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第十章
墨西哥的墨城真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飞机舷窗外那满山遍野的房子,他想起教科书上说的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这里名符其实。抓起手中的NikonD200相机,他拍了一组美丽的画面。
他是从五年前开始学摄影的。
魏显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睡着了。他这趟是陪同魏呈
来出席一场关于白血病的国际防治救助会议的。魏呈从五年前开始就加入了一个白血病基金委员会。
这里天气很炎热。风景却很好,开完会,魏呈一个人开车出去,在满是西班牙风格的建筑里兜圈子,他把遇见的人,到过的地方都用相机拍下来。他去了海边,墨西哥人很热情,他们把装着满满啤酒的冰箱扔进海里然后开始随着海浪边飘边喝。
在回程的路上,他进了一家电影院,看了一部由奥斯卡影帝Sean Penn主演的《二十一克》,情节承重得吓人。故事里的主人公说了个故事,他说,人死的时候,灵魂出窍,剩下一具枯萎的躯体,不多不少,比活着的时候,少了二十一克,而二十一克,正好是一只巨蜂鸟的重量。
走出电影院,他抬头看看了天,人的灵魂真的象羽毛一样轻吗?那它可以随风漂浮吗?会不会陈菲的灵魂此刻就漂浮在他头顶呢?在看着他吧?他微笑着。
在第二天的会议结束,他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他在去法国以前的故友。他们都是来参加这个会议的,居然一直没有遇见对方。
在墨城的小酒吧里,他们对饮。
“真没想到你会成了一个商人。你那时的文才真不是盖的好。”坐在魏呈对面的男人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
“都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也没成为一个导演,梦想是会被现实冲刷得体无完肤的。”
“还是单身吗?”金边眼镜喝了口手中的墨西哥啤酒问魏呈。
“不,我结婚了。”他笑笑,摸了摸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太太住在天国,这句话,在心里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你呢?”
“我还是一个人。”他笑了笑,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还记得你给我写过求爱的情信吗?”
“哦?是吗?我忘了。”他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
“呵呵,是吗?那确实不是什么你该记得的事情。”
“怎么?你没追到那女孩?”他有些好奇。
“不!追到了,只是,发现她爱上的,不是我刘关张这个人,而是你的信,不如说是我成了个信差,让她爱上了写信的你。所以最后,我逃了。”
魏呈微笑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让人暗恋的过去。“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他漫不经心的问着。
“不知道,她结婚了,最后一次遇见是六年前,在机场她要去美国,那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再没遇见过了。”刘关张向老板示意他的空瓶子。
魏呈的神经突然被拉了起来,他嗖的挺直了背。六年前,是他目送她登上了去机场的的士车。拼命抓住刘关张的手臂。“她叫什么名字?”有人揪住了他的心,死劲的拧着,几乎要活生生的把他的心从嘴里拖出来一般。
“她?她叫陈菲。”刘关张被他的样子吓住了。
魏呈一下子塌了,他的神经也垮了,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象是被戳破漏了气的皮球。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上帝跟他开了个最恶劣的玩笑。
他们早就相遇相爱了,却彼此不相识。
他想起那年的那个下午,她坐在医院阳台的椅子上,眼里闪着泪花,捧着那本爱情小说,问他,你相信有这样的爱情吗?寻寻觅觅,却未发现,身边的就是那个最早认识相爱的人。他嘲笑了她的爱情观,可是现在,他得到报应了。他们要找的就是对方,却在重逢里浑然不知,错过彼此。
回到旅馆,他在阳台上偶遇一对蜂鸟,他端起他的Nikon相机,抓拍了一组镜头。书上说蜂鸟是世界上唯一能倒退飞行的鸟,那么他爱的逝去的恋人,可以倒退回他的身边吗?没有人能回答。
他冲动的搭了最近一班飞机飞往纽约。那是他知道的他的蜂鸟最后停驻的地方。
纽约的圣心医院外,绿草坪上,他徘徊良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他给魏显打电话,魏显抱怨说他们都当他是垃圾筒。说他是一种病态,和当初陈菲的病症一样,只会逃避,不懂得去追寻答案,即使答案就在眼前,即使答案也许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他微笑着,得一样的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情,感觉自己和她是一体。
