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只为此生无憾(下)(1 / 1)
倘若时间能够倒着流转,那么那样多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必然犹豫不得半分,就算她不愿意,就算她对此避而不见,他都不会在乎。过去那么多无谓的执着,自尊,顾忌,家族,利益,统统都可抛到脑后。只要她还在他的世界里,安稳妥贴,静谧而不张扬,偶尔触动心弦,这样就好。他甚至在想,只要她没有事,那么永远失去她,即便是让她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相夫教子,白头偕老,哪怕是这样他都愿意。
“千万不可以有事,千万,不可以……”陆虞坡捏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是无望的祷告,他努力设法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可是身体却在第一时间作出了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在为昨天那样一个失态的自己而感到自责。他不该生气的,当时她已经那么脆弱,孤独跟害怕的情绪是那么显而易见。他那时候分明应该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可他却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坐在车里的时候,他一直有想吻她的冲动,想狠狠地拉她入怀,永世不得离开才好,他为这样不怀好意的自己由衷地感到羞愧,他其实是在怨恨自己,那个臣服在爱情之下的陆虞坡软弱而狡猾,是彻头彻尾的隐君子,为人所不齿。可即便这样,徐胤却还是对他报以感谢。
自从上次她主动找过他之后,整整半年里,他们都很少碰面,徐胤仿佛一直有意回避,像是做贼心虚。她说“谢谢你,陆虞坡”客气而疏远,那时候的他只是笑了笑,连临别的话都吝啬出口。倘若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对话,那老天爷的玩笑真是开大了。
一路风尘,一路胡思乱想,赶到民航署的时候,外边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车子很难开进去,陆虞坡走的是特殊通道,刚到顶层总署办公室的时候,老远便看见徐智旷的身影,汤茹念就靠在他身边,缩着肩,隐隐还能听见她低低的呜咽,而身边这个男人显然已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徐智旷还在跟总署交涉,陆虞坡站在走廊这头,静静地看着那一方。
他背对着他,背微微有一些驼,原本浓黑的发,如今鬓已星星矣,身上穿着是最普通的深棕色短袖衬衫和裁剪得当的男裤。仿佛是一株强留春意的枯木,垂老的气息浓重的扑鼻而来。眼前这个男人,再不是过去那个能够笑眯眯地把小孩子扛在肩上,眉目疏朗的男子。他已然老去,风华不再。陆虞坡看着他的背影,无端端又想起那些他还未来得及相信的事实。倘若徐智旷真的跟山水豪庭的案子有关,那他又该做什么样的决断。他是绝不会再做深究,可范佑朝会放弃吗?知道真相的陈甘霖又会做怎样的反扑?他揉着眉心,不愿再多想。
“虞坡,你来了?你看这可怎么办啊?”汤茹念注意到了走廊尽头的陆虞坡,仿佛是看到救星,从徐智旷怀里挣脱开来,有些蹒跚地走向他。陆虞坡见状连忙上前扶,话却是对徐智旷说的,
“大哥,胤子现在联系上了吗?”
徐智旷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出事到现在,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抬腕看了看表,有些歉意地继续道,“虞坡,现在我得去开内部紧急会议,之后的事情肯定很多,所以……”
“我知道,大哥放心,我会安排好嫂子的。”陆虞坡知道他要说什么,仿佛早是心知肚明,迅速接过他还未出口的话,早早让他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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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航总署现在除了全力采取救援措施之外,别无他法,而作为一省之长的徐智旷即便自己的女儿也下落不明,却不得不放下私人感情,冷着心去处理除此之外数以百人的性命攸关之事。陆虞坡开车从徐家出来,一路上无话,他手里还捏着手机,自从出事以来,他不止一次地给她打过电话,而电话那头永远是冰冷的女声,一次次重复,“你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有些暴躁地把手机丢在副驾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开着车在路上一圈圈地兜兜转转,却迟迟不愿回陆家老宅,这两个月公司里的事情很多,而陆虞凭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江苑因为抑郁症一直在家中就医。整个宅子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于是他搬回来了,这个他苦苦要逃开的禁锢最终还是把他栓得死死的,逃无可逃又无能为力。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的时候,陆虞坡才反应过来,他神不知鬼不觉,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竟然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来到过去跟徐胤租住的那个小区。房子的钥匙还没有交还给房东,因为签的是两年的合约,所以并不急着搬走,房子里甚至还留着好些他的私人物品,里边还有一些是徐胤的。她走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而留下的,他一样都没有动。
陆虞坡掏出钥匙,轻轻开门,屋子里还是他之前离开时的样子,因为每个礼拜都有钟点工来做事,房子一如过去那般,空气舒畅,日照充足。陆虞坡像是因为累,有些吃力地弯下身子脱鞋子,而下一秒,身形便无端顿住了。
一双女鞋就在他身侧,随意地放着,陆虞坡有些不敢相信,慢慢伸出手来,轻碰了碰鞋子,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了钥匙,赤着脚直直奔进那个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房间。
空荡荡屋子里,床单平整,傍晚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像个顽皮的孩子,捣动着白纱似的窗帘,已经渐渐入秋,风里夹杂着的凉意也把陆虞坡升起的一点点希望不留情地浇灭了。他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她的房门口,垂着一双手,身形落寂。
“你回来了?”
