，我发现雪莉将军正带着十几名亲卫女骑士正在检查粮仓。我上前敬完礼便想离开，却被她叫住了：“苍狼准尉，我有些话要和问你，请过来一下。”

我心中一阵紧张，让其他人继续巡夜，自己留下等待询问。雪莉将军挥了挥手，她身边的女骑士纷纷退下。不知怎么，此时月下的雪莉将军除了冷艳之外还有种难言的温柔妩媚，还显得异样凄美。在感觉奇妙的气氛中，还是她先开了口：

“白天我问你身世时，你为何只说了自己的孤儿出身，没说明自己义父是北公爵？”

果然瞒不住，我苦笑着回答：“抱歉，但我不喜欢整天把父亲的威名挂在嘴边。”

雪莉将军一摇头，轻声道：“你知道以你北公爵之子的身份，为何会被派到这里吗？”

我默默地抬头望月、低语答道：“还用问？被派到这里的士官生都对以南公爵家族为首的守旧派权贵不满。而我北公爵家族正联合东公爵家族等势力、拥戴皇帝陛下逐步夺回大权。所以，我们这些人自然都是守旧派权贵的眼中钉，他们恨不得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全部‘为国捐躯’。把我们送到最前线的死地，与同样被他们敌视的您和您的军团一起自生自灭，实在是最省力也最便捷的办法。”

冰冷地注视着我，雪莉将军突然一声冷笑，问道：“那你父亲，就看着你来送死？”

一耸肩膀，我像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般随意地回答：“如果您与我父亲相识，就应了解他的性格。对他而言任何人，包括儿子在内都是可以利用和牺牲的道具，更何况我只是他的义子。他要对付政敌，不会在此时为保护我而被别人抓住什么小脚。当然，反过来说，在他看来这对我也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我吗，也就随遇而安了。”

我刻意把话说得直截了当，在冰雪聪明的“寒冰的雪莉”面前，多余的修饰掩盖只会引起她的反感。雪莉将军看着我，没再出声，好久才转过身子背对着我说道：

“我和北海狂涛相识在十七年前，我十五岁的时候和他初次见面，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但他却只想利用我，所以一年之后我就和他分手了……”

几滴冰珠般的泪花滴落在地，我惊讶得无法出声。老爸虽是个冷酷无情的枭雄，但却是个专情之人，除了亡故的妻子外从没有其他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位旧情人？而且还是如今名扬新大陆的帝国女将军？但，雪莉将军下面的话，却让我更加震惊。

以一种悲伤、冷漠、又压抑着情感的声音，雪莉将军缓缓地说着：

“有一件事，我本来并不打算告诉你，但你我在这场战争中随时都可能牺牲，我不想你直到战死沙场也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十六年前，我和北海狂涛生下过一个孩子，是个银发的男孩……那时，我对北海狂涛由爱生恨、简直恨之入骨。看见那个孩子，我就看见他可恨的样子。在这种仇恨日积月累下，我鬼使神差般地在这孩子还没满月的时候，把他丢弃在了北公爵家族领地新西伯利亚的寒冷荒野中……”

接着，雪莉将军发出一阵碎冰般的自嘲笑声，沉声道：

“你被北海狂涛收养的大致经过，卡秋莎已经告诉了我。是的，你的相貌特征、性别年龄、还有从时间上的掐算都足以证明——你就是我的儿子，被我这个生母抛弃、又被你那冷酷无情的老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作利用道具收养的私生子！呵呵、呵呵呵，有趣吗？可悲吗？可笑吗？这大概就是所谓因果定律的报应吧？恨我吗？你有这个权力恨我的。”

我生平第一次完全呆掉了，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仿佛五雷轰顶般把我震呆。我和雪莉将军保持着这样背对而立的姿势，在夜风中一起静静站立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临近次日天亮，她默默离去时，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营房。

分手时，雪莉将军平缓地说了句：“天亮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今天会是繁忙而紧张的一天。”

她的语调已恢复了一军之长的语气，我也平静地向她敬了个礼，淡然回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不恨您，也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包括我父亲。”

也许我们真是对性格相似的母子，心中即使有什么痛苦也只在私下倾诉，决不允许私情干扰公务，也不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心灵中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