不知道答案永远比知道要幸福吧,他宁愿相信她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是就如她说的,她在追寻她的梦想,在非洲的大草原上,她端着她的NikonD200相机追逐着奔跑的象群。脸蛋红得像是他在她的大学毕业礼上看见她奔跑进老师办公室的样子。
饭店里,他脱了自己的衣服,光裸的睡在大床上,把枕头抵在自己身后,想要假装那她还挨在他的背上,紧贴着,象只无尾熊一样。可是那是徒然的,枕头是没有温度的,她那小小的身子,却温暖了他那迷茫的五年时光,至今不散。
纽约曼哈顿联合广场的星巴克里,一对外貌娇好,带着两个天使一般可爱的女娃,喝着CAFé LOTTE,吃着橄榄牌巧克力说着国语的夫妇坐在魏呈的邻桌,很是引人注意。
“跟我回国吧。”高大英俊的男人用无限温柔的话说着。
“不回!”女人语气坚决,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把橄榄形状的巧克力外层的锡纸剥掉,温柔的喂进两个女儿的嘴里。
“惩罚了这么多年,我都跟着你身后跑了一年了,在家做了一年的家庭主男了呢,还不够吗?”男人哀求着,模样甚是可怜。
“不够,不想做可以不做啊,反正我也可以自己带着女儿们,你让我哭了25年,就这么原谅你,不是亏大了吗?”她顽皮的眨着眼睫毛。
“妈妈,我还要……”两个女儿看着自己妈妈手里的巧克力。伸手要来拿。
“一定要算这么清楚吗?我这五年可是受尽相思折磨呢。”他苦着张脸,抱起身边的孩子,让她们坐在自己的腿上来。
“是吗?我没觉得。”女人的脸上都是作弄的表情。“跟一个商人,就该斤斤计较。”
魏呈笑了笑,羡慕起那男人的幸福来,要是陈菲还活着,他们的孩子还活着,一定也象这家人一样的美好吧。他宁可她不原谅他,这样和他闹脾气,只要她还活着。
他掏出火机点了一根烟。刚刚吸一口,发现两个小女生站在他旁边抬头看着他,是隔壁那对夫妇的。他看着她们觉得就象是瓷娃娃一样的可爱。
“他像不像小妈妈的那些照片里的那个叔叔?”一个娃娃指着他问另一个。
“恩,就是他。”另一个点点头。
魏呈诧异的看着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呢?”她们的妈妈走了过来。
“妈妈,你看,是小妈妈照片里的叔叔。”
蕊蕊顺着女儿的眼睛看过去。
魏呈也看清楚了女人的脸,是她?是那个和陈菲一起大着肚子照相的女人。他记得她叫蕊蕊!
这是一块很小很不起眼的墓碑,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中文字,写着“这里躺着的不是他手里弹落的烟灰。”在这个充斥着英文单词的无声世界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在墓碑边蹲了下来,仔细的抚摩着那行字。眼泪掉了下来。
“孩子不足七个月就下来了。不到900克,根本救不活,菲菲伤心死了,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生存的意志了,剩下不到90斤,瘦得吓人。你知道的,她能那样活着,都是为了这个孩子。”蕊蕊站魏呈的身边,她可以理解这个男人现在有多痛苦。“她的白血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她都不要吃药,就是为了怕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怕自己会掉了那头乌黑的青发。”
他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知道他喜欢她的头发。
“后来,我们送她去医院治疗,她安静得没有说一句话,化疗,抽骨髓,配形,这些她以前反抗的事情,她都配合着做。可是我们知道她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她问我知不知道灵魂有多重。我说不知道,她突然笑了,说她知道。那天开始菲菲突然就有了活的意志。”
他知道,灵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象羽毛一样的轻。但生命的重量,却是无法估量的。
“她在哪?”他站起身,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个墓碑。这里埋着的是他妻子过去的灵魂。象弹落的烟灰,风一吹,就散布到了空气里,消亡了。
……
蕊蕊笑了笑,男人,都是如此的愚钝,他们往往象个孩子,当手里握着自己心爱的东西的时候,是不自知的,只有当那样东西不见了,才发现到重要性。
原谅他们吧,象个母亲对待孩子一样的宽容。她转头看见身边吃力牵着两个孩子的丈夫,那摸样很是滑稽,却又可爱。“我们回国。”蕊蕊微笑的圈着他的脖子。
“什么?!”陈伟易吃惊的看着她。
“宣布你刑满释放了。”她亲吻了他的脸颊。
“那可不够,还有这里。”他指指唇,说完,陈伟易抓着她老婆,深深的吻了下去,不理会在他们身边调皮的两个小天使。
面积14763平方公里的坦桑尼亚塞伦格蒂国家公园是世界上野生动物最密集的地区。
陈菲穿着一身迷彩装,趴在一辆穿了一身野草伪装的车子的顶部,一动也不动。
