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逆风如解意(1 / 1)
缓缓地,踏上台阶,阶旁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无不显昭着权力!
一步步,迈进庄严辉煌的大殿,金碧辉煌,耀人眼目,精雕宝座当中,竞相人折腰!
来人微微勾唇眉眼弯弯一笑。
上座者抬起头,放下蟠龙笔却也是一笑,“王弟回来了?”
“王…兄。”微微有些犹豫的声,转瞬却又飒然。
绛紫长袍,笑容雅淡,双目微微斜扬,淡金的眸子闪烁似星:“自古登高者跌必重,王兄身下的宝座本是万人之上。”鞨逸风望着上方端坐的手足,闪过抹复杂神色,“事到如今,王兄仍能镇定至此,我确实佩服。”
“这想必也是王弟唯一一次真心话。”郛王苦笑:“想不到孤竟是在这等情形下得王弟一句佩服。”
“王兄妄自菲薄了,您的帝王之心曾是臣弟最为敬佩的。”鞨逸风顿了顿,笑道:“如若不曾有变,小弟有无今日也未可知。”
这话若换作另一人,此刻莫不当其是讽是讥,只有郛王不会,他们兄弟并不同心同德,自古来王家无情,他们今日便要手足相残,然而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最了解此刻站在下方的人,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一如鞨逸风了解他,故而在这最后一刻,他们反而坦诚以对。
之后,许久许久,许多年后,鞨逸风始终记得郛王那时的幽幽一叹,他轻轻道:“王弟,孤之心从不曾变,只是……丢了……”
丢了?
鞨逸风挑眉。
丢了……
郛王鞨逸萧却是仿若放下重负般坦然。
那么……郛王后悔了么?
如画少女问的刺心,唯有一生辉煌走到尽头的金日方肯曾认这一个‘悔’,其实…早就后悔了……
似是看懂鞨逸萧眉眼间的悔意,鞨逸风冷道:“王兄却该言悔,您本是人中之龙,莫说郛王便是这天下共主依我看也不是做不得的,只可惜你犯了三大错,所以最终一败涂地。”
“三大错?”郛王微笑的表情倒像有几分兴味。
“第一错,王兄不该迎娶天羽五公主后又拉拢徐研,答应立其女为后,须知尾大难掉,若非后恐外戚专权,王兄何必走险扶植小弟?”
“第二错,王兄当年不该明知臣弟之母是被太后逼死,仍以为可行计而将臣弟救回,殊不知养虎为患,算计他人者终不免被人谋算?”
“第三错,王兄。”鞨逸风状似惋惜的看着郛王:“您最错的,就是不该爱上原本打算利用之人。”
“一步错步步错……”郛王轻缓地搁下批阅了无数军国大事的笔,“也许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全错了……”
“不过王弟你既然能站在此处就表明这郛国由你来承也不是不可。”
“王兄天下之大并非人人能拜服在你脚下,重要的几个愿拜服也就够了。”除掉几个不识时务的,所谓节节胜利的王军其实早已落入了自己的掌控。
郛王颔首,将案上刚拟的诏书丢了过去:“胜者王侯败者寇,王弟,你赢了。”
鞨逸风拾起地上诏书,正待满意离去,却闻身后郛王道:“无华她……”
刀一般目光砍了过来,剑一般锋芒刺了过来郛王只做不晓,续道:“她是难得好女子,王弟穆国之势你已然借完了,其在我郛国的势力分布渗透,这些新婚燕尔的日子里王弟也想必参透,又何必继续为难一个无辜女子,不若放她离去吧。”
鞨逸风仍是笑,这笑却未达眼底:“我的王妃…就不劳王兄操心了。”
“王弟,莫非你爱上了她?”郛王挑眉。
爱?
鞨逸风一怔,这个词如此陌生,陌生到自出生以来便不曾触到,这个词如此深奥,深奥到自己能参破万千谋略却不能稍加领会。
“她很有趣。”
答非所问的答案令郛王露出一个复杂表情,然后摇头道:“你与我一样不知珍惜终究要后悔的。”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鞨逸风平静的表情裂开一丝裂缝,竟带着几分孩子气般的模样冷笑道:“我与王兄不同,不会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只在外演戏演得逼真,当初你若能对琉璃嫂子稍用几分机心也不至于此。
“机心?”郛王摇了摇头,“这世上任何事都可谋算唯有真心不能,真心只得用真心去换方可,否则便不是真心。”
“你的真心确让你心爱的琉璃甘愿助你上了王位,眼睁睁瞧你灭了天羽建不朽功业,可惜她自己却做了你成功祭台上的祭品。”鞨逸风不屑的笑:“真心,也必得挑对时候让人知晓才好,种种阻碍,又何必清楚告知是如何扫去的呢?”
见其远去的背影,郛王起身,不用挪动一步他也知大殿外必定被层层包围,他不曾向外迈出一步,只轻轻扳动宝座一侧的扶手,屏风后挂着帷幔的墙轻轻移动,里头倚墙立着眉眼淡如墨画的少女,手紧紧握拳,里头本来捂热的一双金环,此刻冰冷的入骨刺心。
真心,也必得挑对时候让人知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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鞨逸风踏入被视为禁地禁足许久的琉璃阁时,正是夕阳斜落,徐徐晚风带着微微凉意撩起层层纱幔,似水如雾,近乎虚幻如梦的感觉令他竟觉得就连近在眼前的那个纤弱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心下一紧,脚下加疾,带等那人真实拥在怀中,才觉身心安稳下来。
“本王的王妃倒是大将之风镇定自若。”
笑着在倚栏远望的人耳边轻轻说着,好似情侣间的亲昵,一双眸却细细扫过怀中人要确定她毫发无损。
那个人的怀抱总是炙热地像要烫人,不起一丝涟漪,无华冷静地连自己都觉心惊,她暗暗想随便换作谁又怎能想到怀抱那么温暖的人其实……
“我的镇定自若又岂能及上你的冷静?”冷静到冷酷,冷酷到冷血,只是这样的人却有这么真心的笑容,就好似现在他看着自己目光仿若珍宝,却不晓内里又是几多谋算。
自己确实累了,经年生存在仇人鼻息下,唯一可扶持的人又有心结,昔时前约一朝尽弃,转瞬间不得不在陌生的地方重新布署……
自己果然累了,累到竟试图去试着依赖信任一个人……
“无华,你…怎么了?”将柔柔的身体转过来正面自己,鞨逸风眼也不眨地锁视着那越见苍白的脸颊,突而竟涌上股不确定的不安。
“你怎么了?”
