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物不是人也非(1 / 1)
已经入夏了,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会听到蛙鸣,一声一声不知疲倦地响,而听的人却从未有过的身心俱疲。陆虞坡靠在藤椅上抽烟,今天喝了太多的酒,总觉得脑子有些昏沉,他的酒量一直不错,今天晚上却有失水准,回来的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陆虞坡很少酒驾,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却不愿意司机过来接。那时候徐胤就坐在他旁边,他不知道应该把她送到哪,于是自作主张再开回了自己租的公寓里。她还是睡在她那间屋子里,徐胤走之后,陆虞坡没有动房里的东西,那里还维持了原来的面貌。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陆虞坡抽了一口烟,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徐胤说过的话犹在耳边,“我的心里又扎进了一根针。”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竟然说了这样的话。他其实并不愿意相信,早在那个晚上,他便让徐胤做过选择,当初她回绝他,回到过去那个人身边,这些陆虞坡都可以接受。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作多情的单相思,他也不愿意,甚至不敢相信徐胤说出的那番话。他是输的起的人,既然不爱,便痛痛快快的放手。他被感情摆了一道,于是迫切的需要再一次掌控主动权。他下定了决心,抛却了儿女私情,甚至已经重新将视线转到事业上,他加足了马力逃开感情漩涡,他用足了力气挣脱感情束缚,他都已经快要背对,可徐胤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这个时候,到底要他怎么办?是敞开怀抱的迎接,还是狠一狠心地推掉。他一直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可这几年却渐渐发现,随着心意的下场往往都是不好的。陆虞坡最后吸了口烟,接着把它掐灭到烟灰缸里,仿佛已经下定一个决心。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徐胤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傍晚,狭长的巷子里,那个救她的人,用好听的声音告诉着,“虞美人的虞,苏东坡的坡。”那时候,徐胤一直觉得那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就像是一个魔咒,念着念着,那些伤痛和不愉快就可以慢慢融化掉。她一直以为占据自己内心最多的会是那个人,可自从她和他分开,跟陈甘霖破镜重圆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消散,那颗真心便悄悄败露给了自己。那一个月里,很多时候午夜梦回,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会是陆虞坡,徐胤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何,她甚至沾染了他不少的习惯,比如在露台上抽香烟,喜欢在睡觉前洗澡,出门前一定要关窗锁门,连香水都换成和他一样的牌子。这样潜移默化的改变一点点渗透到徐胤的生活里,渐渐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从梦里醒过来,一时都不晓得自己身处何方,房间里黑漆漆的,却透着莫名的熟悉的味道。她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陆虞坡的家里,她轻手轻脚地进到他的房间,卧室里空空落落,床上随意丢着一件浅色的衬衣,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不睡觉的话,就一定在那里。她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移门,露台上夜风习习,陆虞坡一个人靠坐在藤椅上,抽烟的背影有些孤寂落寞。
“你醒了?”他站起身来,回过头看她。陆虞坡个子颀长,他背对着月色,面容昏暗不清。徐胤抱着胳膊走近前,“不好意思,我又喝醉了,总是让你收拾残局。”
“没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虞坡笑了笑,弹了弹烟灰。
“我……喝醉酒说过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啊!”徐胤停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陆虞坡夹着烟的手莫名的一抖,语气却是淡然,“哦,是么,你不说,那我差一点点就要放在心上。”他稍稍凑近了些,徐胤却越发敏感地离得远,陆虞坡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样刻意的反应,“放心,我晓得酒后吐的不一定都是真言,也可能是呕吐物。”他还有兴致开玩笑,徐胤却没笑得出来,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不过是在自嘲,而她却什么话都不能说。
“我打电话给陈甘霖,他应该马上就到了。以后可别再这么胡乱喝,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陆虞坡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花盆里,转身正欲进屋,却听见徐胤问他,“我前一阵子看见你,还有……林孤诣。”犹豫了好久,她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个让她整个晚上都有些失态的症结所在。