“菲菲,来了!来了!”班清雨兴奋的小声喊着。
“知道!”陈菲低声说着,生怕惊醒了正在往这边走来的狮群。
“它们开始奔跑了!”班清雨兴奋的叫着。
她飞快的按动快门,抢拍下一组精彩的狮群追赶角马的镜头。突然她看见一头小角马被甩在了角马群的最后面,眼看就要被那头狮子扑上了。
陈菲迅速的从车顶的口子跳了进去。死踩油门开车追向狮子,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跑了那头狮子,遏止住了那场捕食。
“你又来了。”班清雨摇摇头。“这是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你这样是破坏自然生态。”
“别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她咧开嘴笑着。脸颊因为刚刚的激烈追逐而红润好看。
“本来就是很严重嘛!”她嘟囔着。噘着嘴。
坐在后座的男人坐了起来,又高又黑的他,可以坐三个人的后车厢显得很狭小。“又怎么了?”他还没睡醒的伸了伸懒腰。
“睡你的觉去!”班清雨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男人眯了眯眼,又乖乖的倒下身子,睡下了。
“呀!!”班清雨在车里叫了起来。“真受不了你们。”
坐在前面开车的陈菲一个人窃笑着。
达累斯萨拉姆一年一度的复活节庆典如期举行。陈菲和班清雨两夫妇开车开了两天才赶到这里。
班清雨他们要去市集换些必须品,她就得了个空隙,在路上到处晃。这个国家的传统服饰是一道风景,她用随行的Nikon相机拍下他们,马赛男人们用珠子和矛来装饰他们漂亮的发髻,而马赛妇女则带着厚重的银饰珠宝和珠子;Makonde 会打磨牙齿,在脸上和身上纹身。
走着走着,她停下步来,被一个小摊上的一张彩绘吸引了。那是一幅手工彩绘的蜂鸟图。这个非洲的国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懂得绘制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南美的物种呢?五年前,她看了一本书,说人的灵魂就如同一只蜂鸟的重量,那一刻她醒悟了,她的生命不是只有一只蜂鸟的重量!因为那羽毛一样的重量根本无法承受她在这世上的情爱,她能舍去那二十一克,但不可以舍去这生命的重量,所以她接受了化疗,接受了骨髓移植,当她的头发重新长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重生了。
“这张图,多少钱?”她问那个蹲在地上的黑胖女人。
“100000坦桑尼亚先令。”
“贵了点~~”她犹豫着。
突然有人丢了一张十美圆的钞票给老板。
“我买下了。”
陈菲转身要站起来。“先生这是我先看中的。”等到她看清楚那个在阳光下的男人,她惊呆了。
他把从老板手里接过的彩绘放到她手上。
“蜂鸟是世界上唯一能倒退飞行的鸟,菲菲,你能倒退到我怀里来吗?”魏呈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山峰。“记得我说过要等你回家吗?但我食言了,我不能停在那里等你,离开你的温暖,我象在地狱一般,所以我找到这里来了。”他的眼泪滑下。
“我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我喜欢非洲。”她要留在这里,过她喜欢的原野生活。
“我也想试试看睡在树上,等长颈鹿把我们吻醒是什么滋味。”
菲菲颤抖微笑着,含着泪水:“医生说我可能生不了孩子了。”
“我不在乎。”他目光恳切的看着她。
“说我的病有可能复发,说不定随时会死去。”
“有我在。”
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好温暖的感觉,复活节里,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又复活了,是那只蜂鸟带着那二十一克的灵魂回归到她的体内了吗?
尾声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魏显对着话筒大叫,可是那边已经挂断了。
“哈哈,他是最适合的人选。”陈菲顽皮的笑着,陀红印上她那晒成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上,长发因为汗湿了,一小摞粘在颊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三十三岁的女人。
“这么确定?”魏呈亲吻着她的额头。
“恩,他最适合做一个商人,公司交给他,一定比你在的时候更有前景。”
“你这是在小看你丈夫吗?”他敲了敲她的脑门。陈菲吐了吐舌头,想起那年她和魏显说他适合当一个商人的话,微微笑了。
人世间的事,谁能知道明天呢。只要握住今天,就是永恒。
“喂,你们能不能别磨蹭了。”班清雨在车里叫着。“死人,你快起来啊,别睡了。”她对着始终睡在后座的丈夫喊着。男人抬眼扫了她一眼,骨碌把脸背过去又睡了。“喂!!”
魏呈摇摇头,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谁知道呢,爱情这东西,永远没有说得清楚的时候。”只要拥有此刻,就是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