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新伤旧创(1 / 1)
树林小茅屋。楚妍静静的躺在床上,花倚石半闭着眼睛,手托着腮看着楚妍,他不能有丝毫疏忽,自从离开魔鬼沼泽,楚妍多次想要寻死。每一次他都提心吊胆,再一次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她。回想悬崖那一次,楚妍几乎就要跳下去,花倚石急忙拉住了她,楚妍奋力挣扎,绝望而撕心裂肺道:“爹爹,娘亲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妍妍姑娘,你娘临死前不是还有事让你做吗?你不可以辜负她的遗愿。”
花倚石又是同样的理由,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面对楚妍,他总是无能为力。可是楚妍却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遗愿,为了成全雪天使,我爹娘都死了,连尸体也没有,遗愿。凭什么,凭什么要用我爹娘的命去换她的幸福,凭什么?凭什么我爹娘就不能厮守,凭什么她就可以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同样是仙女,凭什么要我娘为她牺牲。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我绝对不会把东西给她,绝对不会。”
听着她这番话语,花倚石顿觉这单纯的女子一下子变得好陌生、好可怕,他惊呆了,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那么善良,此时此刻,却变得……
女人一旦有了恨,比什么都可怕。
没有办法,楚妍如此激动,花倚石只有再一次打晕她,背着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小茅屋。他不敢真正睡去,楚妍的状况他完全放心不下。突然,楚妍平静的脸色渐渐泛起涟漪,渐渐地变得害怕,口里也不停的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妍妍姑娘,妍妍姑娘,醒醒,醒醒。”
花倚石陡然惊醒,轻晃着楚妍,担心的喊着。却不料楚妍一下子坐起来,猛然扑进花倚石怀里,喃喃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拿走娘亲的记忆?为什么?”
泪水打湿了花倚石的衣衫,看着楚妍如此痛苦,他的心也好痛,他最敬重的谷主也是被抽走了记忆,他偷偷离开万蝶谷就是想求九天玄女帮忙,结果却万万难料,九天玄女同样身受其害,现在更是灰飞烟灭,自己却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九天玄女的女儿。楚妍的恨在一点点改变她,自己要怎样才能帮她走出阴影,可是失去至亲,她孤苦伶仃,走出来又谈何容易。他矛盾了,为了楚妍,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照她的意思帮她,不把古洛丽珠和雨魄交给雪天使,可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他又怎么可以。九天玄女和慕容溪已然是一对怨偶,不过他们死在一起,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九天玄女临死前想要帮助雪天使,不正是不想她重蹈覆辙吗?可是楚妍的破坏,天哪,他何去何从。
“我亲眼看见他拿走了娘亲的记忆,弥天宫的大殿,我娘跪在他面前,那绝望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时侯,我和娘亲都以为爹爹死了,我们亲手把他安置在迹寒密道的密室里,因为只有那里可以保爹爹尸身不毁。上一次我和你误打误撞的闯进去,爹爹的尸体不见了,我好恨,我好恨,后来在魔鬼沼泽,重逢,我好开心啊。爹爹,我居然还可以见到爹爹,娘亲也记起了我们。本以为,我们一家人可以幸福的在一起,结果,结果,现在只剩我一个。”
楚妍激动地说着。先是害怕与彷徨,再是惊喜与愉悦,最后是绝望与伤心。花倚石轻叹一口气,又在为眼前的女子伤心,不由自主幽幽的说:“妍妍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一直都陪着你。”
“那时候,掉进海里,以为自己不能活了,结果让唐姐姐救了。五百年的孤岛生活,我每天都期盼着能与娘亲重逢,即时没有了爹爹,为了这一丝希望,我也努力活着。可是她不记得我,不记得我,那也没关系,只要可以看见她,我也心甘情愿,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了。”
楚妍却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自顾自的说着,还流下了眼泪,那般冰冷,那般绝望。
(五百年前,弥天宫的鸢尾阁,床榻上,一个英俊的男子静静地躺着,眉头深锁,是那般的让人心酸。一个小女孩守在床前,默默哭泣,水灵灵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阁门前,有一个浅黄色身影,焦急的注视着远方,时不时还看看那小女孩,心中好生感叹:‘小璃,可怜的孩子。九儿姐姐,你快点回来呀!死亡深渊,你,哎!’
那女子便是这鸢尾阁的主人,沈鸢仙子,自从五百年前绛蕊仙子香消玉殒,她就与这九天玄女关系最为密切,此时此刻,她不由想起了蕊儿姐姐和冰帝哥哥的情伤,多么希望九儿姐姐可以幸福,可是,这仙界法令,哎,她也无能为力,她答应九天玄女,替她守着慕容溪和小璃,直到她回来。死亡深渊,多么的凶险,九儿姐姐竟然不顾一切,她的爱好深好深,当年,冰帝哥哥独闯离恨天,也不过如此。忽然眼光扫过小璃,面露惊色,她哭昏了,立即跑过去,扶起那小女孩,关心道:“小璃,你没事吧!”
