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起诉书之过（1 / 1）
第十三章起诉书之过
那日的所谓吐槽出乎叶濛恬的意料。叶濛恬总以为，林沐呈那样温和文雅的女孩，会一直像她们第一次交流，和她推想中的对待别人一样，好好听她的故事，她的无奈，她的抱怨，她的烦躁，给她安慰，甚至帮她想办法。
可事实是，林沐呈极其认真的听了，给出的答案却是，“我觉得你冲动了，濛恬，你可以赶快抓紧时间再考虑，想清楚。”
林沐呈曾举了个例子问她，“你现在，明明自己有车有房，还要每个月从工资里面抽出相当一部分，给一个并不一定没有交钱能力的人付房租，付水电费，包吃包住，长此以往，你要这么一直下去？”
她当然不想这样，可是话都说了事都做了，她没办法。
林沐呈话里的倾向她听得出来，可是“拒绝”哪有那么容易。若是容易，她当初根本不会答应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回想和林沐呈的谈话，但是，工作还是得照做。案子都接了，总不能给人撂那儿。
好在，还有个虽然呆笨却也努力的骆译，这段时间，她开始交给他一些更多的工作。包括搜集审查当事人证据材料到起草起诉书，她都开始交给骆译去做，丝毫不担心他会抢走自己的位置。
叶濛恬坐在办公室里，感觉有点儿累。
看孩子是件很费心的事儿，现在她竟然有两个大孩子要带。本来就对孩子没什么热爱的叶濛恬只觉得头大。
“骆译。”放下电话，叶濛恬坐在办公椅内叫。
“骆、译！”叶濛恬开始运气，她最不喜欢等！
好在，骆译那孩子在老师发飙前听到召唤并且赶到了。
“老师。”骆译的声音很乖，有一点点的惊慌。
“起诉书写好了吗？”叶濛恬问。
“啊？”骆译轻轻的一声疑问。
叶濛恬抬头，看他，目光……难以形容。
骆译亲眼看着老师以诡异的角度，放慢动作似的抬头看自己，心脏不争气地沉了一下，“老师，这个可以我写？”
叶濛恬点点头，“你不知道？”
骆译摇头，觉得身子开始有点抖。
叶濛恬好像很无奈的样子，竟没有立刻说话。
骆译倒是难得的机敏，他生怕叶老师突然间不知何时就爆发貌似正在积攒的火气，于是立马张嘴认错，“老师，我错了。”
只可惜，“错了”两个字果然还是被淹没在叶濛恬的吼叫声中。
其实也不能算吼叫，只是声音很大，语气很严厉。
“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我错了’？！啊？！”叶濛恬站起来。
骆译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里叫苦不迭。“对不起，老师。”他的声音低得喏喏。
叶濛恬却完全没有因为他良好的态度放过他的意思，“对不起？你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对不起我什么？”
有意识的情况下，骆译并不敢在叶濛恬叶老师冲着他发怒的时候后退躲开，他一面努力的站定，一面强迫被吼呆的大脑飞速工作跟上叶濛恬的思考速度。
“说话！”叶濛恬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生气，她不喜欢等，更不喜欢在发怒的时候等待，她气不过，一手拍上桌子，砰的一声。
大概是那声响太大太突然，骆译跟着一抖，随即忍不住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没有写起诉书。”
叶濛恬却是靠在了办公桌上，放缓了声音问他，“你没写起诉书，对不起我什么？”
骆译听到老师声音里少了燥气，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叶濛恬比最初更凶狠玩味的目光。那目光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像是能把他活活吃掉。于是，骆译将手贴向裤缝，来掩饰自己的颤抖，“对不起我没完成工作，对不起我耽误了老师做事，对不起我……让老师失望生气。”
一直到说完，骆译愣是没敢抬头再看叶濛恬一眼。
叶濛恬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大男孩儿，那么挺拔青春的小伙子，如今只是低眉顺目，又恭谨又惊惧，倒更像一个犯了错惊慌羞惧的小男孩，有一种很单纯很单纯的虔诚态度和承担是非对错的勇气。她瞥了他一眼，“站直了，抬头。”
骆译深吸一口气，乖乖照做。
自从来到事务所，跟了叶濛恬叶老师，收获到毫不吝啬的教导的同时，也没少挨训。叶濛恬暴怒的时候，砸桌子扔东西都有，也不看地方，出手就砸，骆译要是敢躲开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也有一半时候，叶老师会像突然暴怒一样，突然冷静下来，那个时候对于骆译来说其实更难捱，他的老师叶濛恬总是能不多说一个字就让你乖乖就范无法讨价还价，开出的还是绝对苛刻的条件。自己怎么就会被一个自己打起架来绝对能把她揍得落花流水的，比他大不了四、五岁的女人收服，骆译没想过。每日跟在这个人身边，神经高度紧张，他没空去想，估计想了也想不明白。
在低气压快把骆译变成压缩饼干的前一秒，叶濛恬开了口，“关于这个案子，我说过什么？”
骆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开始遭遇最经典的“叶氏提问”环节。他有时候会觉得，被“叶氏提问”长期磨练下来的话，他跟谁对话都不会再害怕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骆译来不及细细琢磨。
“您说，这个案子您接下来了，我们的当事人是个年纪为51岁的中年男性，他的目的是——”
叶濛恬用刚才砸桌子的右手按住了额头，“换一个。”
“哦。您说，这个案子时间比较紧，会在两个月之内开庭，我们要在——”
叶濛恬用刚才没有砸桌子的左手抵住了太阳穴。“换。”
“老师？”骆译的声音多了一点点急切。
叶濛恬抬了抬头，听到他问自己，“老师你头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叶濛恬顿时觉得，她要是真的可以感动，而不是快要喷火该多好；如果，她那么努力的冷静，压抑火气，不会徒劳该多好。
她伸出手，给了骆译脑袋狠狠一巴掌，她个子够高，这样的动作轻而易举。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沐呈曾经说过的“小孩子不要吓到他，既然人家叫你老师了，就好好教，有点耐心。”的话，不知怎么冒进叶濛恬心头。林沐呈清淡而温暖的语气像是最好的一剂药，哦不，是一缕清泉，抚过她火热火热的心头，浇熄她心头的怒火，安抚她的情绪。
叶濛恬觉得身心舒畅好多，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也稍稍和缓下来，“我说没说过，这件案子会接下来，是因为要交给你去锻炼一下？”
骆译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您是说，看你这段闲的，这下有个案子了，好好做！？”
叶濛恬无语。
凝噎。
气氛一时静下来。
其实骆译并不是不明白叶濛恬的意思，可是经过叶濛恬这次生气之下最直白的解释之后，他开始觉得特别感动。老师竟然是为了给自己机会，才挑选的这个案子，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是这样，他又怎么能不更加努力，多做一些呢？骆译开始觉得自己的确很不应该，如果自己写好了，老师也就不会那么生气。而自己，本就是应该做好起诉书的。
正在骆译沉浸在自责之中时，身后突然响起叶濛恬回复惯常凌厉的声音，她快速地交代了任务，“现在你知道这个案子是你的了。我不会让你上庭，但是准备工作都是你的。”
骆译看着叶濛恬老师走到自己身边，离得更近一些，“再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做不好有你受的！记不记得住！”
骆译连忙点头，小声回答，“我记得住，记得住，老师。”
叶濛恬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回身坐回办公桌后面忙碌起来。
骆译等了一会儿，见老师不欲和自己再说什么，又等了一会儿，他低低开口，“那个……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