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孕事（1 / 1）
“娘娘快别这么说。折杀臣妾了。看着您宴上不时皱眉，怕是您有些不舒服，臣妾便自作主张来瞧瞧娘娘。”
“也没什么。不过是这二日酒喝的多了，胃里有些不舒服。略躺躺就好了。难为姐姐还亲自跑一趟。”凝楚欠身让东珠坐下道。
“这些日子娘娘着实劳碌，可要注意身子才好。累坏了，可是自己的。”
东珠看着这位皇后，心里有了些许同情。进了宫这半年，她甚至都没有与皇上好好在一起过，只是天天忙忙碌碌的干这干那。当东果她们玩笑打闹嚷着要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时候，皇后也是微笑应和，转头就能办的妥妥当当。可环顾这中宫的内殿，朴素空荡，甚至连沁灵的小暖阁都不如。虽然自己有时偶尔也会心有不甘，但是这半年来皇后的沉默内敛告诉自己，当皇后，远不如得到帝王的宠爱重要。
见东珠眉眼间的愁绪，凝楚笑笑道：“哪里就能累着了。不过就是因为凝楚太笨了，总是做不好老祖宗交代的事情。姐姐如果不嫌弃，还请您能多多帮衬这才好。”
凝楚也是知道老祖宗让她二人一起去看望太妃的用意。不过就是想让东珠在宫中的地位和影响高一些而已。那么，她请东珠帮忙，应该也能合了老祖宗的心意。
“若是以后东珠能帮得到娘娘，东珠定当倾力而为。”东珠沉吟一下，缓声道。原是想再客气推让一番，只是见到对面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自己，东珠突然间觉得玩心眼儿是个没有什么意思的事情。东珠一直都认为，能够说话时直视别人不躲不避的，定是一个直率的、可相与结交的人。
过了十五，这年也算是过完了。忙忙叨叨的收拾了过年的东西，生活算是又重新步入平稳中。时不时的，凝楚要请东珠来坐坐，刚开始是请东珠帮些小忙，一起查看些账目、在琐事上拿些主意，而后凝楚发现，东珠做事远比自己稳妥体贴，考虑周全，因此宫中大事小情凝楚都乐意叫上她一起处理。凝楚向来都敬重能力比自己强的人，更何况东珠又是个不假装、不拿大的人，便对她越来越有好感，早已将其视为在宫中的朋友。
与东珠交好，最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与沁灵等人关系正常化。沁灵替自己从小到大的姐妹不平，对凝楚从来都有些许的敌意。如今和东珠结交，连带着也常常与她见面，小女孩子家，哪有那么多的玲珑心思，只道这个自己以前讨厌的木讷皇后其实也爱说说笑笑，加之见到近一年来凝楚这皇后做的忙忙碌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便将以前的厌恶也都褪了去，关系逐渐融洽。
这年十一月，辅臣鳌拜以改拨圈地，上奏大学士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等罪，将其几人逮捕下狱。据说康熙在乾清宫极为震怒。但十二月，鳌拜还是矫旨杀掉了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
出此事时，凝楚正在往储秀宫而去。储秀宫马佳氏在御医例行请平安脉时被诊出怀有身孕，这是康熙第一个孩子，向孝庄报过喜后，老人家极为高兴，立时便带了凝楚和东珠一起前去探望。
在去储秀宫的路上，听到内监汇报鳌拜矫诏杀人一事，孝庄只笑笑道：“鳌少保为了大清朝廷社稷，真是用心良苦啊！等哀家回去，立时封赏！”
孝庄转头又对凝楚、东珠说道：“今儿哀家高兴！宫内将有麟儿诞生，宫外又有大清肱骨之臣相助，可谓天佑我朝啊！”
再一次福身恭贺过太皇太后，待继续向前走时，凝楚和东珠不由得对视一眼。她们二人都是聪慧灵巧之人，怎能听不出孝庄的话外之音。如今四大辅臣中，索尼年老，鄂必隆暗弱，苏克萨哈望浅，只余了鳌拜一人只手遮天。同为辅臣之后，凝楚和东珠都明白，自己的娘家按兵不动，任鳌拜为所欲为，康熙和孝庄怕是会多有不满。
见东珠眼中风云变幻，凝楚携起东珠的手，感受到她手中的湿滑，微微用力，紧紧握住。