小璃幽幽的睁开眼,微微一笑,有气无力道:“沈鸢姑姑,小璃没……”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昏死过去。沈鸢十分焦急,不停地轻晃轻呼,她还无反应,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才略有放心,暗暗地想:‘哎,又是哭累了吧!’
抱起她缓缓走向自己的床榻,轻轻地放下,掖好被子,理了理小璃凌乱的发丝,心中生出几分怜爱,缓缓起身,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门前,眉头一皱:‘九儿姐姐,时间不多了。’
匆匆的走向慕容溪,眼光再一次扫过门前,心头猛然一颤,是九儿姐姐,她回来了,可是好狼狈呀,浑身污血,比乞丐还不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九天玄女,手里却紧紧握着一闪着金光的东西,她急忙奔向慕容溪,将那金灿灿的东西喂到他口中,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没有动静,什么动静也没有。自从九天玄女跨进这鸢尾阁,她的眼光就没有一秒离开过慕容溪,期待,关心,害怕,紧张,五味杂陈,她的脸色是那么捉摸不定。眼泪,滑落,这个寂静的地方,那个孤寂的心,坠落,满地忧伤。沈鸢好想靠近,好想安慰,可此时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沉默,她只有选择沉默。
这一瞬,鸢尾阁外,寂静的角落,还凝结着另一个人的忧伤,尘封了五百年的伤口,在这一刻被撕开,他的心好痛好痛……
夜,树林里,小女孩看了看她与娘亲扶着的沉沉睡去的爹爹,淡淡而伤心的问道:“娘亲,我们把爹爹带去哪儿?”
“到了。”
一棵大树下,九天玄女停住了脚步,瞅了瞅身旁的慕容溪,微微一笑,手掌一摊,一颗泛着烟青光芒的珠子熠熠生辉。小女孩呆呆的望着它,静静的说:“娘亲,它是什么?好漂亮啊!”
“雨魄。”九天玄女轻轻地说着,抛向空中,闭眼,那雨魄之光更加明亮,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穹。嘴角轻轻扯动,忽然一阵隆隆之声,大树下露出一个通道。小女孩惊讶的看了看娘亲,她的眼神竟露出了久违的光彩,看向小女孩,淡淡的说:“走,小璃,我们带爹爹进去。”
于是,一家三口进了那密道,好黑呀,小女孩心里好怕,可是她不可以害怕。忽然,眼前一亮,她下意识闭眼,又缓缓睁开,却是那雨魄的光芒,它好美,悬在半空,轻轻旋转,还缓缓向前移动,似乎在带路,九天玄女和小璃扶着慕容溪,也缓缓前行,慕容溪的脸色很好,并不像死人,只是那掩不住的惆怅堆满眉间。渐渐地,他们到了三岔路口,雨魄停了下来,小女孩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娘亲,九天玄女淡淡的说:“小璃乖,不怕,雨魄会带我们到目的地的。”
果不其然,九天玄女才说完了话,雨魄又向中间的密道飞去,小璃微微一笑,他们又跟上前去。一路上风平浪静,小璃的害怕也渐渐烟消云散。眼前出现了一道石门,雨魄又停了下来,小璃正想询问,却闻身后一响,猛然转头,来路已然被堵住,小璃皱了皱眉,望着九天玄女道:“娘亲,我们走进死胡同了。”
“没事的,小璃,那不还有一道门吗?”
九天玄女瞅了瞅石门,淡淡的说。小璃微微一笑,那般甜美,又看向雨魄,它依然美丽,烟青光芒渐渐地变得更亮,一声响,门开了,小璃开心极了,赶紧看了看娘亲,他们才刚进入,门又关上了。这里不同于外面,是亮的,已然掩去雨魄的光华。这是石室,中央有一具石棺,四周却再没有出路,小璃的心又凉了,略有害怕道:“娘亲,我们被困住了。(瞅了瞅石棺)那个,小璃好怕。”
“小璃要勇敢一点,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是娘亲和爹爹的孩子,爹爹不在了,你更要坚强,因为娘亲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
九天玄女说着,又是无奈又是期许又是伤心。小璃皱了皱眉,略有生气道:“娘亲不可以丢下小璃,小璃已经没有爹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亲。”
九天玄女听了,好生难过,不敢再看这个女孩,她还那么小,很快,她却要独自面对。只见那雨魄一直停在石棺上空盘旋,九天玄女将慕容溪轻轻放到地上,看一眼小璃,缓缓走过去,看向石棺,空的,眉头一皱,好生疑惑,这里是迹寒密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石棺,瞅了瞅雨魄,可是它久久盘旋不肯离去,又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慕容溪,心中暗想:‘不如就把阿溪哥安放在这里。’
“小璃,我们把爹爹放在这里。”
九天玄女说着走过去,小璃很是疑惑的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那里面没有人吗?”