那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身后响起来,毫无预兆,像是一记惊雷捅进他的心脏。陆虞坡站着一动都不敢动,他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仿佛那声音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而他此生再也找不回。他怕是幻觉,不,那一定是幻觉,只是因为他太想见她,于是身体本能地作出类似上帝般的恩赐。他摇了摇头,逼迫着自己拉回现实。可就在他这么确信的时候,却有一只手轻轻牵住他的手腕,手指柔软而温暖,细细地牵着,陆虞坡僵了一僵,接着动作缓慢地转过身来,这样一个轻巧的动作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艰难而笨拙。
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穿着浅色衬衫,身形纤瘦,有几束发散散地落在脸庞,显得有些没精神,眼神温润如玉地看着他,像一泓清泉涌进他内心最最隐秘地角落。抽痛了他那根不远触碰的弦。 “你……怎么来了?”陆虞坡沉默了好久好久,末了才干涩地问出这样一句。
徐胤只觉得好笑,眼前这个陆虞坡木讷而呆傻,过去的灵气跟小聪明仿佛一并消失了,眼有些湿,这应该是她的错觉,因为陆虞坡从来不能流眼泪。可她明明看见他眼里的凄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从淡淡地水汽里蒸腾而出。
“我在机场发现有人跟踪我,想着回去又没有带家里的钥匙,所以来这里……”,她还未说完,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人咬住了嘴唇。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陆虞坡,有一点点霸道与强势,他狠狠咬了她一下,舌就在此刻灵巧地伸进来,像一条蛇,蜿蜒地缠绕住她的,仿佛斗智斗勇,来来回回周旋,深入,直抵她的喉。攻城略地又巧取豪夺,辗转纠葛间,他的鼻息喷在她的面旁,那样好闻的柠檬草味,他依旧用着那款香水,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换过。陆虞坡的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另只手抵在她的腰间,徐胤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得连挣扎都忘了,只听见陆虞坡在唇齿间浅浅地呢喃。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他的唇有些凉,气息却炽热,
“我知道我这辈子肯定完了,可我没办法不喜欢你。”
“过去我说要等你,那要是等不到,怎么办?”
“我试过逃避了,真的,可我逃不开啊!”
“徐胤,我真没办法骗自己,我不要再装了,咱都别装了,成吗?累,真的累。”
“我怕哪天自己一松手,你就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那样我会永远遗憾,我要恨自己一辈子,你知道吗?”他一时间说了很多,声音轻,缠绵在唇齿间,有好些徐胤都听不清,那么多话她从未听他讲过,那必然是心底最深的秘密,从不轻易示人,独自一人默默吞咽,却无法在心中消化,像无数个千千结,纠住了他的千头万绪,又像是牢笼,死死困住他,永世不得翻身。
陆虞坡的唇力道越来越重,气息也越发变得炽热。他将她抵在墙上,身体却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紧紧锁住,寸步不离。温热的气息里已然有了难以遏制的情|欲,仿佛那才是潜伏在身体深处最危险的兽,过去一而再再而三地竭力控制,却在无形间助长了那股气息。那莫名得燥热如今深深灼烧着他,燎原之势再也无法阻挡。他的手在宽大的衬衣里游走,仿佛是带了电,被触碰到的地方有莫名的酥麻,徐胤已经嗅出了这其中危险的气息,却无力抵挡,她有些迷惘和犹豫,陆虞坡的话还浅浅回荡在耳畔,没有固执地挣扎,明确地回绝,她难以招架,无可选择地与其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