其实在整个后宫中，她们二人境遇最像。她们不如雅若、沁灵般与孝庄康熙有血脉亲缘；她们也不似马佳、张佳般单纯因个人容貌才情出众被康熙喜爱。只因她们身后的背景，只因她们身为辅臣之后，或许她们都并不情愿，但她们必须进宫，为了自己的家族努力在后宫生存。遇到现在这种皇权和自己家族利益发生冲突的情况，她们就只能在夹缝中寻求生的机会，如果一着不慎或者皇室决意相逼，自己就成了那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到那个时候，凝楚知道，康熙和孝庄绝不会因自己曾与他们一起生活过而手软心慈。
东珠手中的温度渐渐传来，凝楚转头望去，冲东珠一笑。
到了储秀宫，马佳已得到通报前来宫门口迎接。沁灵等人却是站在马佳身后。如今后宫中只有凝楚一人有分位，其他诸人虽娘家地位不等，但是也一样都没有受封。若是平常，沁灵雅若等极为受宠的，迎接太皇太后时定是站在前面，马佳也不敢相争，只是如今孝庄点名要见的是怀了她的亲曾孙的马佳，其他人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站在后面，谁让自己的肚子没有人家争气呢。
“好啦好啦，马佳啊，你就好好安心养胎，其他诸事都不要管。”孝庄等马佳氏行礼过后，虚扶一下便道。马佳氏毕竟在宫中地位低下，而她先前只不过是康熙的御前女官，因此孝庄对她温和的同时，也并不纵容她。
“是，奴婢遵命。”马佳也极为懂事知礼，低眉恭谨回到。
凝楚在孝庄身后相随，无声的叹口气，心道这马佳氏身无骄矜之气，守分随时，又将有皇子傍身，也算是有福之人，或许她将来在宫中比自己还能更稳定一些……
“皇后啊，这安胎之事，可就交由你照看了。你年龄还小，有不太懂的事情，可去问问苏麻喇，让她帮忙拿些注意。你定要把马佳照顾好了，这皇嗣可是关系我朝社稷稳固的大事，定不可有半分马虎，也绝不能有分毫差池。懂么？”
孝庄回头，神情严肃的冲凝楚说道。如今这朝堂中的局势，分明是鳌拜还拿康熙当小孩子瞧，亲政之事也迟迟未定，这个马佳，怀孕的还真是时候。
凝楚一凛，明白孝庄话中的意思。明摆着就是即便是当娘的死了，这孩子也得给保住了。凝楚随即躬身答是，看来这往后的十个月，她可不会过的□□生啊……
在储秀宫稍坐了一坐，问明了马佳现下情况，送回太皇太后后，凝楚便赶往苏麻喇姑所住的慈宁宫的大佛堂。
苏麻喇姑，原名索玛勒，生于一个牧民家庭，自小便作为陪嫁跟随太皇太后经历了天聪、崇德、顺治三朝，极得孝庄宠信。也便是她，一手带大了世祖和康熙。康熙年幼时，孝庄便选定苏麻喇姑做他的启蒙老师，手把手地教他书写满文。康熙在宫外避痘期间，苏麻喇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康熙，在学业上对他也精心教诲，因此如今康熙便尊称她为额涅，其地位之尊崇，远非其他宫女可比。
如今的苏麻喇姑在佛堂潜心诵经念佛，为她心心念念的孝庄和康熙祈福祷告，平日里无大事并不出佛堂一步，凝楚等人也不敢随意前去打扰。现下孝庄连苏麻喇都请了出来，可见马佳的这个孩子，在她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还没走到佛堂，就看见苏麻喇姑站在门口迎接。见了凝楚，苏麻喇抢先一步给凝楚行礼问好。
凝楚忙闪身避开，扶住苏麻喇姑的手，就势一福，柔声说道：“原是不想打扰苏麻喇姑清修，只是凝楚年幼又拙手笨脚的，马佳有孕一事兹事体大，还万望苏麻喇姑能帮帮凝楚才好。臣妾先在这里谢过了。”说罢，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标准的家礼。
凝楚不敢与皇帝一样称呼苏麻喇为额捏，她清楚地明白这种称呼该是多么亲密的人才能叫。因此，她便与宫中人等一样称其为苏麻喇姑，以示尊重。
“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奴婢实在担不起。娘娘若有吩咐，只需着人来说一声，奴婢任凭娘娘差遣。”
“岂敢，今日打扰苏麻喇姑，已是凝楚的罪过了。”凝楚俯身告罪，随着苏麻喇进入了佛堂。
入门便有阵阵檀香扑鼻而来。佛堂不大，也较为阴暗，苏麻喇进门后没有说话，反而先是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之上磕了几个头。凝楚有样学样，也跪下磕头毕，方才起身。