陆虞坡背对着他,看不到此刻的神情,他沉默了半晌,“哦。”那后半句“我们正在交往”他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他既狠不下心来欺骗她,也不能告诉她其中的实情。这个时候,除了沉默,他什么都不能做。
徐胤见他不解释,心里却莫名生出异样的失落。她还想说什么,门铃响了起来。陆虞坡去开门,屋子里开了盏落地灯,灯光暗淡,楼道里明亮的白炽灯一下子照进屋内,陈甘霖就站在门口,他接到电话便马上赶过来,却不想是陆虞坡开的门。
“我来接徐胤。”他简短的解释,算作是打过了招呼,陆虞坡并没有说话,只是侧了侧身子,徐胤就站在他的背后,神情有些失落和憔悴。
————————————————————————
车厢里寂静地有些怪异,陈甘霖一路无话,而徐胤也因为几乎一夜没睡,打不起精神来。于是仿佛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
徐胤一如既往的失眠,像过去很多个晚上一样,她又在露台上抽烟,或许是太过专注,她竟然没有发现尾随在后的陈甘霖。
“胤子,你变了很多。”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说出这样的话。
徐胤转过身来,“怎么说?”她挑眉问。
“以前你很少抽烟,现在却频繁的每个夜里都不能放过,以前你很少用香水,现在却钟爱一个牌子,以前你从来不会喝得酩酊大醉彻夜不归,以前你有了心事便会跟我说,五年不见,你变了很多。”陈甘霖说的那些徐胤并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些改变在她看来都已经形成了习惯,五年,她离开了所有熟悉的人,事,乃至生活的地方。抛却了所有的依赖,培养出许多新的习惯。就像要重生一遍,把过去留给过去。
“五年,人总会改变的。否则,我怕自己生存不下去。甘霖,你也知道,光靠回忆度日,根本就行不通。”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么熟悉的瞳孔,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从过去赶回来,重新进到她的生活里,一切像是可以重新开始,却有很多东西已经悄然变质。
“你变的沉默了,很多事情甚至都不愿意说出来,胤子,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一点。你这样不动声色地抽着烟,我心里其实不好受。”陈甘霖从她身后轻柔地环住她的肩膀,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还记得以前,你一不开心,就喜欢去学校后边的教工车棚,那里有一面墙,你会带着从讲台上偷出来的粉笔在墙上乱涂乱画。陈甘霖你是大白痴。徐胤是个假小子。宋老太的假牙真丑。明天要考试的,好紧张。你在那里写,而我就站在旁边看。有很多话,不管你说不说出来,我心里都知道。可现在……我却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徐胤……”陈甘霖说着扳过她的肩膀,两个人沉默对视,他眼里是温润的柔情,“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语言和眼神一样轻柔,仿佛是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催促着她捧出自己的真心。
徐胤看了他很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是在挣扎,过了片刻,她似乎逃避了他眼神的追问,低下头来,轻声说道,“甘霖,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不可能什么人都不会有。我必须承认……我可能做不到像过去那样一心一意,对着陆虞坡我……我以为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在乎,可是,离开的越久,便越觉得力不从心。”
“胤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才刚刚决定重新开始,这五年,我无时不刻地想着过去找你,我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就是为了来到你身边。”
“可这里的一切并没有放弃你不是吗?”徐胤抢白道,“陆家,琼琼,甚至是江阿姨,陆家的人都没有放弃你不是吗?”她看着陈甘霖困惑的脸,深深吸了口气,“你去江家以后,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是琼琼接的。”
陈甘霖似乎有一些理解她的意思,“胤子,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我跟琼琼没有什么,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感情不自信,可我们还是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吗?我知道,分开五年,你有了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但是现在你回来了,而我又陪在你的身边……别担心好不好?”他柔声安慰。
徐胤却无耐地笑,“甘霖,我不是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不相信。我是不相信自己。”
————————————————————
徐胤走后,陆虞坡又磨磨蹭蹭地喝了些红酒,刚刚洗好澡准备睡觉,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陆总吧,有没有听出来我是谁?”那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带着老奸巨猾的气息,让陆虞坡浑身都起鸡皮。
他二话没说,刚要把电话挂断,那头却又开口,“听说陈甘霖离开环羽建工了,还把陆家搞得鸡犬不宁,看来,你也没少遭罪啊。”
陆虞坡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语气也冷到骨子里。
“范佑朝,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