第二次被问询,无华暗自惊异其敏锐,摇头道:“没什么,只有些累了罢了。”
“累了?”鞨逸风审视那双眸沉沉晦涩,说不尽的疲倦,手托着如瀑秀发,小心翼翼将带着疲惫的脸埋入自己胸口,“累了,就歇歇吧,我陪着你。”
累了,就歇歇吧……
话入耳,无华却连怨愤也无,曾经有那么一瞬,自己真得很想略略休息下的,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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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惊异,却又不惊异。
郛王对着如妖似仙的绝色佳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原本以为鞨逸风能安然到此逼宫得逞,想必那女子已然凶多吉少了却不料……
“翯岫拜见郛王。”盈盈一拜,婀娜绰约,微微一笑,勾魂夺魄。
郛王却是眯了眼,散发出那不曾因局势磨灭的王者之势,“你……竟是孤看错了你。”
掩嘴一笑,说不出的妩媚,那秋水中流露的却是不屑:“郛王倒也谈不上看错看对,只是自己聪明人做久了难免将他人都当作是傻子,自己棋下多了,就以为世人皆是手中棋子了。”
定定看了眼前佳丽许久,郛王冷冷道:“孤只是以为这世上人心善变复仇之心却不易变,恨远比其他感情甚至是爱都要来的深刻,原来不是么?天羽九公主?!”
“天羽九公主?”石破惊天的一声称谓却只博得翯岫玩味讥笑:“天羽早灭,又何来的‘公主’?”
璀璨似星的眸此刻阴冷如三九寒月与郛王对峙,“仇恨自不能忘,只是郛王忘了,灭我天羽,处决王室的虽是逸王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你手中刀刃,我又岂有不寻正主报仇反替其卸磨杀驴的道理呢?您说对么?”
“你便是助他除我又能如何?”郛王淡淡道:“诚如你言,天羽已灭,你做再多,郛国仍是鞨氏一系。”
“所以,我才助他而非助你啊。”翯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小瓶似酒的东西,打开慢慢晃动,眸中跳动着诡异光芒,“这乱世中能得天下的始终是男子,可……能征服男人的却永远是女人。”
“一派胡言。”郛王拂袖,却终觉不妥上前一步,翯岫却又移了一步不让其靠近。
“虽然不愿承认不过你倒也算真心爱我那姐姐,按说我和她的容貌该有几分相似才是,这些年你却不曾另眼看待,所以我想要惑你是千难万难了。”
“所以你选了他?”郛王冷笑:“可惜我那王弟也已情有所系。”
“她……”几分阴冷竟瞬间扭曲了绝美的脸,瞬间翯岫又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个其貌不扬又体弱多病的丫头罢了,单说这次也被我玩弄鼓掌之中能有何作为。”
“原来……你爱上王弟。”
“胡说八道!”
郛王不理翯岫辩驳,恍然后灵光闪过:“你无需得意,她并非好欺,不过是太善窥测人心,所以,比你更早发现了你的真心。”因而,才会暂信于她,不知算不算的阴差阳错……
“随你怎么说。”翯岫恢复优雅高贵的美丽,似乎适才的失态不属于她一般,“姐夫,你爱姐姐的不是么?不如,这就下去陪她吧。”
说着,在郛王因‘姐夫’二字,微微失神的当口,将瓶中物缓缓倒落,“小妹为你们祝酒可好?”
“这是!”郛王闻到一股混合着烈酒与香油的味道,神色一变急忙出手攻向翯岫。
长袖如灵舌伴舞动,翯岫招招致命,边冷道:“我五姐当真是傻,当日我要她对天羽做的交待本不过想利用你对她的宠爱罢了,谁料她竟宁死亦不愿利用你们所谓的爱情,真是可笑!”
“原来是你!”郛王大怒:“亏她临终还要我庇佑你,放过你,竟然是你逼死她?!”
“我?!”翯岫怨毒道:“你先怪徐家,再怪我,为何唯独不怨自己,你应该知道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
“你……”郛王突觉一阵剧痛袭胸,才觉惊怒之余已被翯岫击中了左胸。
翯岫再补上一掌,而后笑道:“门外守护的侍卫被我用了迷药,又点了穴道,不过换岗之时将至,故而原谅翯岫无法再陪您玩下去了。”左手挥出火石,一道烈焰迅速划过适才浸透的液体顷刻便成燎原之势,右手一推,将重伤的郛王送入火窟。
飞身离去刹那解开守在门外侍卫的穴道,接着便是震天喧哗,为在外头的卫队也纷纷冲入,只是无一人再能近那曾辉煌无比的宫殿半步……
匿身一旁华宇顶部,翯岫冷眼看着,将一切付之一炬的火海。
明珠,你真得无法原谅姐姐么,若是姐姐用命来求你原谅呢?
闭目,再睁开,琉璃易碎,明珠蒙尘,过往种种从此再无人知……