九天玄女摇头,她们就扶着慕容溪靠近石棺,把他放进去。九天玄女盯着他,不由自主的抚了抚他的眉,自己也皱了皱眉,感叹的说:“阿溪哥,为什么,你的眉是那么好看,却要紧紧皱着。”
突觉自己的眉间有什么再碰,却闻:“娘亲,你的眉也很好看啊,为什么也皱着。”
小璃皱巴着脸望着九天玄女,那眼神好清澈好美,手正在她的眉间。九天玄女微微一笑,不由自主的抱紧小璃,好紧好紧,久久不愿放开,那么舍不得,很快,却不得不舍,她,是九天玄女,仙界的仙女,必须接受惩罚,她,有看守雨魄的责任,不可以离去,她,为了小璃,为了慕容溪,也不能死。小璃快要窒息了,不停地挣扎,好不容易才说出:“娘亲,你轻点,小璃、小璃快,喘不过,气,来了。”
九天玄女立刻慌张的放开小璃,眉头又是深锁,抱歉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小璃的手再一次靠近她的眉,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娘亲,小璃没事,娘亲不可以再皱眉了。”
弥天宫,大殿之上,一个站在,金影,一个跪着,紫影。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忧伤,她的新伤,他的旧创。女子淡淡的说着,近乎绝望的眼神与语气:“冰帝,拿走吧!把一切都拿走,可是我绝不后悔。我知道,这个时候,不仅仅是我在痛,你也在痛,而且,你的痛绝不会比我轻。(灿然一笑,那么绝美)你对蕊儿姐的爱,我比谁都清楚,我的遭遇,无疑是在揭你的伤疤。我可以忘记,而你却不可以,说到底,你比我更痛苦。”
九天玄女的话无疑说到了冰帝的心坎儿上,身子猛然一颤,心也猛然一颤。不能忘,不能忘,那是怎样的痛苦,亦或是怎样的幸福。九天玄女继续说着,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不知是关心还是伤心:“我知道,作为仙界首领,你必须惩罚我,可作为你自己,心中却万分无奈。可是,请你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懂。”
冰帝凄然的转身,凄然的凝望着她,她是多么的了解他,片刻,缓缓点头。又是绝美地一笑,那般动人心弦,眼眸闭上,轻轻地,浅浅的,那般释然:“来吧!”
手颤颤巍巍却毫不迟疑的抬起,金光灿灿是那么的夺目,缓缓落下,九天玄女的天灵,片刻,金光逝去,紫影跌落,一切又归于平静。又一道金光划过,金色身影消失,偌大的弥天宫大殿,金碧辉煌,就只有那一抹紫影沉沉睡去。角落里,不停挣扎不停哭泣的小女孩,终于被释放,冲向那抹紫影,绝望的喊着:“娘亲,娘亲!”
再一次昏迷,小女孩缓缓跌落,沈鸢立刻奔过去,担心的抱着她喊:“小璃,小璃。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来的。小璃。”
“鸢鸢,她没事的。”
身后的声音,那般简单,也那般绝情,至少在沈鸢听来,她并没有回头,淡淡的说:“冰帝哥哥,你明明不愿意那么做,可为什么偏要那么做?”
“天命难违。”
多么置身事外的说法,多么浑厚的声音。沈鸢凄然一笑,放下小璃,缓缓走向冰帝,好生不屑的道:“天命,你跟我说天命。呵!你不就是天,你不就是命。”
“鸢鸢,我无能为力。”
冰帝无奈而凄然地说着。沈鸢却不依不饶:“当初若不是误会,蕊儿姐姐和你照样可以长相厮守,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原本,一家三口,那么的幸福,你却硬生生的拆散。冰帝哥哥,棒打鸳鸯,你好狠的心呐!”
冰帝选择沉默,因为他无言以对,对于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他也有也明白。沈鸢微微一笑,继续说着:“我知道,此时此刻,你的心也在滴血,因为自始至终,你都忘不了蕊儿姐姐。既然如此,你何苦不成全他们。说什么仙界法令,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么甜蜜,比作神仙幸福多了……”
“够了,鸢鸢,我来不是听你责备,而是要告诉你,封忆宫从此归你看管,不准九天玄女踏近一步,如若出事,唯你是问。”
冰帝听不下去,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语,语音未落,已然又是一道金光闪过。沈鸢大喊:“好,你的吩咐,我会做到,但愿九儿姐姐的心愿,你也做到。”)
楚妍依偎着花倚石伤心欲绝的哭着,花倚石的心也在哭泣,小茅屋外,一个较弱的身影,呆呆的望着他们,心里好难过好难过,不去打扰,心想:‘花哥哥,你终究还是遇到她了。只要你是幸福的,我远远观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