“今儿娘娘来，奴婢早已知晓何故。娘娘放心，奴婢虽不才，也大略懂一些，定当知无不言。”待坐定后，苏麻喇说道。
凝楚笑向苏麻喇道：“苏麻喇姑如此，那便是凝楚的福气了。往后臣妾做事，定谨遵苏麻喇姑教诲。”
苏麻喇此时方露出一点点笑意，开口道：“马佳有孕方不过一月，诸事都还不用太着急。她所住的地方，可得好生照看，如今天寒，多派些人手过去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要通风保暖。这些想必你也知道。只一件现在要办的是，宫中很久未有人有孕了，那起子刚进宫的小丫头子们再多也不中用。你需得找些三十岁以上的，曾伺候过各位太妃的丫头们去，这样才能好生的照管孕妇。需得那些手脚干净、行动伶俐的才是。”
凝楚点头答应道：“臣妾明白。回去臣妾就筛选些嬷嬷的人选来，过后儿就着人给您送来花名册，还请您费心定夺才好。”
苏麻喇点头应下，又道：”第二件，也得现在去办。是时候着人到宫外找奶娘去了。头几个月就得将奶娘隔开单养着，可不能过给了小阿哥那杂七杂八的毛病。世宗的时候，这件事儿都是慈宁宫的来喜儿去办的，现在也让他去做就行了。这小子做事儿，我倒还放心。“
凝楚点头答应着。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多是这二三月易流产时应注意的事情。凝楚又回明了以后还会来叨扰，向苏麻喇姑告了罪离开。
随即，凝楚便到前头伺候太皇太后用午膳，并说明了苏麻喇的意思，找了来喜公公帮忙料理，之后便不歇脚儿的忙着去筛选那些有经验的嬷嬷，午后便将备选名单送往了苏麻喇处。不多时，苏麻喇的回信便到了。
凝楚便又赶紧按单子从各宫调人，在坤宁宫嘱咐一番后便马不停蹄的带人去了储秀宫，并与嬷嬷们亲自查看了马佳所住的屋子、铺的被褥、点的熏香，并一一检视告诫了马佳身边的丫头，又拨了几名厨子住在储秀宫，方便马佳用膳，待一切安顿妥当了，方才回宫。
“哎呀，又不是你怀孕，瞧把你累的这样子。”回到宫里，关上殿门，凝楚仰卧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子奴蹲在她身边替她把花盆底儿脱下，皱眉说道。
“这马佳怀孕，比我怀了还重要呢！这个孩子，可是不能有半分闪失的。要出了事儿，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老祖宗砍我的。你这丫头，以后说话也得小心啦啊！”凝楚坐起身，自己踢掉另外一只鞋，盘腿儿拉过子奴一起坐了。
“娘娘净个面吧。”墨菊端过一盆水来，子奴赶忙取来手巾。
“对了，要不，菊姐，咱俩也去伺候马佳娘娘吧。”待凝楚洗漱完毕，子奴笑着提议道。
凝楚拿过下午内务府呈上来的要给储秀宫添置的物品清单，边看边说：“你去？你还不够添乱的！菊姐倒还行。不过，那边人太多了已经，况且万一有个闪失的……我可不能放人去。”
“可是，如果我们俩都不去，就不知道这伺候孕妇是个什么样子了。若是姑娘以后有了身孕，那我们岂不是要抓瞎了！”子奴皱着眉头，撅嘴向墨菊道。
凝楚一愣，原以为子奴只是一时好奇要去凑热闹，原来却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只是……虽然凝楚心里也很喜爱小孩子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可她一点都不想自己去做。若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就要和康熙相处，而要保证相处期间不对其动心，那可太难了……凝楚不敢一试。现在她所有的心思，就只是做好皇后这个工作，其他什么与康熙打交道的传宗接代或是什么的事情，都统统交给别人好了。只有这样，哪怕以后被废，自己也可以如静妃般心静如水，悠然自得……
墨菊望着自家主子呆呆的表情，神色间有了淡淡的哀愁。墨菊知道凝楚心中所想，知道凝楚一直以来为了能够保有自己一份小小的心境的自由而做的点点努力。只是，墨菊心道，他们总是夫妻，也早已行过夫妻之实，这皇后只要不被废，康熙就不可能一直撂着凝楚不管的。除非……
墨菊心头一惊，抬头看向凝楚，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